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后,安陵然告诉我,其实很早很早以前,他还有个绰号,叫"牡丹安陵"。
小笨蛋那会儿不过十二三岁光景,却已是艳容倪现,惊世骇俗。众人皆言小世子成人后必有番作为,可市井里却慢慢传出了"安陵美人"、"牡丹安陵"的戏谑说法,意喻安陵然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
"牡丹安陵"这个看似称赞的绰号让安陵然牙痒痒了很长一段时间。一个男子,被别人记住的不是才华、不是秉性,却是最让高风亮节者不屑于顾的外表。
我那段对牡丹的歪解也就如此瞎猫遇到了死耗子--歪打正着了。安陵然道:"这么多年,懂我者,独娘子一人。"
牡丹除了外表,还有热情洋溢、充满希翼的深远意义,它不是草包,不是废物,除了被太太小姐们娇贵地摆在屋里欣赏,还可以入药救人。
这才是安陵然,这才是穆王府的小世子。
我被小笨蛋激情澎湃的讲演说得一愣一愣,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了北。面上陪着小笨蛋扯笑,心里却苦苦哀嚎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枉送了后半辈子的幸福。
呆木之情,恰如那个被李庭正包抓的下午。
彼时,我依旧保持着匍匐在小笨蛋怀里的姿势,傻愣愣地盯住大门,良久才伸直舌头道:
"他,他……"
小笨蛋刚刚表完白,又趁机揩油一番,心情看似甚好,把我往其胸前又送了送,才道:
"不怕,李先生是自己人。"
我默了默,果然……这个李庭正和张世仁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不定这次李庭正进穆王府当先生就是小笨蛋一手安排策划的。原因嘛,很简单,以前的老头子碍手碍脚,不方便小笨蛋扮成文墨玉的样子出去办事,所以才耍了些手段把老头子搞走。
我能想象老先生哭哭啼啼回老家奔丧,然后看到老娘没死的尴尬局面。不过说起这个李庭正,又和王婉容有什么瓜葛,整得他一来,我这位多事的表姨就吵闹不休。
我开口正欲问个清楚,就见小笨蛋笑靥如花地用手指覆住我的唇。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王婉容和李先生之间,的确有些事说不大清。"
我见小笨蛋卖关子,恨不得剥了他的皮啃骨头。偏偏有事求于他,凶不得,只得装出娇滴滴地模样咬下唇。
"李先生和表姨到底有什么事,可不可以告诉我嘛?"
语毕,我还学着电视剧里□□调戏嫖客的模样推了推"文墨玉",一副欲拒还迎的模样。
估计安陵然也挺受用,果真将本公主搂得更紧些,只切切在耳边道:
"当然可以。"
我眼露星星状,"真的?"
小笨蛋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又理所当然地说了句:
"亲我一下。"
我眨眨眼,有点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
"嘛……嘛玩意儿?"
小笨蛋扇子一扇,依旧云淡风轻。
嘻牙道:"亲--我--一--下--"
语气和"帮我递杯水"一样自然悠闲。
我脸上挂着笑,心里却已经把安陵然xx了千遍万遍,真把老娘当做妓-女了?!你想亲就亲,想抱就抱,现在倒好,居然还要本公主主动亲你?!
所以说,男人是世界上最丑陋的动物。前一秒小笨蛋追我时还衣冠楚楚、柔情万种的飘逸公子模样;下一秒,了解本公主"心意"后,就自动拔了自己的羊皮,露出狼性。
衣冠禽兽,说得就是这种人!
只是确定了"奸夫□□"的关系就这么理所当然,如果上床以后呢?所以我老娘教得没错:
千万不要相信男人,特别不要相信光屁股的男人。
我记得当时,老爹在旁边还帮我妈补了句:
"如果一个男人说不在乎你是不是处,那就表明他并不是真心待你,不过想骗你上床。因为你是上完床就要扔掉的东西,自然不在乎是不是处-子。老婆是自家的私人物品,如果是你,你难道不在乎?"
现在想来,我老爸说得真是太太太对了。所以女人,一定要矜持,一定要大方得体,一定要自尊自爱。
于是,本公主义正言辞地拒绝道:
"不要!"
小笨蛋一脸奸笑,叹息道:
"廉儿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闻言,我有些动摇。本公主聪明伶俐,自然看得出禽兽的企图,只要我不照做,就永远也不要想知道王婉容和李庭正的关系。
安陵然又道:
"可考虑好了?"
我咬牙,"能不能只亲脸?"
otz…我无颜面对乡亲父老,无颜面对我的前世父母。好奇心杀死猫,也可以害死人。因为我太想知道王婉容的□□故事,不得不和小笨蛋商量起了卖-国条约。
小笨蛋桃眼烁烁,佯装挣扎地用扇子敲了敲手心,咬牙道:
"成交!"
于是,我闭了眼,歪了头,"啪叽"一声吻上"文墨玉"的假皮囊,本公主安慰自己道,我不吃亏,真的不吃亏,我亲的只是一张"文墨玉"的假羊皮,不是小笨蛋的真狼皮。
吻毕,我道:"可以说了吧?"
小笨蛋转转眼珠瞅我,还算守诚信,并没再卖关子,轻启薄唇吐出两个字:
"夫妻。"
我震惊地鼓大眼睛。
小笨蛋又补上两字:"离合夫妻。"
这,这这……也就是说,这个李庭正恰是把王婉容休出门的前任相公咯?!
我很失望。
相当失望。
本公主要的是□□、是暧昧!是狗血!
什么夜爬闺窗、狼狈为奸、月下野合……这些都可以,为什么偏偏结果这么雷?居然只是前任夫妻?
我突然有些惋惜。
本公主如此金贵的一个唇竟然就献给了"离合夫妻"这么平淡无奇的四个字。
我不甘心,又道:
"那既然离合了,婆婆为什么还不顾表姨的感受又把他聘来当先生?"
"还有既然已经分手了,这也三年有余了,为什么表姨一听说李先生又是哭又是上吊如此大的仗势?还有……"
小笨蛋扇子"哗--"地一下打开,笑吟吟地打断我道:
"轻飘飘的一个旁吻,貌似只能值'离合夫妻'四个字吧?"
我默然,不语。
小笨蛋言下之意,要想知道其它问题就来吻我啊!吻我啊!
卑鄙无耻!
我拳头微微握紧,他皮子真是有些遭痒了!
正琢磨着怎么回他的话,就听外面几声咳嗽声,小笨蛋闻之顿时蹙眉,转身看看窗外才向我道:
"今日时间紧迫就先到这里了,只要--"小笨蛋顿了顿,这才一脸甜蜜地笑道:
"只要我知道你的心意就比什么都值得了。"
语毕,我就似听到"轰轰轰"三声雷响从我头顶劈下来,来不及解释,小笨蛋已大步流行向外走去。
临到玄关,又似想起什么地折身,覆回到床边,从怀里摸出封信交到我手里道:
"这是给王婉容的,就有劳廉儿了。"
说罢,安陵然果真如风般地出了房门,只剩下我傻愣愣地坐在床上细细回味。
我左右翻看着手中的信,信封上没落款,没日子,只潇洒俊逸地提着几个大字:
"婉容(亲启)"
啧,这墨迹很熟悉,像是在哪见过。本公主左琢磨右思索,终于忆起前几日见李庭正手把手地教小笨蛋写字,正是如此笔锋。
这么说……这信是李庭正给表姨的?
前夫给前妻的?
等等,这么说,刚才李庭正不是真的走错了,而是一直在外帮着把风,刚才的咳嗽声怕就是他发出的信号。如果我猜的没错,"文墨玉"这次前来的真正目的就是让我送信给王婉容,可偏偏小笨蛋只顾儿女情长,误了大事,所以李庭正才进来提点一番。
不过,这信是不是转的圈子太~~大了些?李庭正交给小笨蛋,小笨蛋又装了"文墨玉"的样子前来找我,再由我交给王婉容,这耍滴是什么花招?
脑子正乱成一团浆糊,就听门外传来咯咯笑声,我忙藏了信在怀中,就见淇儿和两个小丫头端着补品进了屋。
淇儿一边斟汤一边道:
"咦?张大夫已经走了吗?"
我闭目养神,浅浅"嗯"了声不再答话。
从小笨蛋离开再到淇儿他们进来约莫过了两三分钟,如此远的路程李庭正就能示意小笨蛋赶快离开,可见耳力非凡。
也可见,此人非同寻常。
说来,小笨蛋身边的每一个人,又有谁是寻常的了?
去了东院送信,我终于明白了小笨蛋和李庭正的一片苦心。
还别提李庭正和信,本公主刚进大院就差点被一个缺腿的椅子砸中,千辛万苦地躲过飞出来的碟子筷子玉碗,好不容易穿过花园,只闻里屋缌遄飨欤菀豢矗跬袢萦职押枚硕说囊欢傥绶乖伊恕
旁边的小丫头全都举足无措,只尴尬地搓手站在角落。
东院的嬷嬷大概也听了响动,匆匆赶来,见我和安陵月都在场,便唱喏着哭嚷起来:
"唉哟我的表小姐,你这又是何苦?您这样个砸法,穆王府就是再有钱也经不起您折腾啊!"
安陵月见状忙去扶住披头散发的王婉容,低低劝着:
"表姨莫要再哭了,你看看,嫂嫂前段时间伤了筋骨,现在一好就来看您了。"说罢,安陵月又辗转去劝嬷嬷,道表姨正在伤心处,切莫再跟着哭,惹她心烦。
一阵低劝,好不容易骗了月儿和下人们走了个齐全,屋里只剩下我和王婉容,我才悄悄拿出信件对王婉容道:
"表姨,我不是来看你的,是给你送灵丹妙药来的!"
王婉容见我手中信件,先是一愣,见了上面的字迹才震惊地抢了去,急急拆开来看。
可没料到的是,王婉容一目十行,看完反倒更加伤心地呜咽起来。
我实在费解,捡了被王婉容扔在桌上的信件来看,只见上面只有八字道:
"妾心甚解,静盼归期。"
我咂舌,实在搞不懂这两个人过期夫妻在搞什么暧昧把戏,只得顺着信中内容劝导:
"这个……表姨你不要哭了,既然表姨夫悄悄托我送信来,就必定是在乎你的。你看,上面不是还写着要你静盼归期吗?这说明她一定会来接你的,呵呵呵--"
我抖着面皮一阵傻笑,和着王婉容悲切的哭泣声,实在是诡异无比。
气氛实在是……有些压迫。
我再没办法笑下去,也想不出什么劝解的话,只得替王婉容拍背顺气。
良久,王婉容终于哭够了,这才拉着我道:
"廉枝,只有你能救我了。"
那架势,和抓住救命稻草没什么两样。
我全身抖了抖,面上依旧挂着笑。
其实在穆王府,本公主除了和淇儿,与谁都不熟。这……怎么当了次信使,王婉容就突然拿我当自己人了?
我正游着神,想打哈哈地道:"没关系,送封信而已,不足挂齿。"
可这话还没说出口,王婉容就快我一步地说:
"我怀上了,要是你真心待我,就帮我去买些藏红花来。"
瞠目结舌。
本公主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三个馒头,愣是吐不出半个字来。
其实,我很想问,是不是安陵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