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洗劫
“北佬!北佬沿着大路过来了!”萨莉在隔壁高声回答, “我看到他们骑马过来的烟尘了!我们得赶快!”
“让她们赶紧收拾东西,你把马骑去通知附近的邻居。”方丹老太太放开了斯嘉丽的手, 用一种老年人少有的速度往前头走。斯嘉丽连忙跟上。
“我也回去了。”她感到心里一阵慌乱,头皮有点发麻。
老太太回身用力推了她一把:“要快!东西能藏的都藏好, 他们是一群蝗虫……今天大夫去不了你家了,你们自己动作赶紧着点!”
斯嘉丽来不及回头答应,哆嗦着手去院子里解开了马拉出去,脚还没踩上马镫就用力夹了一下马肚子。马儿骤然发力狂奔,差点把她甩出去。几乎是同意时刻,萨利已经像一阵风似的骑着马从她身边狂奔过去了。
“北佬来了!就在这条路上!我看见他们了,北佬——”
萨利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 顺着大道一路传播下去, 甚至先斯嘉丽一步到了从塔拉门前掠了过去。斯嘉丽下马的时候,杰拉尔德正在院子里大声喊叫,指挥着波克和萨姆赶快到老牧场去把母牛和小牛赶到沼泽地里去,在这咆哮声中她看到了这个小个子爱尔兰人眼中的精光和斗志。
“把马骑去吧。爸爸, 你带着那些畜生们都去小树林里!家里有我。”
斯嘉丽二话不说从马上跳了下来, 加入了这场特殊的战斗。她笔直地冲进大厅里去,里面的人们正不知所措地慌乱成一团。
“快!苏艾伦卡丽恩,厨房和食品柜里的鱼米面、红薯和土豆,装起来拿走。迪尔西,我们的银餐具和银器沉到井里去,还有那两只猪崽,黑妈妈。普莉西, 普莉西在哪?!”
“……斯嘉丽小姐。”一张吓成了土色的黑脸出现在厨房门口,忸怩着抓住裙摆打抖。
“你去帮黑妈妈……算了!你上楼去看着妈妈,守在她身边,别让北佬动到她。你站到房间的窗子前面去,待会看见北佬过来了就提醒我们。”斯嘉丽一看见那小黑家伙冒冒失失的样子就只想抽她。
“斯嘉丽,”玫兰妮娇小而瘦弱的身影出现在楼梯上,她的面色苍白,声音冷静而克制,“我帮你把楼上梳妆台上的首饰都包起来了,还有什么要拿走的吗?”
“针线篮子里,那里还有上次捡到的钻石耳环和戒指。”斯嘉丽撑住墙壁喘了一口气,玫兰妮镇定的样子让她狂乱的心稍稍有些安定下来了。她向院子里张望了一下,看见自己的妹妹们正挎着几只篮子跌跌撞撞地穿过
玫兰妮应了一声马上回去找针线篮,斯嘉丽撩起裙子噔噔噔几步跨上楼梯。她冲到自己房间里,拉开衣柜最上面的抽屉,摸出那个北佬的钱夹握在手里。又跑到隔壁去把小那桑抱了下楼,塞给正在井边的水桶里放银器的迪尔西。
“抱着那桑还有你自己的大胖儿子赶紧去小树林子藏着,带上柜子里最后那点药品。这里我来。”她麻利地把银器一股脑儿塞进铁桶里,转动轱辘准备把它们沉下去。
“等等,我刚发现了这个。”玫兰妮抱着自己的孩子匆匆和迪尔西点了个头,走过来把一个沉甸甸的手帕包递给斯嘉丽,示意她绑在铁桶边上。斯嘉丽低头一扫,见是自己藏在枕头里的金币,连忙接过来。
“噢,真谢谢你玫荔!我险些忘了这一茬。”
玫兰妮紧紧握住斯嘉丽的胳膊,看着水桶缓缓沉到井底,在她耳边轻快地说了一句:“我陪你。”样子好像要陪着她过圣诞节那样轻松愉快。
斯嘉丽匆匆偏过脸来贴了贴玫荔的脸颊,冰凉的温度让她心里警醒,顺手接过了玫兰妮怀里的孩子。
“我来抱吧,你会累到的。”斯嘉丽一手捏着北佬的钱夹一手抱过孩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摸索着在他又踢又踹的小胖腿上系紧了原本有些松垮的尿布,耳朵里听到了楼上普莉西杀猪一般的叫声。
“别嚎了,小鬼东西。”斯嘉丽厉声吼了一句,把这家伙的尖叫硬生生逼回去三分。
看来北佬已经进院子了。
斯嘉丽抱着婴儿和玫兰妮并肩走到门廊前,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们走过来。北佬像苍蝇一样涌进屋子里,肆意劫掠,用刺刀和匕首划破家里的胡桃木家具、羽绒被和波纹绸软芯枕头。
斯嘉丽站在大门的一边,就像当初杰拉尔德站在那里一样。她的身后是千千万万的爱尔兰人祖辈,他们绝不屈服。
“上尉,”她对着走过来的小个子军官说,“我的母亲得了伤寒,病得很重,我请求你不要让你的士兵们进她的屋子。”
“这我可不能保证。”小个子中士肆无忌惮地往她裙子上吐了一口唾沫,盯着她看了几秒钟。
“小姐,把你们身上所有的首饰取下来给我,还有衣服上的别针。”
斯嘉丽和玫兰妮对视了一眼,刚才太过匆忙,完全忘记把身上戴着的首饰取下来。很快她冷笑了一声,偏过头去轻柔地帮玫兰妮解下头上镶着珍珠的发夹,再反手摘下自己胸前的一个金别针。与此同时,玫兰妮也帮她把一对金耳环摘了下来。
“请您答应我唯一的要求。”斯嘉丽淡绿色的眼睛里泛着幽冷的光芒,“您的母亲,上帝会庇佑她。”
“哦!”那名中士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我们有必要搜查叛军所有的房屋。小姐,既然你母亲昏迷着,我们不动她就是了。”
玫兰妮侧过身子微微挡在斯嘉丽面前,用手在身后拍了拍斯嘉丽的手背。她看到斯嘉丽的眼睛里燃起了火光,生怕她惹恼眼前这群北佬,让对方再做出什么更加放肆的事情来。
这是一群疯狂的抢劫者,无论是祈求、抗议或者表示愤怒,对他们统统都没有用。斯嘉丽握紧了自己的拳头,蜷曲的指甲慢慢嵌入手心的肉里去,她静静地站在穿堂里,眼看着周围的大兵在喊叫咒骂,乱成一团。她直着脖子,把下巴高高地抬着,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几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士兵们陆续从楼上和院子里松松垮垮地回到穿堂里,手上多少都拿着东西。
“一些玉米和少量的山芋和豆子,还有几只苹果。我们看见的那个骑马的野猫一定来报过信了,这里没多少油水,中士。咱们还是快走吧,别让大家都知道我我们来了。”
“你们挖掘过地下熏腊室没有?还有黑人住的棚屋?
那个士兵拍了拍手上的灰:“棚屋里只有少得可怜的一堆棉花,别的什么也没有。我们把它烧了。”
那些因为下雨耽搁还没转移完的棉花!斯嘉丽忍不住狠狠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她又想起了在棉花地里那些漫长而炎热日子,再一次重温腰酸背痛的苦楚,两肩被棉花袋子磨得红肿的可怕滋味,几乎要红了眼睛。
“说真的,你们家没多少东西,是不是,小姐们?”中士不甘心地问道。
斯嘉丽冷冷地剜了他一眼:“先生,我想你大概是忘了,你们的部队之前就来过的。”
“这娘们说得不错,九月份我们的人来过这一带。”一个路过的士兵含糊地拍了拍中士的手臂。
“真晦气。”小个子中士喃喃地低估了一声。
斯嘉丽听见中士用洪亮而粗暴的声音在喊口令,看见那些人稀稀拉拉地朝门道走去。当这些景象在她的眼睛里模糊起来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紧紧抱住玫兰妮,眼睛里充满了酸楚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