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女人背后都有一个故事。
同理,每个八婆背后也都有些刻骨铭心的往事。
王婉容并非天生就如此八婆,曾经,她也是位青春少艾、婉约动人的千金大小姐。
其实说来,王婉容的相貌并不差,再怎么也是个小家碧玉,比起陈贤柔那张清汤寡水的脸不知好了许多。现在的王婉容也不过二十六七,虽在古代这样的岁数已是“徐娘半老”,但其依旧是姿色不减,风采夺人。
在前面本公主就曾提过,这位千金大小姐当年也是迷倒众生,到她王府求亲的红娘能排西城门外,偏偏王婉容东挑西选,就相中了这个李庭正。
这其中,还颇有一段渊源。
王婉容道,当年,她正是懵懂之时。七夕节那天,她耐不住小姐妹和丫头们的怂恿,便扮了男装偷溜出府,到花灯会去玩耍。但人潮如涌,很快王婉容这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就和姐妹们走散,迷了路。
就在那时,王婉容偶遇了李庭正,两人一见如故,正如戏中那才子佳人——双双看对了眼。李庭正那是人精,一眼就看出这位“小兄弟”是女扮男装,偏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装不知道,一夜玩耍嬉戏,末了将王大小姐送回了府。少女春心萌动,后来才得知原来那日一见钟情的翩翩少年居然正是父亲手下的一位学生。
王婉容据理力争,拒绝了嫁给正牌王爷的大好婚事,与李庭正双双跪于大厅,表露心声。婚事就此促成,李庭正也在岳父大人的提拔下,官路顺畅,一路飙升到了翰林。
后来,正如我在王妈妈那里听到的,王婉容的娇纵迫使这段美满婚姻终究土崩瓦解,这才落到了如此下场。
我不解道:
“既然已经分道扬镳,表姨现在何故又……”而且这怀里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王婉容泪眼朦胧,摇头哽咽。
“你有所不知,我们分开后,相公私下来找过我,他道,其实也很想接我回去,只是婆婆坚决不肯,这休书也是婆婆逼他写的。”
我眨眨眼,没搭腔。
好一出现实版的《孔雀东南飞》,这么一比较,掉毛老鸟还算不上恶婆婆。
王婉容起身,凝视窗外接着道:
“从那以后,我就和他私自相约。他每次见我,都说在设法说服婆婆接纳我,现在想来……当时真是太傻!”
真夫妻变作野鸳鸯,王婉容纵使有再多不是,被休这三年遭受的唾弃、白眼,以及无法想象的压力也不容易,本公主一番唏嘘后才道:
“既然表姨夫已经表明心态要接您回去,此刻又托我书信于你,表姨也无需太过担心。这孩子的事他知道吗?”
一提孩子,王婉容最脆弱的那股神经似乎被牵动,泪如雨下地摇头道:
“廉枝你不用劝我,我决心已下,定要和他断干净,这孩子也是万万不能要的。”
我愕然,这唱的又是哪出?
王婉容道:
“廉枝,你好好想想,如果一个人真心要接你回府,会让你等上三年之久吗?我王婉容再不济,也是堂堂王府千金,若怀孕的事情传出去,我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
我踌躇,王婉容说得也不无道理。
男人犯贱,我见得多了。
尤记当年读书时,一好姐们怀上了孩子,吓得手足无措,告诉她男朋友后,他男朋友镇静得让人愕然,他只道:“我还小,负不起责,你有什么事情去找我妈谈。”
xx你个xx,你丫的向哈巴狗似地趴在我姐们身上流口水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自己还年幼,负不起责?
所以说,像李庭正这样随便找个借口搪塞,一拖再拖、不愿负责任的贱男人大有人在,可是……我想起李庭正那温文尔雅的模样,怎么也和禽兽联系不起来。
呃~难不成是只衣冠禽兽?
我道:
“表姨是不是也先别心急,若误会了表姨夫更是大大的不值。依我之见,倒是可以与表姨夫见上一面,商量商量孩子的事情,这也恰是复婚的好机会嘛!”
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
我看王婉容这模样,也大抵能猜得出她爱得深切,古人对后代都看得紧,我倒觉得以孩子相要挟,让那恶婆婆重新接受王婉容也不失为一条妙计。
谁料,王婉容听了我的话,却转泣大笑,越显疯癫之状。
“廉枝廉枝,你以为我没想过吗?就在不久前,我才派心腹回李府打探消息,意欲与婆婆因为孩子坐下来好好谈谈。谁知,心腹却告诉我,原来早在两年前,婆婆就已去了尼姑庵静养,什么逼迫李庭正写休书通通都是屁话!婆婆甚至在临去尼姑庵前拉着李庭正劝了一宿,让他接我回来,这三年,他都在骗我!”
我大惊,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如斯模样,难道这李庭正真是衣冠禽兽?这倒不大好,耳濡目染,小笨蛋每日跟着这样的人在一起,以后会不会也学些恶习?
我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会不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王婉容擦了脸上的泪水,心境渐平复地道:
“我去过了尼姑庵,你认为还能有什么误会?”
这次本公主真是无话可说了,原来,人真有看走眼的时候,想那李庭正衣冠楚楚,竟是一介禽兽。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王婉容抚向微微凸起的小腹,笑得颇为无奈。
“还能怎么打算?这次我听说李庭正来府里当先生,便故意哭闹想引他前来问个清楚,可等来等去,不过又一句承诺。这样的承诺,这三年我听得太多,再也没办法骗自己……廉枝,我对他已经彻底死心了。”
我蹙眉,劝解的话全哽在喉间吐不出半字。
哀莫大于心死。
王婉容如此不顾形象地哭闹,不过想引起李庭正注意前来对峙,她想对峙就说明她对李庭正还报有一丝希望,现在李庭正却避而不见,真真的,把这对母子逼上了绝路。
末了,王婉容只轻启红唇道:
“廉枝,藏红花的事,拜托你了。”
本公主很踌躇。
相当踌躇。
这几日,王婉容又来我西院坐过两次,都是一个意思:
因为夙凤早已提防王婉容会做傻事,所以她自己实在没办法出去买药,就连身边的心腹也被府里的嬷嬷监视着,打胎药这件事委实只有本公主一人办的。
每次送走王婉容,我都冷汗淋淋,不知如何是好。
偏偏这事又不能说给小笨蛋听,怕他与李庭正一通气,全盘皆输。
几日的折磨下来,我已经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惨不忍睹。
简直是,比我自己的事情还烦心。
我突然觉得很困扰,很后悔。
如果当初不去招惹“假墨玉”,小笨蛋就不会让我去当信使,如果我不去当信使,王婉容就不会把一切事情告诉我,如果我不知道一切事情就不会被委托去买藏红花,如果不去买藏红花我也不会这么苦恼。
………
悔不当初啊!
早知如此,我宁愿依旧活在梦一般的谜团中,被王婉容的事情纠缠着,本公主自己的休书到底还求不求了?
我现在一面要应付着王婉容,一面还要与“文墨玉”盘旋周折、柔情蜜意,我突然觉得这个穆王府,最累最苦的,就是本公主;这个世界上,最悲催的还是本公主。
终于,在这样高压的状态下,我受不住折磨,答应了王婉容在这个午后,去买藏红花。
唯一知道□□的淇儿叹息道:
“公主可真决定了?”
我点头,事到如今,我能怎么办?王婉容那边也是急得不得了,肚子越发藏不住,她这个被休的寡女眼见着就要失了最后的一点点自尊,同为女人,我不拉一把,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
淇儿道:
“若是自家的事情,倒也好办。坏了成了都由我们自己担着,可是公主曾想过,这表小姐的事情轻不得重不得,且不说我们现在不清楚李先生到底是不是如表小姐说得一般不堪,若表小姐吃了那私坊间的打胎药,有个什么好歹,您要怎么向王家和夫人交代?”
我怔了怔,没言语。
其实淇儿说的话我不是没想过,我甚至曾想,这件事李庭正不过一个替死鬼,王婉容是与他人苟合有了野种,编了这样一段谎话来利用我。
可事到如今,无论如何,本公主都是要搏一搏的。
我道:
“我自有分寸,淇儿,准备出府吧。”
出府后,本公主却并没有真去药房,只是打发了淇儿前去抓几剂保胎药,自己则乘着轿子去了他处。
临行前,淇儿狡黠的眼珠忽溜忽溜地直打转,嘴上却甚委屈道:
“公主何时开始连淇儿也要瞒了?”
我笑:
“不是要瞒你,只是现下也没个谱,等今晚回去自见分晓。”
说罢,便上了轿,去谱我那没底的谱。
这一谱,就谱到了文墨玉文府门前。
文府下人们受宠若惊,对我这位突如其来的阖赫公主、未来少爷的嫂嫂的不请自来甚是奇怪。
其管家拱手道:
“公主来得真是不巧,老爷夫人今日都出去办事不在府上。”
我接过小丫头战战兢兢递上来的茶,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微笑。
我妈曾教过我,伸手不打笑脸人。
所以,微笑很重要。
管家也不是盖得,见我不言语只管傻笑,也大概猜出本公主三分心思。
“这~~少爷在府上,但有贵客,也不大……不大方便见客。”
我饮了口茶,啧!你还别说,这文墨玉清高自傲,就连他家的茶都透着股淡淡的清雅自傲味儿,所以说,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同理,什么样的人喝什么样的茶。
管家见我还不说话,屁股也舒服地坐在板凳上不挪半分,只得又道:
“少爷的确……”老管家四下看了看,确定再无外人后,才压低嗓子眼悄悄道:
“不瞒公主说,这位贵客恰是七殿下。每次七殿下来府上下棋,少爷都会吩咐不许打扰,就连两位主子的茶水也不让我们伺候的。您老也该听说过七殿下脾气乖僻,我们下人也不大好办事呀。”
我咂咂嘴,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没想到传说中的玄h也在府上,这文府的管家也倒聪明,见赶不走我,居然拿玄h来压我。难道他是皇子我就不是公主了吗?
不过面上,本公主依旧一脸慈眉善目。
我呲牙笑道:
“哦,原来七殿下也在府上,那本宫的确不大好打扰的。那就烦劳您帮本宫转句话给文墨玉。”
“公主请讲。”
我卖了卖关子,又慢悠悠地掀了茶盖拨了拨茶叶,这才挑眉道:
“您就吱他一声,说本宫怀上了,问问他怎么办?”
屋子静悄悄,气氛黑压压。
我露齿甜笑,只见管家一脸错愕:
“公,公主稍等片刻。”
话音未落,管家就一溜烟往里屋跑去。
我无视一屋子下人的目瞪口呆,云淡风轻地端起茶又呷了口。
小小个管家,想和本公主斗,真是差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