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不知是谁,终于忍不住“哧……”一声,笑出声来,众人立刻又埋了头,不敢笑了。
周围的侍卫更是,强忍着。
好好一场祭祀,眼看就要变成一场闹剧。
“咳咳!”大祭司严肃地瞪了一下出声的地方。
大臣们埋头苦笑,估计这是大赵国建国以来最为不严肃的一次祭祀。
遇见郡王爷这样的王爷,到底是大赵国的幸还是不幸?
大祭司接过了刀,递给了旁边负责行刑,一直看热闹的小祭司。
小祭司见赵王不发话,想到刚才郡王爷的话,想到刚才两人深情的那一拥抱,看着赵仲晨手不停冒着的鲜血,忽然大发慈悲地在赵仲晨脚上轻轻割了一下。
赵仲晨咧开嘴笑着,将朱白露的两只手伸过去,还叮嘱道:“轻一点啊,要不然我会心疼滴。”
他这一打岔,小祭司更是轻上加轻,朱白露几乎没感到痛,只看见血珠子冒了出来。
偏生赵仲晨还高呼,嘟着嘴轻轻吹着,道:“啊呼,不痛不痛。白露妹妹,来,快坐下,你直接把手放在这里。”
那是五角星的中心位置,凹进去像个碗一般,里面放着几把缠着布头的弓箭头。赵王待会就会用这个射中那个飞天灯。
他小心翼翼呵护着朱白露坐下,看了看那个口子,心里是又气又疼。这到底是大祭司的意思还是赵王的意思?等他查明白了,定然不饶了他。他本来还想让赵王多活一段时间呢,现在看来,他还是早早毒发的好。
那么轻巧,那么温柔。看的大家都目瞪口呆。
祭台下的贵妇们暗暗想着,郡王爷果然还是继承了老郡王年轻时的多情和温和,这样的男子其实是最佳的夫婿,只是可惜了。
“你耍赖!”赵王的眼睛瞪得老大了,脱口而出,突如其来的事和烦躁的心,让完全忽略了自己这会是在祭坛上。
赵仲晨调皮地眨眨右眼,习惯性摊开手,嬉皮笑脸道:“我没有呀。古法典上记着用沾满活祭者的鲜血的弓箭射中飞天灯,以替祈福百姓啊。只要让箭头沾满就好了。我这是从重点开始,反正有没有说一定要从头开始。对吧,大祭司?”
这也行?!
所有人都呆了,同时望向了大祭司。
赵仲晨又道:“对不对嘛,大祭司。您老人家说说,法典上是不是这样写的?”
这下不仅仅大祭司了,所有的小祭司和熟知法典的法家、礼部都回想起,法典上真的这样记载的,也明明确确是这样写的。只是大赵国后来这近一百年来,每一任的赵王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故意折磨那些王爷而形成的无形的规定。
大祭司不知道怎么回答赵仲晨。
他干脆仰天不说话了。
赵王也不是不知道,大家其实都是故意装作不知道,习惯性认为那是规矩了。殊不知规矩虽然可以被人改变,但是历史的典籍和档案却是无法改变的。
曾经以读书人自诩的赵王更是深深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做事一直小心翼翼不让那些史官和言官抓到把柄。(中国历史上,设立史官,专门如实记录国家大政和帝王言行,在唐朝之前帝王都不可以看的。)
只可惜最近他真的失态太多太多。
赵仲晨得意洋洋,又对赵王道:“放心好了,耽搁不了你的事。那你看,这一根箭头都可以了,你试试,不行,再来。保证你今天满意为止,如果还点不燃就是你技术不好,算了,真的不行的话,我也认了,是我运气不好。随你宰割!”
赵王怄的想吐血,有没有?反正下面的官员就有这种感觉。他们仰望着那个本该严肃而庄重的祭坛,啼笑皆非啊。
朱白露笑眯眯地望着赵仲晨。
这种视死如归地大气可不是任何人都有的。看看赵王、江德永就知道了。
她的阿晨哥哥这会看起来的确很帅气。
两人的手紧紧拉在一起,她向赵仲晨靠了靠,带着笑容面对赵王。
赵王觉得朱白露的笑容是多么的讽刺,那根长箭是那么的沉重,他接不接都是个麻烦。
不接吧,显得他比赵仲晨还小气,接吧,万一点燃了可怎么办?赵仲晨死了没事,可是,为什么朱白露也要死?大祭司几个意思啊?
这时,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很快将大家身上落上白白一层。
祭台上的人一动不动,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赵仲晨用宽大的衣袖替朱白露挡着雪花,两人深情对望。
赵王是用仇恨的目光复杂地看着两人。大祭司是面无表情,一双古眸依然波澜不惊。
好感人……
忽然,人群中不知是谁,猛地高喊一声:“接吧。”
百姓们忍不住了,狂风暴雨一般高声喊了起来:“接吧!接吧!”
渐渐地,声音整齐起来:“接吧!射吧!”
作为一个纨绔的浪荡子,赵仲晨居然有这样的影响力,赵王是始料不及。
他讶然地眺望着祭台下面的人群,又恨恨地盯着赵仲晨。
大祭司递给他一张弓箭。
弓在手,箭头在微微颤抖。
他真想一箭射中赵仲晨的心窝,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只怕他的箭刚瞄准,这里便会有无数人挡在赵仲晨面前,到时候不仅仅杀不了他,还会让他的人找到他言行缺失的理由。
祭坛上杀人,也是要冒风险的。一不小心,就会引起民愤。
看看下面那些大臣们失望的眼神,赵王第一次觉得有些胆怯。
他的第一支箭射向了飞天灯。箭离开了弓,飞快向飞天灯射过去,飞天灯一下就亮了。
大家一片欢呼。百姓们磕头高呼万岁。
下面的大臣们顿时松了一口气,也喊了起来:“圣上英明!来年是个吉祥年!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王诧异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再次看向飞天灯,漫天大雪让他根本看不清楚,他只知道刚才他绝对没有射中。
但是,飞天灯亮了。
一定是赵仲晨搞得鬼。
他回头看着他。
赵仲晨得意洋洋用朱白露的手绢给她包扎着伤口。
他一下逼到赵仲晨身边,低声喝道:“是你?”
“是啊?怎么了?”赵仲晨漫不经心的答着。他记得以前历史课上老师还说过,只有春秋战国之前的古人才那么愚笨,会有巫术的存在,相信老天。
之后的百姓可就不那么好糊弄了。所以,既然你说是天命,我就来个人为。你现在敢说我作弊?敢吗?
赵王自然不敢,现在宫中鼓乐声大作,欢腾新年又是丰收年。全城百姓欢呼着,拍手庆祝,民间的庆典开始了。
赵王咬牙切齿,在赵仲晨耳边道:“郡王爷失血过多,病重,需要回郡王府静养。孤的人在郡王府发现黄袍,郡王爷图谋不轨,包藏祸心,平时装疯卖傻,以此来掩饰自己的野心。郡王府等人知情不报,全部收押看管。郡王爷斩立决!”
说着,他忽然笑了笑,替赵仲晨整理了一下衣襟,拍拍他的肩膀,准备拉过朱白露来,又小声道:“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哦?是吗?我说堂兄皇帝啊,你是不是药吃多了,产生了幻觉啊。栽赃嫁祸这种事做顺手了吧?哎,真是可怜,为了生一个孩子搞成这样。啧啧啧。”赵仲晨摇着头,遗憾地说道。
可是,他的声音却很大声,下面的大臣几乎都听见了。
“哎,圣上伤心过度,失心疯了。”赵仲晨忽然大声道。
京城的人们一愣,顿时一片安静。
忽然一个大礼炮响起,满天绽放五彩烟花。
巨大的声响掩盖了祭坛那边的声音,烟花随着片片雪花落下,大家纷纷欢呼起来,以为刚才只是幻觉。
赵王气急败坏,内里一阵翻腾,烦躁不安,身体晃了晃,一股血顺着嘴角流下。
“哎呀!圣上,你这是怎么了?”赵仲晨的声音更大了。
“吃了它!”大祭司上前看了看,扔下两颗药丸,摇摇头,走了。
走前,他低声喃喃道:“红颜祸水啊!”
可不是嘛,看看今天这样,朱白露是杀不死了,日后必起风波啊。
旁边的小祭司飞快瞟了一眼朱白露,大祭司说得对,女人就是麻烦。
可怜赵王气的手指头都麻了,任凭朱白露剥开蜜蜡,取出药丸来,塞进他嘴里。
铃木公主更是急匆匆跑了上来,喊着:“圣上怎么了?圣上没事吧?圣上怎么吐血了?难道是中了毒吗?”
大家诧异地抬起头来,本以为都结束了,可以走了。大家送了一口气了,没想到竟然还有故事啊……
大祭司的药很管用,赵王只觉得心头一片清明,好了不少。
他不经意擦去嘴边的血迹,转过身来,双手高举,笑道:“天降祥瑞,来年必定是个丰收年。”
是啊,冬天大雪,小麦必定丰收。
下面的臣子们跪下三呼万岁。
直到此时,江德融才松了一口气,握紧的拳头缓缓打开,只觉得背脊一片冰冷,原来刚才他惊地出了一身冷汗。
铃木公主的脚步停在了祭台下面的边上,她立刻跪下三呼万岁,再退到了朱怡梅的身边。
她悄悄看了一眼江德融,心头恨得发痒。如果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不是江二,而是她的儿子,只怕早就上了祭台,刚才是多么好的机会啊。太可惜了。
现在她是太明白了。江二的心跟她永远不是一路的。他向着郡王爷和安慧县主。
只不过,她刚才也看明白了,赵王吐血了。
她心头冷笑着,不管怎么样,计划依旧按照她的预期目标走着。赵仲晨、赵王都不过是跳梁小丑,此刻跳的多远多高,到时候摔的就会有多痛。
祭台上,赵王知道今日大势已去,暂时杀不了赵仲晨。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是他太傅自幼教他的。他这次暂时败了,看来他要去请他的太傅出山才行了。但是,他刚才说的,自然继续作数。郡王爷,只能待在郡王府。
他强按捺着嘴里的血腥味,举起了弓箭,胡乱向四方射过去,只求快点回宫休息。
临走前,他恨了一眼赵仲晨,正好被一直关注他的朱白露看见。
那一眼仿佛是穿透人身体的毒剑,那么狠那么无情,朱白露浑身一颤,紧紧拉住了赵仲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