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仲晨暗道不妙,面上却依然笑嘻嘻和几个要好的贵族打个招呼,便以伤痛为名退了下去。
大家如今对他印象好了千百倍,和他和颜悦色了不少。大家也都知道前段时间他受了赵家宗主的鞭刑,还没好,现在又被活祭,便不再闲聊。
这一次,赵仲晨没有回郡王府,而是送朱白露回了竹溪草堂,便直接出了城,去了别院。
朱白露回到家中,愣愣地坐下,好会才回过神来。
从昨晚起几乎就没睡过觉的她现在有些疲惫不堪,发生的那么多的事,她需要整理一下。
她和皇宫绝对的是八字不合。每次进去都跟爬山一般,都要经过一番努力和争斗才能出宫。
她扶着额头,靠在椅子上,不知不觉差点睡过去。
忽然鼻息间闻到一股好闻的茶香味,她耳边传来江德融的声音:“不若你先去休息一下,我去清吟先生那里坐坐,今天的草堂好像有些不对劲。”
是有点不对劲呢。朱白露迷迷糊糊想到:往日回来雪兰都会在她身旁转来转去,指挥一月她们做事。现在雪兰不在了……
是不一样了。
想到雪兰,她是如何也睡不着了。
她从怀里拿出血书来,看了又看。
雪兰其实是想说,她们都是铃木公主的人。或许是小邓子的死,让她后怕了。又或许是她在重聚之后,醒悟了。总之,这个矛盾的女子是想也以此来做为最后的补赎。
这可是用两个人的鲜血换来的东西,她必须好好利用。
她望着血书发愣,如果刚才她将那个血书拿出来,估计铃木公主立刻会说郡王爷和他们串通好了,来陷害她的。原因?自然便是江国公世子和县主的事,外加一个江二公子。多么好的理由啊。
赵王之前就因为含笑,所以判定了雪兰和小邓子是赵仲晨的人。
现在安静了,她一想也明白了一个疑点。那就是朱兴敬那么谨慎而聪明的小人,是不可能明知这是禁药,还往宫中送。再说那时候朱老夫人还在,她也不会允许这样做的。所以,这个药只能是通过铃木公主进去的。后来自然是那次万内侍让红姑有孕被发现了,在之后估计就是赵王私下找朱兴敬的了。
这个朱兴敬是想升官发财光宗耀祖的小人,自然会迎合。加上之前分析的朱府女子的地位,由此可见,铃木公主是不会放弃朱府这一条线的。
那怎么才能让赵王相信这一切都是铃木公主所为?
含笑吗?朱白露摇摇头,她有孕在身,又背叛了赵仲晨,实在让人难以信任。可是,除了她还有谁呢?
皇后娘娘……
想到皇后娘娘的死,朱白露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这是一个真正聪慧的女子,可惜了。
朱白露将血书收了起来,整理好衣服,准备去看看母亲陈氏。
她一天一夜未归,母亲应该担心了吧。
她走到了门口,整个院子安安静静,平日人来人往的通道今天不见一个人。
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人呢?人都去哪里了?
不对啊,平时江德融回来坐会就回去了,今天他却说要去看看清吟先生秦莹。
难道说她出了事?
她紧张起来,飞快地向秦莹的屋子跑过去。
秦莹的屋子靠近母亲的院子,好在这边人渐渐多了起来。原来人都到这边来了,她稍微松了一口气。
大家看见她来,纷纷行了礼,退在了一旁,面色沉重,没人说话。
朱白露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将大家躲闪的眼神看在了眼里,她明白了,这可是真的出大事了。
草堂的大事不外乎是秘密被盗,陈夫人病重。
秘密被盗的话,估计她朱白露就不能够从祭台下来了,他们有所顾忌才会放过她。
难道真的是母亲?
她急匆匆跑进陈氏的院子,只见一月她们在门口垂手站着,五月站在一旁抹着眼泪。
看见她来,五月噗通跪下了,哭道:“小姐,奴婢没照看好夫人,请小姐责罚。奴婢,奴婢这可怎么给庄主交代啊。”
果真是母亲出了事,朱白露只觉得心里像被坠子扎了一下,很痛很痛。
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身子摇了摇,差点倒下。
“小姐。”
“姑娘。”五月和一月她们惊呼着,扶着了她。
秦莹、江德融和慧妈妈在里面面面相窥,也吓了一跳,赶紧出来。
“一月?”
“五月?”
“江二哥哥?”这是怎么回事?朱白露皱眉头,手向前摇了摇,她居然一下看不见了。
江德融见状,探口气,一下将朱白露拦腰抱进了屋里,温和道:“别怕,别怕,凡事有我……我们在呢。”
说着,他又道:“哎,你就是不听话。叫你休息片刻再来,急的这下好了。柴胡师兄,快帮忙看看,谢谢了。”
说着,他将朱白露放在了窗边的矮榻上。
“不要!快快告诉我,母亲怎么了?怎么回事?”朱白露抓住江德融的手,急切道。
“你休息好了。我慢慢告诉你。你如果是这样,我们都不会说的。”江德融将她按倒在床榻上,双手压着她的肩膀,防止她起身。
“可是,可是……”朱白露眨眨眼,仿佛能看见江德融模糊的影子了。
可惜,也只是模糊而已,瞬间她的穴位就被柴胡师兄扎上针,江德融按住她的手心,缓缓输入温和的内力。
朱白露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分外舒服,一阵睡意袭来,她渐渐闭了眼。
江德融才慢慢松开她的手,替她盖好,落了耳环发钗等物。他转过身来时,才发现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他随即明白过来。他刚才逾越了。
柴胡师兄收拾好药箱子,并没走开,而是坐在桌旁,喝着茶,手比划着。意思是他刚那动作……
好暧昧……
江德融面色一红,低头狼狈离去。
那可是公子如玉的江二公子啊,从没见过他惶恐不安过,今天却硬生生被她们看出一个大脸红。
“哎……”不知是谁,长叹一声。
“哎……”又有人叹息。
秦莹望着江德融的背影若有所思起来。
朱白露这一觉睡到了天黑才醒来。
她醒来发现躺在秦莹的屋里,秦莹坐在她身旁,面带哀伤,眼睛一直盯着墙上那幅画一动不动。
朱白露眨眨眼,她能看得见了。
她再揉揉眼睛,果然又能看得见了。
墙壁上那幅画是那幅《灵山寒梅图》的真迹。朱白露就算是闭着眼都能画一幅一模一样的。
秦莹在看什么?
她也仔细地盯着,看了好会,道:“先生在看什么?”
“你应该叫我姑姑。”秦莹幽幽道,“我认识你父亲的时候,你母亲还只是个足不出户,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朱白露的心沉了下去,她有一种非常非常不好的感觉,那就是她母亲出事了。
她心急地揭开了被子,穿好衣服。
只听秦莹道:“你母亲去了。你要忍住,千万要忍住,这个时刻忍不住就枉费了她撑到现在的一片苦心。”
朱白露的头嗡一声响,无法思考,站在哪里良久。
两人就这样互望着。
只听秦莹继续道:“竹溪先生那会小有名气,我为了接近他常年留在大赵国的京都。而此时,你母亲来了。她含蓄、美丽、多才,讲解十分独特,很快就和先生讨论到了一块。两人不知从何时起,分不开了。”
“后来的事是谁也没想到的。那时候我还以为你母亲负了她,赌气很多年不见。直到前几年才听说了你们的事。后来接到你母亲的书信,她说你是先生的遗腹子。”
原来不是被赵王和江二哥哥的书信打动,原来是母亲的邀请。朱白露此时此刻才明白。
“她说你多么像你的父亲,身边还有一个像先生那般的公子。她担心你,为了你,我来了。我和你父亲兄妹相称,你自然应该叫我姑姑,而不是先生。之前我随意,之后你随意。红蜘蛛一事,我们早就发现了,你母亲的衣物我们三天两头都在换洗,怎么可能不发现。在那些蜘蛛刚出现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了。可惜你那时候忙着书院的事,忙着为郡王爷出谋划策,我们只好将计就计,引出她们来,让你发现身边的人,是什么样的。可惜你……”秦莹说着心头大痛,一滴眼泪随着含笑的眼角落下,落在嘴里,咸咸的,涩涩的。
“姑姑……”朱白露喃喃自语道。
她现在明白了。母亲请她来做什么的,她早就知道了自己大限将至,什么狗屁中毒和红蜘蛛,有没有她都一样会死。只可惜,当时的她被赵仲晨的事忙坏了。
“小姑娘情窦初开,眼里就会忽略其他。今天我们帮你做完了一切,明天谁还能护你?”秦莹想到陈氏的用苦良心,真的很心痛。
朱白露的脸一下红了,咬着嘴唇,埋了头。的的确确,那段时间她被阿晨哥哥的各种殷勤和甜言蜜语冲昏了头。
她那时候差点就答应了他。
猛地嘴上一痛,一股血腥味传来,她的唇被自己咬破了。这下清醒多了。
“那母亲?”她小心翼翼拉住秦莹的衣袖,扬了头,可怜兮兮问道。
“本来昨晚就为你担心了一晚上没睡。今天一早高若兰和她女儿来了,说了一大堆话,走后,你母亲说她想一想,结果等我们再进去时,她已经没了。”
“她们怎么来了?她们说什么啊?”朱白露诧异道。人至贱则无敌,这母女两每次出现准没好事。
好久不见,她还以为她们安分了呢。
“还不是江世子对你不死心。也不知道怎么就说服了你表姐,居然来劝说你母亲。哎,少年时的她没那么糊涂啊,这真的是为了儿女什么都能做出来。也是可怜人。”秦莹道。
江德永!
朱白露一下站了起来。
不知为何,江德永和朱贵曦那日在水潭边的一幕浮现出来,想想都恶心。该死的,他应该还是不死心她的东西吧?
她也不顾三七二十一了,奔进母亲房间里,只见陈氏安详地躺在床上,手脚还温热着。
她仔细翻看一番,原来母亲是被两人给急的急火攻心,加上本来身子就弱,她又一晚没睡,这一下没撑过去,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