坐在人群中，哪怕有吕青作陪，沈清染也远不如所预想的那般自在，她打心里的嫌恶这些要送媚寒情、奉承于人的场合。

更让她不自在的是自身侧递过的视线，而沈清染清楚，这道让她心中十分不畅快的视线是来自笑意悠长的秦方贤。

沈清染瞥过去一眼，秦方贤端着酒盏为朝中交好的大臣敬酒问暖，而他身旁有佳人眷侣相伴，一切都是那般美好，除却她眼底的恨意；这对痴男怨女终于再一次如了愿，还真是格外的讽刺。

她又岂能真让这二人如愿？

能艳压沈元菁，就十分足以满足吕嫣儿微不足道的虚荣心了，她盈盈一笑，小鸟依人的随在秦方贤身侧为一众或眼熟或陌生的人去敬酒谢礼。当初在她面前趾高气昂的沈元菁，今日不清不楚的就成了她的陪衬，她如何能不欢喜。

又何止是欢喜，吕嫣儿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一得意，吕嫣儿就按耐不住要向沈清染炫耀一二的心思，她迫不及待地挽着不情不愿的秦承玄就凑到了沈清染的身侧，仿佛在炫耀自己终于得到了沈清染当年求而不得的人。

沈清染，你可羡慕？

沈清染，你懂何为极度吗？

吕嫣儿心中想的话是这些，为了配合自己大方得体的性子而说的话，又是别的。她如撒娇般的挽着秦方贤的胳膊，娇笑道：“大姐姐几时才成亲呀？妹妹还想赶着如今身子方便，还能喝上一杯喜酒才是呢。”

秦方贤听了这话显然是不太欢喜的从吕嫣儿腕中挣了挣，奈何吕嫣儿将他锢的极紧，根本不给他什么挣扎的机会，除非是当着众人面将吕嫣儿甩在地上。

他难以容忍的皱起眉。

沈清染笑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她只斜了一眼秦方贤旁人难以寻味的眼神，便知这辈子是吕嫣儿输了，而且输的很彻底。

“自然是不急于一时的。”

她随秦方贤南征北战这么多年，如今又怎会看不出秦方贤眼中所想，如今秦方贤看向吕嫣儿的眼神，更像是前世看着她沈清染那般嫌恶，而如今看着她，竟有些前世看向吕嫣儿的暧昧。

如今局势发生扭转了，她便要心甘情愿的再一次被秦方贤欺骗了？

沈清染理智的很，秦方贤如今对她的暧昧，只有可能让她更轻易的将秦方贤所执着的尊严、权势乃至全部都踩在脚下，而不是再一次将血淋淋的真心剜出来交到秦方贤的手中，任人轻弃。

“大姐姐是千金之躯，自然不急着这些事的，毕竟大姐姐哪怕到了二十余岁的年纪，也能寻一门好姻缘呀。不向妹妹这般寒贫之身，只怕是过了十七的年纪，便要藏在闺阁中做一个见不得人的老姑娘了.....”

吕嫣儿自作主张的感怀了起来，竟是还挤出了几枚珠玉大的眼泪：“妹妹时常担忧自己若是嫁不出去该如何是好，生怕要是真做了老姑娘，岂不是要娘照顾一辈子。实在是丢人至极了。”

“你如今不是嫁出去了？”

秦方贤一日未曾理会过吕嫣儿，如今一开口便是拆台，着实让吕嫣儿的心情有些难以言喻，她悻悻一笑，又道：“妾身不过是与大姐姐说会儿闲话罢了，毕竟大姐姐如今尚未出嫁，妾身这个做妹妹的先嫁了人，难免有些说不过去。”

“妹妹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又何必管姐姐几时嫁人，今日可是你的大喜事。”

沈清染来回与吕嫣儿打着太极，实在是吕嫣儿明褒暗贬的手段算不得高明，拿贬低自己来贬低她，更是下作手段。对吕嫣儿这般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她生气的人，就该是毫无反应的与她周旋，让她将火气压在肚子里。

“可是妹妹忍不住关心姐姐呀。”

吕嫣儿迫切的很，倒将秦方贤惹得有些不耐烦，连再去寻人敬酒的兴致都是淡淡。

“参见宸王殿下——”

几人闻声一齐看向门外，不泛有惊讶于元宸会出没于这种红白喜宴之人，沈清染倒是瞧见了元宸心中就会安稳不少。

秦方贤这次不再娇纵吕嫣儿了，不由分说的就从吕嫣儿腕中抽回手，客气倒酒敬于元宸身前，却又满怀敌意：“微臣听闻宸王殿下一向不喜参加这些红白喜宴，未曾想今日宸王殿下竟会来此，实在是给了微臣薄面，微臣理应敬您一杯。”

“本王可不是来给你的面子。”

元宸何止是不给秦方贤面子那般简单，他更像是存心让秦方贤下不来台，报复心极强；待秦方贤托起酒盏的两只手都开始微微发抖了，元宸才像没事人一样接过酒盏。

然后又像没事人一样将一盏酒都洒在了地上。

沈清染的嘴角抽了抽，这人怕不是成心来找茬的吧？想起上辈子嫁给秦方贤的时候，这人好像没来找茬——只不过是险些将国公府拆了而已。

“本王刚刚听闻你们好像在与沈家小姐说些什么.....可是说酒？本王倒是正巧为秦公子寻了坛酿出十六年的美酒，这年岁久了，自然是沉淀的更多，与那些新酿出来的怎能归于一谈？”

秦方贤听着身后宾客的指指点点，脸色已是十分难堪，只好支吾道：“古酒有古酒的好，新酒自然也有新酒的好，若非要比之，反倒是让人为难的事啊。”

沈清染忽然感觉自己还是对元宸有些误会。

她以前总觉得形容元宸就该是孤高、冷绝、傲人、凉薄这些刻上了元宸名字的词，今日她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她远远是低估了元宸呛人的本事，只怕是十个吕嫣儿放在元宸面前阴阳怪气，也敌不过一个元宸。

“的确各有各的好，然而新酒总是低廉又让人轻易可以得到的，又许是喝上半坛，便觉食之无味，弃的干脆；倒是旧酒难寻，对自己心意的旧酒更是难寻，若是得到了，自当珍视在手，不轻易弃之。”

沈清染自然也要掺和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