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亦峥父亲的生日眼见就这么到了。两个人是前一天傍晚到的纽约,在酒店入住后,秦亦峥却并没有知会秦林恩的意思,阮沅问了一句,他只说:“相顾无言,何必多见。”
两个人躺在大床上,秦亦峥正寻思着来场酣畅淋漓的深入交流。
阮沅却忽然坐起来,“秦亦峥,你之前答应要补偿我的,马上就是你偿还的时刻。”
秦亦峥抚了抚额头,叹气道:“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好,现在先去换一身黑色的利索的衣服,穿球鞋。”
黑色的利索的衣服?秦亦峥额角跳了跳,他有种不太美好的预感。
在酒店租了车,阮沅坐在驾驶座位上,自恋地从后视镜里欣赏了一下自己女刺客的打扮。
秦亦峥坐在她身畔,试探性地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我们要去干嘛了吗?”
阮沅睃他一眼,恶趣味地摸摸下巴:“你猜。”
“打架?”
“幼稚!”
“换装舞会?”
“无聊!”
阮沅当然不会告诉他,她通过南芷清的路子查到了秦亦峥当初在帝国理工念书时的导师machael,如今在纽约医学院任教,住在康涅狄格郊区的一幢花园洋房里。
今晚,她是带着他,来讨回场子的。开玩笑,她当时发誓要打碎他导师家的两扇窗户,就不会只打破一扇。
将车远远地停在在一片别墅群外,阮沅熄了火,又交待秦亦峥:“待会儿我下去,你到驾驶座位来,负责接应我就行。”
秦亦峥一把扯住作势下车的阮沅:“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去做危险的事。”
阮沅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没事儿,我很快就回来。”
秦亦峥松开她的手腕,面无表情地推开车门,率先下了车。
阮沅无奈,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实话呢。
秦亦峥一直在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儿是康涅狄格典型的中产阶级居住区,花园里多种着山毛榉、白橡。阮沅应当不会与居住在这儿的人发生联系或者矛盾。
阮沅忧愁地看着秦亦峥跟一根电线杆子似地戳在那儿,纠结万分。
秦亦峥从眼角的余光里瞥见她一脸郁卒的表情,慢吞吞说道:“不是要我补偿你吗,既然是我补偿你,我怎么能不在现场。”
阮沅没办法,说了句:“那你安静的跟着我,别添乱。”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副医用手套戴上,又从地上捡了两块石头。
秦亦峥眉头不觉一蹙:“你这是要做什么?”
阮沅把其中一块圆石头朝空中一抛,石头落在她掌心里,发出一声嗡响。
“你说呢?当然是去做好事啊。”她一边说一边往其中一幢房子走去。
秦亦峥扯住她的胳膊,正色道:“你拿石头做什么?”
阮沅有些暴躁了:“秦亦峥,我又不会杀人放火,不过是丢两块石头。你要不要打911报警?”
秦亦峥不赞同地说道:“砸窗户吗,万一有人砸到脑袋怎么办?别闹了,我们回去。”
他竟然认为自己是在胡闹。阮沅一气之下,便将实话讲了出来:“machael hernandez ,他现在住在这里。
秦亦峥有一瞬间的僵硬。这个时刻,他仿佛回到了22岁那刻,被平日最敬重的导师指着鼻子骂:“你竟然是秦林恩这个魔鬼的儿子,一颗炮弹、几声枪响,多少人命、多少家庭就因为你们的贪婪而消逝、破碎。对了,听说你还得了个诨名,叫什么‘冥王’,冥王,呵呵,你怎么好意思在希波克拉底雕像前说出——我将给予人类生命最大的尊重。我即使在威胁之下,也不会利用我的医学知识去危害人权和公义。我郑重地、自主地以我的人格宣誓。你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我真是有眼无珠,竟然让双手沾着鲜血的屠夫混进了纯洁的医生队伍,我没有你这样的学生,你们父子都应该下地狱!”他惭愧、愤怒、委屈,太过汹涌的情绪席卷了他,让他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任由曾经最尊重的老师,将这些话像一口口浓痰一样吐在他的脸上,还不能擦。
原来她费尽心思,竟然是为了他。她是怎么知道的,大概是舅母告诉她的吧。替他气不过,为她抱不平,有人在乎过他的感受,却从来没有人要帮他讨回来,即使这方式幼稚、不光明,甚至有点无聊。但都是为了他,为了22岁承受无妄之灾却无法出言辩解的他,只有阮沅,对他所经受的不公正待遇感同身受。他却还以为她是瞎胡闹。
秦亦峥改为牵起阮沅的手,将其中一个石头握在自己的掌心里。
“走吧,我和你一起。”
这下轮到阮沅愣住了,就这么呆呆的由他牵着走到了铁栅栏前面。
秦亦峥轻巧地几下外加一个翻身,已经越到栅栏另一侧,又朝阮沅做出“我保护你”的姿势。
阮沅拍拍自己的脑袋,决定不去思考秦亦峥的心路历程,开始攀爬铁栏杆。每两根栏杆中间都有菱形方块纹样,简直是绝佳落脚点。阮沅也没费什么功夫就翻了过去,当然还是要感谢之前的突击训练,她觉得自己现在简直飞檐走壁都不在话下。
屋里有灯光,人应该在家。
地上栽种着不知什么植物,踩上去极其容易发生声响。
秦亦峥一直牵着阮沅,忽然他小声道:“他喜欢养狼狗。”
阮沅觉得汗一下子就出来了,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问了个蠢问题:“你打得过狗吗?”
秦亦峥从嗓子眼里逸出压抑的笑声。
阮沅愤愤地瞪他,有没有一点他们现在是在做坏事的觉悟。哦,不对,他们哪里是在做坏事,明明是在惩恶扬善劫富济贫,他们现在就是雌雄大盗。
胡思乱想的阮沅没注意脚下,踩到了一颗石子。秦亦峥眼疾手快,揽住她的腰,径直把她带到了自己的臂弯里。也不知道他什么本事,愣是夹着阮沅,悄无声息地走到了窗户的对面。
然后两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同时出手,只听两声脆响,两扇雕花玻璃应声而碎。
屋里响起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咒骂,椅子倒地的声音,然后就是极响的狗叫声。
“走!”
秦亦峥早就看好了路线,拉着阮沅就撤。到了栏杆处,两个人同时窜上了栏杆。大概是紧张激发出的潜能,阮沅这次速度竟然和秦亦峥差不多。
花园里雪亮的大灯亮起,一条黑色的獒犬从大门处离弦的箭一般奔出来,几乎都能听见它的爪垫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说好的狼狗呢。
天上有灿烂的星斗,星光下,两个人手拉着手,发足狂奔。后面是狗吠声和男子的喝骂声。被他握着手,阮沅竟然不再觉得恐惧,反而觉得格外刺激,刺激到她突然好想放声尖叫。可这尖叫一定会让人觉得她在害怕,于是她大笑起来,那笑声是奇异的意气风发,惊得树冠上歇脚的鸟儿都扑棱着翅膀飞起来。秦亦峥也在笑,雪白的牙齿在星光下闪着银光,阮沅第一次看见他这般明朗的毫无阴翳的笑容,让他整张脸散发出一种年轻的生气勃勃来。
他的笑,璀璨过夜空里最亮的星。
终于跑到停车处,两人配合完美,一左一右坐进车里,秦亦峥飞快地点火,发动,一溜烟冲了出去,将狗吠甩在了身后。
直到开出去大概五公里,他才在路边泊了车。降下窗户,由冬夜的风吹散之前奔跑带来的燥热。两个人心有灵犀的相视一笑
秦亦峥忽然说道:“其实以我的射击水平,完全可以站在栅栏外面把他家窗户打破。”
“你怎么不早说,还害我们被狗撵。”阮沅立刻不满地指责他。
“不,谢谢你。我今晚很开心,非常开心。”
一个吻落在了阮沅的唇上。四瓣唇轻轻地碾压,厮磨,阮沅微微扬起脸,唇缝翕张,如同无声的邀请。男人的舌头长驱直入,女人的脖颈愈发后仰,你进我退,你来我往,软的舌,硬的齿,交错间仿佛共舞了一曲华尔兹,曼妙而翩跹。
许久之后,两人才分开,阮沅睁开眼的时候恰好看见秦亦峥也睁眼。
“为什么我们接吻的时候要闭眼?”她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她的嘴唇此刻还因为亲吻而微微红肿,像刚展开的蔷薇花苞儿,眼睛里的水色也没有消退,却问出这样煞风景的问题。
秦亦峥无奈地解释道:“人的视觉反应凌驾于触觉反应之上,如果大脑处理接吻时,视觉也在处理较多的工作,接吻就很难继续下去。”
“原来是这样。”阮沅伸手一把搂住秦亦峥的脖子:“我要睁眼再试验一次。”
“调皮。”秦亦峥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再一次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