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比说那些个得人珍视的古画典籍,哪一样不是因岁月打磨方才知其珍重?我可是想来未见过什么新印出的话本子都能被人视作珍宝的。自然,当朝名匠所出的器物,也能得人珍重,可也是因为它本就非是俗物,若是俗物,淀上十年八载也是一个模样。”
沈清染颇有深意的斜了吕嫣儿一眼,叹气佯装悲伤之情流露:“只可惜宸王殿下是误会了,嫣儿妹妹说的可不是新旧酒,而是担忧臣女来日嫁不出去呢。”
“嫁不出去?这怎么好端端的白日里就开始说上梦话了。”
元宸嗤笑一声,只见秦方贤的脸色已经有些泛作青白色,自不大想在好端端的日子招惹元宸:“不过是姑娘家的体恤话,宸王殿下倒也不必去当这个真。”
“为何不能当真。本王几时登门提亲,难道还需旁人为本王做决议不成?”
秦方贤拧着眉回过身去看错愕的吕嫣儿,秦方贤尚且感受到了元宸于无形剑施加的压力,吕嫣儿更是吓得不敢言语,只能回以秦方贤无助、惶恐的眼神。
“她自然没有这个胆子去妄议宸王殿下。”
元宸阴沉着一张脸态度极差的将酒盏递回秦方贤手中,排众而出,不留分毫人情面:“没有自是最好,本王最厌烦旁人看管不住自己的舌头,又不肯割了去。”
秦方贤未聘正妻,故而沈元菁如今还能有些偏颇为正妻的待遇,吕嫣儿尚在酒席间为宾客奉酒,沈元菁就已经被两位掌事的婆子恭恭敬敬的请至房中候着了,艳红的红盖头让她有些迷怔。
大红的喜烛刺了沈元菁的眼,贴着、刻着囍字的每一处都让沈元菁心烦,她不喜欢这些。
所以沈元菁的婢子刚送走了两位惹人心烦的婆子,沈元菁就极为不耐的扯下了盖在头上的红绣面,恨不得将那两根两惹她心烦的喜烛都折断。再连同让她嫌厌的红盖头一起扔出房去。
悄悄溜出房去的婢子这会又踱步溜了回来,瞧见沈元菁扯了盖头吓得是魂都要掉出来了,然而又不好声张,只好是踩着稀碎的步子蹬到了沈元菁的身旁,慌忙上前去劝说。
“小姐!您怎么又将这盖头掀了呀,那婆子可因为您这事说道了奴婢好些次呢!她们说这盖头是不能摘的,得等晚上姑爷来房里为您掀,您且先再戴一会吧,忍一忍,只忍一忍。”
沈元菁气愤的打开了婢子拿着红盖头的手,当即就让人手掌见了红,她冷哼一声,便从人手中将红盖头夺过回来,满心不喜的藏到了枕下。
“说了不戴便是不戴,你总听那些个老不死的的话做什么?到底我是你的主子,还是那群老不死的是你的主子!”
“奴婢自然是只认小姐一个主子。”
婢子无奈,又不敢明着与沈元菁争执,只好赔笑,再慢慢劝下去:“小姐,奴婢知道您不喜欢这些东西,可您又何必与这些事较劲呢,如今不比在将军府中,您总不能再使那些小性儿了,夫人本就对您与表小姐有些偏颇,您如今再这般任性,日后的日子该如何过呀?”
婢子说到情深处,难以自禁的垂起了眼泪,这是她亲手照抚大的小姐,她如何能不惦记着?在将军府中使些小性子,尚有她担待一二,如今嫁到了国公府,岂能再如在将军府中一般?
“小姐,您日后在国公府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还不是得看姑爷对您如何?您只需服个软哄好了他,日后您岂会再过什么苦日子?以您的出身,便是抬作正妻也不碍事。”
她拭了两三把泪,只怕在伤怀下去,一会便要与沈元菁相拥而泣了。
“你真当他秦方贤今夜会来见我?”
沈元菁苦笑,竟是淌下了珠玉大小的热泪来,她怎会不喜欢这些东西?刺花绣凤的胭红喜服、斑驳琳琅的大红喜烛、这屋里的每一样物件,她都喜欢......
这些是她心心念念到了日夜梦中都会梦到的东西啊。
唯独今日与他同着大红喜服的人,不是他今生所爱,说来可笑至极,秦方贤亦瞧不上她什么,秦方贤的心中早就住下吕嫣儿这位媚人心魂的红颜了。
秦方贤能为了吕嫣儿放弃陪他南征北战杀戮东西的沈清染,她又有什么自信自己能在秦方贤心中博得一席地位,甚至是让秦方贤放弃吕嫣儿,让其独守空房,从而来见自己?
独守空房的人只有可能是她自己罢了。
婢子哑然失声,显然她也清楚这些道理,只不过并不想点破的那般直白;沈元菁的笑意更加苦涩了,她几乎能感受到嗓子里泛出来的酸楚,就像有人逼迫她咽下了好几块酸涩的杏肉。
杏肉在她的嗓间厮磨,又溢出了许多的酸水儿,让她说不出话来,甚至还有些觉得呛。
罢了。
沈元菁只说是罢了,人生十余年,沈元菁只有此刻才忽然觉得自己清醒,清醒的知晓如今所经历、所发生的眼前一切,都是因自己亲手而生。
而她如今觉得倍感惋惜、后悔,乃至是有些余恨的事,就好比对元宸数年来的单相思,她都清楚,清楚的很,是她亲手将这些葬送了,亲手将对元宸的喜欢推下了悬崖。
“刚才差你出去瞧瞧宴席如何了,你可有瞧见什么东西?”
婢子稍稍怔住,一五一十的将刚刚元宸与沈清染一唱一和,将秦方贤与吕嫣儿两人气得脸色时清时紫之事交代给了沈元菁听,还说:“奴婢还瞧见姑爷好像与表小姐置了气,便觉得姑爷今晚也许会先来小姐房中,总不会想再给自己找什么气受的。”
“可他心里有吕嫣儿。”
沈元菁出奇的平静,她在铜镜前一寸又一寸轻抚着自己的脸颊,嘴角又勾勒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诡谲笑意,愣是将身旁的婢子吓出了一身冷汗,不敢与她多言。
她到底是逊色于这两人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