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079 不念携手好,弃我如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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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矢如风,柳欢宴没有躲,他也躲不开,那三枝小箭准确无误地刺中心脏部位,射中的力量甚大,他站不住,趔趄倒退两步,羊角灯倏地脱手,瞧着箭矢相继落于地下,衣服上破了三个尖洞,隐透黑色,但他连脸色亦未改变,只轻描淡写望着地下,淡然笑道:“毒箭。颖田,你好狠。”

程颖田一射不中,心思大乱,慌得向后退了一步,却没有来得及去想是怎么回事,柳欢宴负手在后,缓缓踏上了一步,道:“欢宴即便对不起天下人,但是记不起哪里辜负程君。你家贫早孤,投军后受长官嫉妒处处打压,若非是我,早就坐了大牢,三年,短短三年,我让你从一个没品没阶的小兵,转武为文,一直做到兵部郎中,冀州军中建功回来,我把你五品提到三品。你在我家中养伤,我待你如兄弟视你为同袍,你干下那样荒唐的事,我也视如不见。”

程颖田满脸通红,答不出来,只得再向后面退去,柳欢宴笑道:“你且站住。”程颖田拚命给自己鼓劲:“他只是个文弱书生,我怕他何来?”偏生就是站不住,还在往后退,背心一凉,原来这地道宽度有限,他这几步一退,已然碰到了石壁,他右手举起来,对准柳欢宴,柳欢宴轻声笑:“来吧,再来,你已经出过手了,还怕甚么?只管射。”程颖田盯住他胸前三个醒目的箭洞,微微发抖,方才暗箭明明射中了他的要害,怎么会沾衣即跌?他的手颤抖着,试图重新定位射向他的目标,柳欢宴笑容不变,依然在一步一步地逼近,羊角灯落在后面,微弱的灯火在他身周照出一圈光影,他身姿轻盈而飘忽,行来绝无半点声息,程颖田想道:“不,他不是人……他不是人!”

柳欢宴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笑容愈盛,程颖田大叫:“别过来、别!”柳欢宴从容拍掉他一直举着的右手,抬手瞬间,袖子里似乎有股隐约香气,程颖田循而探之,却又什么都没有了,脑海中似乎飘过漫天雪花的景象,全身倏然一冷,陡然间仿佛被冰冻结。

柳欢宴水光柔波一般的眼眸变得深不可测,听得他清清淡淡的笑声响起在他耳边:“蠢才,为什么不敢尝试第二次?再试一次,你或者就打倒我了。”

程颖田冷得格格打战,作不了声,只惊恐而迷惑地看着他。柳欢宴再也忍不住,捂住胸口中箭的地方,向地下吐了一口紫血,嘴角边却还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些许伤算是什么?我受过更重的伤,哪怕死在眼前,我若不想让人看出来就没人能看得出来。可是我多半受不住第二次射击,你却没有勇气第二次尝试,所以,颖田,你死了,只能怪自己。”

程颖田瞪大眼睛,浑身使力令脸部扭曲,可是徒然从嘴里发出啊啊之声,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柳欢宴摇了摇头,道:“颖田,你很贪心,荣华,权力,爱情,你一样都不想少,可以随便拿出来牺牲的只是你的恩人及朋友,我不是看不出你的用心,也给过你好几次机会,一次让你从善而择,一次让你抉择生死,可是你都放弃了,不可能指望我再给你更多机会。”

说时低头取出一个寸许来长的小瓶子,倒出一颗药丸,镇定、毫不犹豫地喂入程颖田口中,轻轻一捏他下颔,迫使他咽了下去。

程颖田脸色如土,终于说出话来:“见利忘义,忘恩负义……你……第二,没……第一。”柳欢宴神情微微一变,程颖田明知不活,用尽浑身力气,额上汗珠不断地沁出,可是不及滚落就被冻成了一粒粒冰珠子,贴面悬挂,他格格发抖,断续说道:“害定王,……保定王……都是你……随心所欲!你、你……小恩惠,我忠君报国,……没错!”

柳欢宴嘴角最后一丝笑意消失殆尽,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懒得和这个将死之人再行争论,走过去把坠落在地的灯拾了起来,打开底座把歪斜的灯芯扶正,琥珀色灯光中他的手印在灯壁上,手指纤长而手形完美,却不知是出于愤怒抑或出于其他心理,微微在发抖。

程颖田但觉身体里的活力如潮水似退去,对外界的感知一分分迟钝起来,甚至那刻骨的寒冷也微不足道了,他打起最后一点精神,嘶声叫道:“请……善待盈尘,她爱……”

一个“你”字未出口,脑海中电光火石一闪,想到柳欢宴素日寒症,谢盈尘被传染上的寒症,以及他自己这时被冰冻的情形,他募然间又想哭又觉愤怒,“你、你……原来你,根本不是……”

他的眼珠瞪得大大的,眼中惊骇欲绝,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柳欢宴再也不看他一眼,提灯缓缓没入黑暗,胸口很痛,血气翻涌,心中略略烦燥兼不安,轻声叫道:“师兄,师兄?”

他的师兄本应恪守影卫之职,早在程颖田袖箭射出之时就及时予以保护,可是没有,若非他穿着刀枪不入、水火不浸的天蚕丝袄,那三箭就一准要去了他的命。中箭之后,他负手在背后,做出了他们共有的信号,示意楚岫立刻出手,然而也没有。楚岫绝无任何理由不出手,只有一个可能,他不在。

师兄怎会不在?是否遇到什么意外?如果遇到意外,为什么不通知他?他不信天下有任何人的出手,能够让楚岫连警示也不及作出。

担心之余,赶快转移穆澈的心思更甚,柳欢宴快步走过那长长的冗道,打开沉重石门。

自那次与定王长谈以后,他便几乎绝足于此地,只是交代浣纱每日送药过来,穆澈那次受伤匪浅,将养了三个多月,也不过把功力恢复到原先的七八成,已经比预想中好。然而穆澈身份特殊,外面一天也没有放松过对其的追捕,柳欢宴怕他冲动,并未因两者关系有所缓和而放松禁锢。

他一直想再见见他,却又迟迟不肯行动,直到这一晚决心来见穆澈,实也是情势所迫。

但他刚刚推开底下一级的石门,立知有异,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不作声地走到素日羁押穆澈之地,油灯孤零零地点着,牢中却是空空如也,墙面上三个大字,“吾去也!”穆氏皇族向来文武双修,穆澈这几个字写得实在不差,然而柳欢宴盯着那几个墨迹淋漓的大字,恍惚觉得一笔一划都活动起来,金蛇乱舞,张牙舞爪直扑过来,摒住他的呼吸,扼断他的咽喉。

猛地将羊角灯掷于地面,那灯罩极为坚固,经此一摔内中一点火光并不熄灭,幽幽照着他迅疾远去的背影。

“师兄!师兄!”

柳欢宴怒不可遏掌拍亭中石桌,若非那石桌石凳都是与地方相连的,他这样子,简直就是要把一切东西都踢翻踢碎。

他发了好一会脾气,白影终于飘然而下,看他一眼便微惊:“怎么又负伤了?”

“又?”柳欢宴冷笑道,“我又负伤啦,问你啊,你在我身边,我何至于一天到我负伤?还是你根本就不耐烦了,不愿意在我身边了。”

楚岫抓了抓头,有点心虚:“是我不对,师弟你别生气,来dd”

柳欢宴断然道:“我不和你废话,我且问你,定王人呢?”

楚岫沉默了一下,道:“你刚才进去过了,何必又明知故问。”

柳欢宴气极,原本微带迷的双眼深黑凌厉如电,“是你放他走的?!”

楚岫默认,柳欢宴以掌捶桌,怒道:“为什么,师兄,你为什么这样做?!”激愤之下,口里的鲜血由此激呛而出,楚岫抢上去抓着他的手,柳欢宴怒道:“别碰我!”楚岫没听他的话,看了看他掌缘因用力拍桌而流出的血,认认真真地道,“我只想知道,欢宴如此动怒为哪般?”

柳欢宴一窒,飞快地道:“你不通知我便私自放他出去,有坏我的大计,师兄,你从不做这样的事!”

“从不做,总也有破例的第一回,”楚岫微笑道,“比如欢宴如此愤怒、如此冲动,如此失控,是不是也是破例的第一回?”

柳欢宴的手被他握得才感到有些痛楚,他抿了抿唇,放低声音道:“你弄痛我了。”

“我替你好生包扎。”

“不用了!”柳欢宴又着急起来,“字迹新鲜,他离开未久,师兄,我要你立刻把他追回来!正是最危险的时候,皇上已得到风声,他这一出去,险恶非凡,他的功力、他的功力又没恢复,就算恢复了,撒天罗地网有备而待之,也岂是他能够轻易逃脱的!”

楚岫摇了摇头,道:“别的我都可答应你,但是定王,师弟,我劝你还是随他去吧。他是一头猛虎,你终不能把他养在石笼中做一头困兽。”

柳欢宴怒道:“这是你说的,他说的?”

楚岫道:“不管是谁说的,师弟你可否告诉我让他在此延留这么久,放又不放,杀也不杀,倒底打的是甚么主意?”

“谁说我不放,我有机会自会让猛虎出山,你这样放了他,是所谓给他自由?哼,做不成困兽,做只死虎还差不多。”

楚岫微微一笑,柳欢宴越是生气,他的态度便越是柔和,总不和他对着干,可是话语中并不让分毫:“你所谓更好的办法,是刺杀程景养,逼皇帝亲征,然后在京中任由你翻云覆雨,乃至改换新君?”

这是多么严重的话,以柳欢宴之大胆,也不由收敛怒气默然看他,却并不接语。楚岫叹道:“师弟,你向来手上有一支我所不知道的力量,但是,毕竟我在你身边,你难瞒我,你做的这样决绝,我越来越不清楚你的所作所为。dd看起来,倒不是象在扶持某一个皇帝,而是象在帮西昌。如果真是这样,师弟,你虽是西昌颜妃之后,别忘了楚岫毕竟是大祁的人。”

柳欢宴沉默了一会,不可抑制地冷笑起来:“今天真是疯了,刚刚有人说他是忠君报国所以不惜以死叛我,现在连师兄也在提醒我,你是大祁人。”

“也许是因为我们都看不穿你的用心。”

柳欢宴道:“我用心何其简单,不过是以我一己之力快恩仇!”

“所以当你发现,现在的皇帝不是你的恩人,你就选择除掉他,选择重新找一个你认为对你有恩的傀儡皇帝,为此不惜引起东祁大乱?”楚岫摇头道,“你不能因为你的一己之仇,或者恩,就把整个天下掌握于手中。天下不是你的玩物,我们每一个人,更加不是你棋盘上任由摆弄的棋子。小宴,你不累么?”

柳欢宴冷冰冰地看了他一会,脸上浮起一丝高傲而受伤的神情,慢慢道:“我的事,你少管。”

转身步下石阶,夜色里,如此清冷。

翌日听说柳欢宴亲自上楼,把一块死者衣上所系丝绦掷在谢盈尘前,整个过程中一语未发,随后下令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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