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八、回忆与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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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园的殷红像是柔软的裙幅在暗青色的石板上铺开、蔓延。朝阳盛怒之下甚至等不及让人搬来一张行刑的长凳,袁爱爱面部朝下趴伏在石板地上一声不吭,只有鞭子落下来的时候,被强劲的力度抽打得微微晃动。

她的一对婢子抱作一团,在大公主的怒火中尽量淡化自己的存在感。这两年,她们家姑娘的日子不好过。虽说仍有宠爱,可架不住僧多粥少。后来的周侧妃仗着自幼相处的情分轻易抢走梁王的恩宠,梁王对这个表妹远比对胡侧妃喜爱。

眼见着袁爱爱连抽搐也不行了,莺娇和燕语也花容惨淡地瘫软在地上。这个时候,她们无暇哀悼姑娘的委屈和死亡。莺娇绝望地想,姑娘定是不行了。袁家大爷犯的事拖累了梁王,姑娘满心负罪感。倒不如这会儿死在大公主的手里。至少梁王来日想起她的时候,不止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戏子。

袁爱爱死了,死得其所。梁王抱着她的尸身,与朝阳几乎决裂。

“夏侯崇武!你被这个贱人害得还不够嘛?!”

“她是我的人。阿姊其实是在骂我,骂我像他一样色令智昏!”梁王的声音更冷硬,六月的阳光凝固一般,照出众人惨白的脸色。

朝阳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多么熟悉的台词,多么熟悉的语调,三十年前她们的父亲把母亲逼入绝境,便是如此。

“王爷,阿姊,都少说一句吧!”丁宁劝了一句,反倒被梁王当头痛骂。

“你闭嘴!她死了,你就如意了!”他放下袁爱爱,狠厉地怒视丁宁。

朝阳脑中一阵晕眩,三十年的光阴仿佛在眼前重叠。沾血的鞭子跌落地面,她强撑着不让自己露出怯懦的神色。

“王爷!王爷的话何其诛心……”丁宁被吓得慌乱后退。

“父亲!”大郡主终于挣脱乳母的阻拦,才转进院门,看见的却是面目狰狞的父亲在母亲面前扬起的手。

“表哥!”周丽华扑上来抱住梁王高抬的手,这一巴掌打下去,只怕丁宁也活不成了。阿姊打死弟弟的小妾,弟弟再把媳妇打了,梁王府就把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丁宁看着周丽华追着梁王的脚步而去,一颗心剧烈鼓动着,眼底却干涩得流不出泪。她强作镇定地挺起腰,伸出颤抖的手臂搂住女儿。

十二岁的大郡主已经是个大姑娘。年初,梁王已经在为她相看人家。可此刻,她像个溺水的孩子,慌张地扑入母亲并不结实的怀抱。

“母亲,您没事吧!”她随了梁王,是个高挑的姑娘,只比丁宁矮了半个头。大郡主心有余悸地靠在丁宁的肩膀上,呜咽着哭得像个孩童。

梁王震怒之下,将长姊朝阳逐出王府,迁怒王妃丁宁。要不是大郡主突然冲出来,梁王连丁王妃都要下手。周侧妃日夜守在梁王身侧,俨然成了王府最惹眼的主子。

胡瑶牵着儿子的小手,静静地走在林荫遮盖的曲径上。丁王妃无辜被迁怒,心也凉透了,大郡主吓坏了,守着她一步也不敢离开。周丽华忙着在梁王身边做解语花,得闲还要跑一趟公主府,为他与朝阳大公主调和。反而是自己最轻松,得了一个机会,把儿子接回自己身边。从前,她们孤立他,如今倒也省事了。

琪哥儿绷着小脸,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王府一触即发的紧张氛围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母妃,父亲生病了吗?”

胡瑶停下脚步,垂头看向孩子严肃的小脸。在孩子的眼里,梁王的疯狂无法用常理解释。

“他是生气了。”胡瑶不预备欺骗孩子。“人气急了的时候,就会口不择言。”

琪哥儿的嘴角更僵硬了。“这样不好。丁母妃都哭了,我看见了。”

胡瑶摸摸他的头,被他嫌弃地避开也不在意。

“过两天,等他气消了,他会给你丁母妃赔不是。你丁母妃气量大,不会记他的仇。”

“还有朝阳姑姑,她气得好多天不来家里。”

胡瑶翘一翘嘴角,笑容浅淡。“他也会给你姑姑赔不是的。”

朝阳其实并不如世人所见般鲜亮。她要强又敏感,张扬的言行之下,最终不过是个被吓坏后逞强的女人。

那一年,她鼓动周家表哥随她英勇救驾。周家公子死了,留下的荣光就都落在朝阳一个人肩上。她背负着对周家表哥的亏负,事事拔尖要强,生怕露出怯懦来,久而久之大家都传大公主巾帼不让须眉。其实褪去这层光环,她心中剩下的是害怕和冲动。或许,她只是单纯地遗传了敬贞王妃最后决然的刚烈。

桓康王的万寿格外潦草地过去,连家宴也没有。朝阳出城散心去了,梁王禁足出不来,宁王一边养身子一边修宅子。人不齐,聚着反而叫心里难受。

胡瑶接回孩子,特意写了信告诉孟窅。孟窅为她高兴,拿着信反复看了三五遍,心里到底不是滋味。

“原以为嫁了人,能比从前更方便走动。谁知道如今见一面也难。”原本琪哥儿和阿满同龄,正是活泼好奇的时候,还想让两家的孩子平日多亲近。

崇仪为了安慰她,答应入秋后,带她和孩子们去登高赏景。好几回和她说起雀儿山的温泉,至今还没有机会走一趟。

七月末,羸弱多病的靖王妃突然进宫给淑妃请安了。往年换季的时候,李岑安总是苦于肺热之症,吹不得一丝凉风。

李岑安的身体实在病弱,嫁进来这些年,总也离不开汤药。二十九年,花萝刚死的那会儿,她大病过一场。等三十年,靖王将孟窅迁入安和堂同进同出,她的病就更厉害了,大有下世的光景。

为此,桓康王私下里问过两回继王妃的事。其实不用问,崇仪的心思早和他表明过。桓康王看着她病歪歪的可怜,对李家都优容许多。御史弹劾李老爷纳妓为妾,桓康王把折子压在案头不发,只让翁守贵悄悄派人去把那女子处理了。

李岑安是胎里带来的热毒,本不是要命的绝症。王府里什么良医好药没有,悉心调理着自然没有妨碍。崇仪也请钱先生为她诊脉开方,只是她信不过钱益江湖郎中的出身,倒把崇仪的一番心意给推拒在外。其实,血虚气虚都不打紧,最要命的是心虚。

打从她嫁过来,一颗心就没有安生过一日。她自知寒微,不敢在妯娌间冒尖抢风光,处处时时察言观色。其实越想着不敢攀比,越是样样都在衡量。论家世,她压根不敢提起这茬……论贤惠,她不敢输给梁王妃的大度;论干练,她偷着学宁王妃处事。她没有底气,就得整日里提心吊胆,无时无刻不在观察、不在揣摩。

哪怕在蒹葭殿,她一边孝敬孟淑妃,一边心里还在打怵。淑妃对她笑一笑,她受宠若惊;淑妃要是拧一下眉头,她就整宿地无法安睡。她就像是两头烧着的蜡烛,摇曳的火苗吞噬的是她的精气神,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样日常天久的煎熬。

等到靖王定下孟太师家的姑娘,她就有不好的预感。人总是偏心的,一个孟家出来的,孟淑妃不可能不偏帮自己的侄女。那时候,宫里流传说,孟淑妃是为了给自家侄女铺路,才主动让靖王娶李家的女儿。当时,她就信了三分。为大王分忧只是其一,孟淑妃所图之久远,叫人心惊。后来,她的噩梦果然一一得到验证。

可去岁,梁王和宁王打起来了。听说,事情的起因是宁王酒醉后的一幅画。秦镜和他的徒弟陶正把外头的议论绘声绘色地学给她听。听说梁王骂弟弟放荡,意淫兄嫂;宁王恼哥哥心思龌龊,小人之心。这两个人吵着吵着,大王就烦了,谁也没捞着好处。

这时候,就突显出靖王的人品。大王让靖王代王驾南巡,事后竟然赐加领涪州。这一下,靖王的食禄一下超了梁王,甚至可与宁王比肩。

李岑安再迟钝,也捕捉到一丝迹象。又有秦镜在她身边分析,不多想也难。

等宁王不可言说的身世传开,李岑安蓦然回味,靖王是大王的儿子,他不止可以靖王,或者还有更远大的前程。而她自己或者无力改变的过去已是定局,可只要她活下去,靖王更光鲜的未来里,不得不存她一席之地。

这个念头一起,原本死水一般的心不由地沸腾起来。恩爱没有了,难道她还要把嫡妻的位子拱手让人?拼着这个念头,她的身子竟是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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