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进了京城这大半年来,陈氏一直是这样撑着的,虽然这是早就预料的后果,朱白露还是没忍住,扑在陈氏身上哭了起来。
“朱家的夫人可真够恶心的。奴婢进去倒茶,听见那朱家的夫人说什么现在朱家可是皇亲国戚了,曦姐儿不日后肯定是侧妃,那正妃位迟早也是跑不掉的。现在江世子对主子念念不忘的,情深义重,想着公主对县主多有照顾,不如就学了那娥皇女英,一起侍奉他得了。日后得了富贵,不要忘了她们的提携。”一月进来,学着高若兰的样子,捏了兰花指说道。
“我呸!”慧妈妈忍不住啐了一口,“什么玩意。替我家主子提鞋都不配。小主子,这大赵看来是要出大事了,我们回古蜀国去吧。那天大皇子来了,他可是你亲堂哥,他能护着你。”
别人不懂,朱白露可是懂高若兰这话的意思。
她停止了哭声,头脑有些转不过来。仿佛一切都凝固了,她依稀还记得出门前,母亲亲自给她插好珠钗,看她比自己还高了,还欣慰地笑道:“吾家有女初长成。”
转眼,母亲就闭眼在这里了。
“她好像只是睡着了。”她低声说道。
大家你看我,我望你,默不出声了。
一切的一切等会再说吧。
“啪、啪、啪”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巨响,接着天空一片灿烂,各种颜色的礼花同时绽开。
“贵妃省亲了。”外面的街上喧哗起来,只听见人们奔跑的声音。
草堂的人屏气垂头,默默将早就准备好的白布和缎带挂起来,又将门口五彩的灯笼取了下来,挂上白灯笼。
巨大的声响和人们的嘈杂声让朱白露醒了过来。
朱白露跪在陈氏床前良久,她将头埋在床榻边,滴着眼泪,良久没说话。她心里的愤怒和懊恼犹如江河一般奔腾着,努力控制着自己。
朱府这是想做什么?明知道草堂和他们从来就是你看不惯我,我讨厌你,今天居然上了门,还趁她和江二公子都不在的时候来,这是故意的呢,还是为了什么?
不管是为什么,看来朱府也猜到了江家的用意了。只怕这话是江世子禁不起朱贵曦的软玉在怀,给套出来的吧。
她可是太了解这两人了。
没想到,这两人居然还搞在一起。江世子就是这样的沉不住气啊,只怕铃木公主的计划会被这个软弱的世子搞砸了。
本来是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大道。但是,他们偏偏就喜欢来骚扰她不说,现在还激怒了她的母亲,让她母亲去世了。
这可是孰能人不能让的事。
朱白露红了眼,握紧了拳头,砸着床沿,咬着嘴唇不吭声。
朱府!这次决不让你逃脱!
良久,背后的人都不敢吭声。
大家是第一次见到小主子这般模样,就算是天塌下来她都是云淡风轻含着笑,这一次大家只知道,朱府的麻烦大了。
当然,草堂麻烦也大了。朱怡梅现在可是怡贵妃了,朱贵曦后天出嫁便是江府的侧妃。朱门富贵起来了,小主子只怕不容易。
许久,江德融上前一步。
他在朱白露身后站了许久,几次想扶她起来,或者让她在他怀里哭泣,可是过了很久,他始终还是没伸出手来。
草堂的人乱了,朱白露悲愤了,秦莹又是外人,又是没出阁的大姑娘,外面的事总是要有个男人出面。
“我去替你接浅绿吧。”江德融柔声道,望着朱白露的眼睛柔的可以滴出水来。
依他今天的名望,能入宫了,带出一个小小朱浅绿问题不大。
他看朱白露点点头,忍住了想拥她入怀的冲动,慢慢后退,走了出去。
该死的赵仲晨,一直身处巨大的漩涡中,常常自身难保。赵仲晨这会估计也是自顾不暇了。等赵王回过神来,第一件事便会是杀郡王爷。
他的力量还不够强大,只能看着她受人欺负。他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快点成长起来,才能保护她。
大街上灯火辉煌,各色花灯高高挂着,看见他走来,不少少女含羞将花灯塞进他怀里。
他无奈地递给身后的小厮,不多会,小厮手里提满了各色灯笼。
他摇摇头。
抬头却看见一个大大的孔明灯升起,上面写着白露妹妹,平平安安,爱你的阿晨哥哥。
这是一个莲花灯形状的孔明灯,做的十分精巧而华贵,长长的丝带竟然是金丝做成,在众多孔明灯中闪闪发光。
可惜了赵仲晨今日的心意了,这会估计白露妹妹没空看他这个灯笼呢。
按照惯例,出现了礼物后,赵仲晨一定会轰轰烈烈地出现在朱白露面前,那些各种琳琅满目的新的表达方式,勾起少男少女们爱看热闹的心。
大家纷纷向草堂走去。
只是,这一次,草堂的门口安安静静。
郡王爷没有出现在这里。
而草堂也出人意料之外的舒雅,门口的灯笼换成了白色,桥上和树上也挂上了白布祭带。
谁没了?
大家你看我,我望你。
郡王爷呢?出了什么事吗?
于是今天白天的祭祀再次被人们提起,赵仲晨做为活祭的祭品受了重伤不能动的消息快速传遍了京城。
大家似乎也就能理解为什么今晚只看见了那个漂亮的孔明灯,而没有看见他本人了。
那草堂?
本该看花灯的人们没有立刻散去,反而好奇的在草堂附近逗留。
他们总算抓到了草堂一名出门采买的奴婢,才问出来是陈夫人毙了。
立刻,京都传遍了陈夫人没的消息,各大世家和贵族打算明天一早就去祭奠一番。
几乎所有的人都摇摇头,看了看满天飞扬的雪花,忽然有一种今年不是个平安年的想法。
你们看是不是,大过年的就传来皇后娘娘难产,皇子生下来就毙了的消息,接着郡王爷和安慧县主都上了祭台,而且都受了伤,郡王爷这会伤重无法起身,草堂这边陈夫人也没了。
这才大年初一啊。
当然也有人想起大祭司说的话来:安慧县主,红颜祸水,祸国殃民。
难道说是真的?
自然也有人用郡王爷的话来反驳。不要什么都推给一个无辜的女子,有点点大丈夫的担当好不好。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一队人出现在街头。他们穿着极为精致,奴仆跟了一长串在身后,前面的几位说笑着,看着花灯。显然是一个富贵人家出门来看花灯了。
那一队人马在街头转来转去,便向朱府的方向走去了。
人们恍然大悟。
敢情是赵王和怡贵妃微服赏灯来了,怡贵妃可是恩准去省亲的。
从来没那么近距离看过皇帝和宫中贵妃的百姓,顿时一哄而散,纷纷向朱府那头涌了过去。
秦莹站在池塘边,望着那一湖被白雪掩盖的湖水,听着墙外渐渐远去的声音,感慨万分。
一个著名的孤女死了,在漫漫历史长河里,只记载了安慧县主的母亲,竹溪先生的妾罢了。
她没有和竹溪先生拜堂成亲,就算生下了县主,也连夫人都不是。
如此而已。
嫁者为妻,奔着为妾。估计这就是为什么当年先生一定要先回去再来接她的原因吧。
当年他们要好的一帮人,还剩下朱兴敬、高若兰、铃木公主和朱兴燕几人。万万没想到,当年那胆大开朗的高若兰如今是这般做人,当年的玉面郎君朱兴敬内心更是扭曲成小人。温文尔雅的太子也成了阴戾的赵王,好爽无心机的郡王爷允良大哥也被他大哥老赵王杀了,竹溪先生也去了,陈慧敏也去了,冒名陈慧敏的陈婵英也去了。
只能感叹天意、造化弄人,青春跑的真快,眨眼大家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她今天是第一次看见朱贵曦,不知为何,她第一眼看见她就好像看见了当年的高若兰。
现在的孩子都极为有主见,就连露姐儿也是如此,允良大哥的儿子赵仲晨更是活得恣意放荡、随心所欲一般。唯独铃木公主家这个庶子,有几分当年竹溪先生的风骨。
陈氏的遗言是落叶需归根,朱白露不能一辈子姓朱,她求她想办法让她回到蜀国去。当年她舍不得这些竹简,也舍不得离开赵国,结果是错的。
下一步怎么办才好?
她在池塘边站了快一个时辰,直到想出一个头绪来,才让自己的心情稍微平均缓和下来。只待朱白露平静下来,她就给她商量退路。
这时,她似乎又听见了嘈杂声。
她诧异抬头望向那一头,这么快就有人上门凭吊吗?
她还说对了。
朱白露这才刚摆好灵堂,朱怡梅这会跟朱兴敬一家人就站在大堂里,说要祭拜。
“主子,奴婢们……”后面的一月等人拦不住,只得给朱白露汇报。
朱白露望了一眼走在前面的赵王,和走在最后的江二公子,对一月她们摇头,阻止了她们的话。
这还不明显吗?一定是朱怡梅不愿意交出朱浅绿来,正好两人去朱家,这不就有机会一起来这里了。
她一身缟素,对着赵王行了大礼,道:“圣上前来,白露惶恐。只是母亲刚去,家里乱乱的,不敬之处,还望海涵。至于她们……”
她指着高若兰等人:“我草堂不欢迎!请问吧!”
说着,她又拉过朱浅绿,交给慧妈妈,便对朱怡梅扶手谢道:“谢谢贵妃娘娘送我妹子回来。浅绿去换衣服去。”
这是怎么回事?
赵王皱了眉,若有所思地望向了朱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