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茉绵再次苏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她是被饿醒的, 把手覆在额头，温度已经恢复了正常，精神状况良好, 下床看见地板上有几个纸袋，里面装着蒋士婕昨天给她买的衣服。找出一件吊带睡裙丢在床上, 转身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穿上睡裙和配套的睡袍, 光着脚慢悠悠地环抱着双臂下楼。

来看她的人昨晚都走了, 其余人还在睡觉，整栋屋子一片寂静。

入秋的清晨有些清冷，柯茉绵衣着单薄地坐在花园里大理石材质的石凳上面对着满园盛开的茉莉花, 忍不住微微蹙眉。

一个人影从屋里走了出来, 引起了柯茉绵的注意，那人打了个哈欠, 接着打开花园里的水龙头握起水管要给花浇水, 脚步移动之间便看见了一身白裙的柯茉绵。

“大小姐。”昨天柯茉绵回家时的场面太混乱，小敏现在才有机会把这位传说中的大小姐端详个仔细。

柯茉绵扯了扯嘴角，算作回应，对于小敏想看又不敢正大光明看的目光有些好笑，不过几天的时间, 她相信小敏还记得曾见过她。

这个女佣的言行中规中矩，通过和她的短暂接触柯茉绵觉得自己并不排斥她，既然现在在柯家只有秦姨一个能和自己推心置腹的人, 再多一个总是有益无害的。

“你叫小敏？”柯茉绵示意她放下手头的工作坐到她的身边。

小敏怯生生地站在柯茉绵面前，不敢落座，只是点头。

“我们见过。”好像是柯茉绵的声音素来清冷的缘故，再加上她的身份，纵然她将话说得再亲切，在对方听来还是难以接近的。

小敏垂着脸，又点点头。

“我很吓人吗？”

小敏习惯地点头，又立即反应过来，使劲摇头。

“那你为什么一直低着头？”柯茉绵笑道，脸上浮现薄薄的一层笑意，小敏听言别扭地抬起头，看见柯茉绵好看的笑容，倏地红了脸。

这样的环境下，这样精致的人，小敏没见过多大的世面，她觉得这就是她见过最美丽的画面了。

有传闻说柯大小姐任性、跋扈、高高在上又不可一世，当真人站在她的面前，那些关于柯茉绵的负面传闻立刻被狠狠击碎。

至少在小敏看来，这个大小姐是她乐意去服侍的。

“我……”小敏壮着胆子去看她，柯茉绵也正好在看她，小敏定住，好不容易想好的说辞全塞在了喉咙里。

“别紧张，”柯茉绵拉她到自己身边的位置坐下，“陪我说说话吧。”

“哦。”小敏挺直了背，用余光打量着她。

“上次在游乐园，我没有说出我的身份，我有我的原因。”柯茉绵像在解释。

她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又像是没有表情。

“算了，不说这个。”过去了就没什么好说的，“你每天都来花园浇水吗？”

小敏忙不迭地问答：“不是的，这几天园丁家里有事请假了，我才代替他的工作。”

柯茉绵闭上眼睛深呼吸，嘴唇慢慢向上勾起：“还和以前一样，谢谢。”

“什么……和以前一样？”收到大小姐的感谢，小敏有些惶恐。疑惑地发问。

“味道。”柯茉绵笑了笑，“你应该不会明白的。”

站起，裹着睡袍走在鹅卵石上，小敏听到极低的一句：“可这个家已经不是曾经的家了。”

这句话的语气太低沉，小敏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她望着柯茉绵纤瘦的背影，心中对这位大小姐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那个背影忽然转了过来，小敏被吓了一跳，接着听见柯茉绵轻柔地说：“小敏，我饿了，做些东西送到我房间可以吗？”

“好的。”小敏跟了上去，“大小姐想吃点什么？”

“随便什么都可以。”进屋前，柯茉绵回过头又看了花园一眼，小敏迷茫地也跟着看了一眼，除了花什么都没有，而柯茉绵却露出了浅笑，踱着步子回了房。

这一天柯茉绵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一方面是不想下楼遇见魏音，另一方面她需要给自己一个空间静一静，现在的她太混乱了。

在美国有人要杀她，所以她回到了y市，于是就遇到了方清妤，她喜欢上了她，可她又放不下蒋士铨…柯茉绵有些糊涂了，她是来找真相的，为什么却在为感情问题犯愁。

晚上柯荣成回来了，让人来叫柯茉绵下楼吃晚餐，柯茉绵不去也说不过去，她在柯卓尔对面的空位上坐下，面对一桌子的菜没有任何胃口，随便夹了几筷。

柯卓尔眨巴着眼看着她，柯茉绵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小家伙立刻乖乖地收了目光低着头吃饭。

“过几天有个慈善舞会，”柯荣成对柯茉绵说，引得魏音和柯卓尔都去看她，“你和我一起去，也好让别人知道说你失踪的都是假新闻。”

流言还在继续，没有柯茉绵出场压根止不住，而且这出场必须达到震惊全市的效果，能造势得多大就有多大。

柯荣成的虚荣心让柯茉绵从小印象深刻，也许是他以前尝过苦日子，知道被别人看不起是什么感觉，所以成功以后的柯荣成不允许有任何贬低他的传闻流出，柯茉绵这次算是丢了他的脸，他没有大为光火地把她臭骂一顿，送回美国已经大大出乎柯茉绵的意料。

“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休息一段时间以后再说。”柯茉绵盛了一碗汤端给柯荣成，她爸向来吃软不吃硬，她的策略很受用，柯荣成柔和了神色，没有立即给出回复。

“爸，在学校也学不到太多有用的东西，我想进公司实习一段时间，你看可以吗？”柯茉绵说得很诚恳。

“茉绵，你就是为了这事一声不吭地来了y市？”柯荣成不理解地问道。

“我只是烦了那种生活状态，我需要暂时换一个环境。”

柯茉绵这样说，柯荣成有些理解了，她四年不回家到底还是他的原因，心里升起对柯茉绵的愧疚：“你要是喜欢就随你的意见，公司现在不缺职务，你又没什么经验，在我身边做个特助怎么样？我也能教你不少事情。”

“谢谢爸爸。”柯茉绵笑笑，“我吃完了，你慢慢吃。”

目光扫到魏音，她神色不自在地对着她看，柯茉绵的笑意更甚，却看得魏音越发不自在，柯茉绵补上一句：“你也慢慢吃。”

柯茉绵走了以后，魏音赶紧对柯荣成说出自己的想法：“让茉绵进公司是不是不合适？她大学还没有毕业，你这样……”

柯荣成打断她：“茉绵从小就学习企业管理，是时候让她接触实际锻炼下能力了。”柯荣成没说出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对柯茉绵心存愧疚，不忍拒绝她的要求。

既然柯荣成都这样说了，魏音自然没话说，不情愿地换了另一个话题：“你说这茉绵也真是的，要做什么都不和家里说一声，害得我们担心了这么久。”

“你也少说几句，茉绵难得回趟家，多顺着她一些。”

柯卓尔举起小手：“爸爸，我吃完了。”

“卓尔自己去玩吧，乖。”柯荣成应付完柯卓尔，又继续刚才的话，“你好歹是她的长辈，凡事让着她些。”

“呵，我是她长辈？也不知道她眼里有没有我这个长辈。”魏音转身离开餐桌，“晚上张太太约我去她家打麻将。”

“早点回来。”刚开始还会劝她大晚上的别出去，可魏音不去就给他脸色看，柯荣成现在也懒得多说了。

“荣成。”魏音接过佣人递来的拎包，另一只手往柯荣成面前一摊，嗲嗲地唤了一声。

“又没钱了？”他无可奈何地把公文包里的一叠现钞都给了她，魏音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哪有一点柯家女主人的样子？

柯荣成难免会把魏音和任月蓉作比较，没有一次不是心灰意冷的。

要是她还活着该多好，柯荣成不禁朝三楼看去，柯茉绵房间的房门紧闭着，如果她没有死，现在的柯茉绵也不会这么冷漠。

可失去的，终归不会再回来了。

柯茉绵窝在房间的沙发上翻一本财经杂志，门不声不响地开了，她用余光看到柯卓尔蹑手蹑脚的动作，目不斜视地说道：“没有人告诉你，走进别人房间之前需要敲门？”

柯卓尔语塞，张着小嘴不知所措地看她，见她不再说话了，又壮着胆子上前了几步，柯茉绵合上了杂志，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情。

“你是我姐姐？”柯卓尔怯生生地说。

“我是柯茉绵。”柯茉绵耸肩，没有正面回答柯卓尔的问题。

“你……”柯卓尔把这张脸看了一遍又一遍，“我见过你的。”

“我知道，在游乐园。”柯茉绵站了起来，俯视还不到她腰间的柯卓尔。

“你真是我姐？”柯卓尔感受到了巨大的压抑感，又向后退了几步。

“我倒希望我不是。”柯茉绵给自己倒了杯开水，小口喝着，悠闲自得。

“姐姐……”小家伙还算机灵，这就立马叫上了。

“嗯？”

“上次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姐姐去哪里了？”柯卓尔鼓足了勇气提问，他这一问柯茉绵的脸色忽然沉了下去，小孩子胆小，不敢再问了，小眼睛围着柯茉绵滴溜溜地转。

“我会找回她的。”柯茉绵对着柯卓尔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