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那个当铺的店家说那个黄衣女子是东街怡红楼的花魁,上一世顾雁飞对这夏州的地图了如指掌,这一世又几乎要在这几天将夏州城翻个底朝天,怎么会不知道怡红楼在哪儿。一路脚底下似乎踏着风,顾雁飞一边走一边确定那个店家所言非虚——进入当铺之前看到的那个黄衣女子的身影,正是朝着东街这个方向去了。
顾雁飞站在距离怡红楼不远的后街,望着足有三层高,从外表看过去就装扮得花枝招展的怡红楼,倒是忍不住停下步伐,理由无他,她刚刚倒是有些疏忽了,以她现在的打扮,怎么样也不是能进怡红楼的样子,这儿自然不招待女客,直接闯进去若是正好楚羿在里面,也不免惹出什么事来,她暂时还没有和楚羿见面的准备,她不知道那一位花魁杜姑娘在怡红楼的哪个屋子里,又谈何探听?
轻轻抿了抿唇角,顾雁飞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失策。现在也只有先回去换一件男装,再来探探这位杜姑娘的虚实了。想来也是有趣,怡红楼是这不大不小的夏州城内唯二的花楼,相比于另一个没什么名气的,怡红楼内无论是姑娘质量还是数量,都皆要高人一头,每日客似云来,看上去就收入不菲。
而那一位杜姑娘,既然是怡红楼的头牌花魁,无论是接客的赏金,还是客人私底下的打赏,肯定是不会少的,那么到底是什么事,要这位杜姑娘一而再再而三的“经常”将自己的首饰和不知道怎么拿到的恩客身上的东西来当铺变现成银钱,甚至从来没有赎回过一件东西呢?顾雁飞的袖子里属于楚羿的那块玉佩沉甸甸的,仔细想想,这肯定不是楚羿一时被逗得开心拿出来给杜姑娘的,那之前典当的那么多的男子用品到底是如何而来,也就清清楚楚了。
顾雁飞向来是个敏感的人,上一世有顾雁飞在身边,楚羿就不可能去什么怡红楼,但是这一世,他不仅去了,还将那么贵重的玉佩“留”在了那个花魁杜姑娘身边,如果真的是冥冥中自有定数,她一定要好好关注关注这个杜姑娘。相比于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一次的女子,这个杜姑娘似乎是一个更好的突破口。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深深的抬头望了那三层高的小楼最后一眼,收回目光,倒是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她从容地转过身,这一会没有用上轻功,东街虽然距离令宅有一段路程,但是看看时间就算是现在回去也赶不上那一顿午膳,提气用轻功当然是会比走路累的多的,顾雁飞估摸着这个速度自己回到了令宅大抵能够赶上妆迟吃药,便也不怎么太过着急了。
顾雁飞转身就是转身,迈开步伐也毫不留恋,没有回头再看一眼的意思,反正这怡红楼这杜姑娘她总会是要再来查的,现在看无数遍也一点儿用都没有。只是她浑然不知,在她转身离开不过几息的功夫,就有一辆并不怎么起眼的马车在怡红楼前面的空地上停了下来,从马车上走下一个人,若是顾雁飞在这儿,一定能够认出,这就是她今天在心里想着嘲笑了无数遍的楚羿。
楚羿昨夜没有回到暂住的别院,而是在这怡红楼与花魁杜姑娘共度了春宵,今日一早回到别院的时候王明珠的脸色不大好看,但是楚羿经过昨天心情已经好了不少,好言相劝加上几句甜言蜜语,很快就将人哄了个眉开眼笑。
只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楚羿吩咐人打了一桶洗澡水要进行沐浴的时候,才发觉自己一直佩在身上的玉佩和香囊都不见了。香囊虽然是自己挺喜欢的,但毕竟不是什么太过贵重的物件,但是那一块玉佩就不一样了,玉佩是皇上亲赐的,是代表着身份的东西,他平日里虽然显得不是很在乎,但是自卑的性格决定了其实很看重那件彰显自己身份的东西,上一次落在王明珠的手里已经足够让他不悦,这一次再丢,让他无可抑制的再次焦躁起来。
匆匆洗完了澡,又心不在焉的与王明珠一同用完了午膳,满心满眼都是不知道掉落在哪儿的玉佩,最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遗落在了怡红楼里,中午等着王明珠睡下,他跟屋内伺候的婢女随便说了一声,就乘着马车回到了怡红楼外。
“这不是今儿早上才走的贵客吗,是不是又想我们珊珊姑娘了,一刻都等不得?”门口的妈妈是昨日的那一位,今天早晨出来的时候也正巧撞上,现在同一天内再次上门,又因为楚羿出手大方而将他记得清楚,看向楚羿的神情就不免多了一些暧昧的促狭,楚羿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她一脸“我懂”的眨巴了几下眼睛,又压低了声儿,“贵客来的正巧,珊珊姑娘房中没有客人,刚刚用过午膳想来也还没睡呢,您等我派人通知一声,往里面请!”
伸手不打笑脸人的规矩谁不知道,楚羿看着热情迎上来的妈妈和几个添茶端酒的小姑娘,也不免的露出一点儿笑容,他轻轻点了点头,只道了一声麻烦了,便跟着小姑娘的脚步往里走。前面已经有机灵的跑上了三楼去寻杜珊珊,故当他走到楼道口的时候,一抹俏丽的鹅黄色人影已经迎了出来。
“你固会骗我的,要是让我看到没有人,仔细着我不扒了你的皮——”杜珊珊走出来的时候没有往前看,而是看着身后刚刚跑上去找她的那个小姑娘,话中带着笑意,显然是认为这是个玩笑并不相信小姑娘所说,不过想想也是人之常情,今天早上刚走了的客人,怎么可能下午又上赶着到怡红楼里送钱来?
“你就这样觉得我不会来,这样不相信自己的魅力吗?”
只是下一瞬,当楚羿眉眼带着笑容开口的时候,杜珊珊才彻底怔住了。她似乎是不敢置信的回过头来,那张算得上精致漂亮的面孔上浮现出一点儿惊喜后的错愕,她轻轻歪了歪头,最后却抿着唇角露出了一个甜蜜的笑靥:“原来是真的,妾身以为只是丫头们开个玩笑……公子您怎么来了?”
楚羿看着杜珊珊脸上不可置信的神情,一时之间被满足了自己心中的那一点儿自负,将玉佩的事抛到脑后,脸上也露出隐约带着一点儿暧昧与风流的笑容,他轻轻躬身,伸手将杜珊珊耳侧的一缕碎发拨到耳后,动作之温柔仿佛对待的是整个世界的珍宝:“你不喜欢我来看你吗,珊珊?”
他将珊珊两个字念得那叫个宛转,仿佛在嘴里经过了十八个弯,裹上了一身称作“甜蜜”的外套,然后从嘴里吐出来,这是他惯用的手段了,府里的周氏柳氏,甚至还有顾雁飞和王明珠,都被他这样叫过。可是显然杜珊珊没有,她愣了好一会儿,脸颊才逐渐浮起一片红晕来,伸手扯住了楚羿的衣袖,声音也有些小,看上去是害羞极了:“没有……我们进去罢。”
“好。”楚羿看着杜珊珊害羞了,便更有些沾沾自喜,跟着她扯着他袖摆几乎没怎么用力的动作,熟门熟路的进入了杜珊珊的房间,并且在桌边坐了下来。
房间显然是在早上就收拾过的,干净整洁还有一股新熏上的熏香,杜珊珊站在桌边为楚羿倒上了一杯清茶,送到了楚羿面前。她似乎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即使她是花魁,也没在夏州这个小地方受过这样捧着的待遇,耳根还有一层薄薄的粉,她抿了抿唇角,似乎是在回答楚羿刚刚问的问题:“公子能来,妾身很高兴。”
楚羿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又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声音里仍旧带着笑意,他先是说了一声快坐,看着杜珊珊坐下来,才将胳膊撑在桌子上,略微向前凑了凑,他长得虽然比不上楚翡令羽,但是也是不可否认的俊俏笑了两声:“你若是高兴,那么在我在夏州的这段日子,我会常来的。”
“妾身又是何德何能……”杜珊珊眨巴了两下眼睛,似乎才真正确定了楚羿说的意思,脸上一边浮现出甜蜜的笑容来,一边又似乎有两分紧张,眸光中很快的闪过一丝愧疚,只是楚羿没认真注意,所以并没有发觉。
“我说你值得,你便就是值得。”楚羿的情话向来是可以不重复的说上三天三夜的,他看着杜珊珊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心中一边满足,一边也想起了刚刚在门口没有提到的那个问题,放下茶盏,他神情中添了两分认真,“昨夜在这儿过夜,不知道是不是落了些东西在房里,房间看起来是收拾过了,珊珊,你有看见吗?”
杜珊珊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眸光似乎是飘忽了那么一瞬间,只是楚羿仍旧没有在认真的注意她的神情,很快就调整过来,她轻轻歪了歪头,脸上逐渐浮现出疑惑的回忆的神色:“屋子不是妾身清扫的,是楼里的丫头,她也没跟妾身说床上地上掉了什么别的东西,公子……掉了什么?”
楚羿似乎全然没有察觉那一句“掉了什么”里面的试探,他听了前半句便有些烦躁,眉间皱起了一个小小的沟壑,他轻轻偏了偏头:“是一块玉佩,还有一个小小的菱形香囊,是银制的。”
“妾身没有瞧见玉佩和香囊,公子莫要着急,妾身唤来今天清扫的丫头问一问。”杜珊珊似乎仍旧在努力回想,但是过了好一会儿,却还是诚挚的望着楚羿,摇了摇头,她一边往屋外走去,一边儿露出了一个略微有些怪异的笑容,她轻声,“那玉佩和香囊,很值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