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小姐, 你上次让我去查方清妤的资料, 已经传到你的邮箱了。”

瞿落晨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握住鼠标打开邮箱里刚收到的word文件。

只是一份类似个人履历的表格，瞿落晨一行行地看过去, 目光停在了方清妤的学习经历那块——y市美院建筑设计系本科肄业。

y市美院是国内还算不错的美术学院，每年有无数艺术生挤破了头往这里考, 而方清妤所读的专业正是y市美院的热门专业之一。瞿落晨有些出乎意料，方清妤大三那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迫使她走上了现在这条路？

“只有这些？”瞿落晨问电话那头的人。

“这是从美院的档案库里找到的, 方清妤的生活状况很简单, 从大三肄业以后一直在凤凰城担任领班的工作，没有特别的经历，在y市的长乐小区有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 还在还贷。”男人把这些天的发现总结为短短的几句话。

“我想知道她大三那年发生了什么事。”方清妤一定有一个相当复杂的过去, 瞿落晨迫不及待地想了解她。

“我有去查过，可那年的资料几乎是完全空白的, 就好像有人刻意把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全掩盖了起来。”要办到这种程度绝非易事, 男人根据自己的经验怀疑方清妤的背后有一双黑手在操控着她。

“不可能一点都查不到吧？”瞿落晨半信半疑。

“瞿小姐，传闻凤凰城的老板是云龙会的老大，不管是不是，凤凰城的老板肯定是个狠角色，他要抹去方清妤的资料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云龙会, y市势力最大的黑帮组织，方清妤居然会和他们扯上关系，瞿落晨倒是更有欲望知道方清妤的过去了。

“我知道了, 钱马上会打到你的卡里。”

那天见过方清妤，瞿落晨就对她产生了好奇，如果方清妤答应了她的要求，她倒不会对她如此上心。之后雇了私家侦探去查方清妤的资料，好为她在接近方清妤时得到更多的便利。

现在看来，这个方清妤已经让她欲罢不能了。

晚上八点，凤凰城经理办公室，肥头大耳的男人把手上的文件气愤地丢在桌面上，冲对面的女人怒吼：“方清妤，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局长告状都告到老大那里了！人家想包养你是看得起你，哪有你这么不知好歹的！”

方清妤站直了身子，不卑不亢，对于经理的话默不作声。

经理见方清妤这幅样子，气呼呼地走过去要教训她，走到她跟前，比她矮了半头的经理立刻没了气势，只好竖起食指指着她，像极了气急败坏的跳梁小丑。

“你……别以为自己还有多干净！”

方清妤垂下脸看他，自嘲：“是，我知道我自己脏透了。”

哪有人这样诋毁自己的，经理被她堵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粗胖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她：“行，方清妤，你有自知之明就好，别想些不该想的，劝你还是早点从了王局长，要知道你的命还在我们手上。”

方清妤真的厌倦了这种漫无目的地生活，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还要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为了熬过十年迎来自由自在的新生活吗？还是完全出于一种生存的本能，不断地告诉自己好死不如赖活着？

她累了，也烦了。

“如果你们要，就拿走吧。”方清妤和经理对视，缓慢地说出这句话，经理流露出非常难以置信的眼神，方清妤勾勒出淡淡的笑，戏谑的语气，“我知道你们杀死我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经理看了她半晌，手臂移向办公室大门：“出去。”

方清妤果断地转身走出大门，很好，经理的反应已经说明王局长那里不必非要她去做个交待了。

从手包里拿出今天在上班路上买的香烟，点了一根靠在二楼走廊的窗台上慢慢吸着。谁不怕死？她也怕，以前她认为没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了，其实是有的，当生活完全没有了曾经幻想的摸样，你就会觉得活着简直是种煎熬。

这样比起来，死亡反而是种解脱了。

但那些人舍不得杀了自己，她始终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旗子，为他们所用，带来一笔笔经济收入。

方清妤发出轻轻地叹息，背后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

“妤姐，你居然在抽烟！”

阿四毫不掩饰脸上的惊讶之色，从自己的包里也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手在裤袋里掏了半天，没摸到打火机，方清妤把手里的打火机递过去，阿四笑嘻嘻地接过，点上：“zippo的蓝冰，妤姐买的打火机不错啊。”

每次去商场都能看见zippo的专柜，阿四只是站在明亮的玻璃柜台前驻足观望，从没有过买一个的想法，在他看来，zippo的打火机精致是精致，可还不如拿这笔钱买几条香烟来得实在。

方清妤瞥了一眼：“喜欢就拿着吧，十块钱，夜市的地摊上买的。”

阿四拿着打火机看了又看，在他看来这和几百块的专柜货色也没多大差别，瞧着火苗窜的，多带劲。

“哎呀，说什么名牌不名牌的，用起来还不是一样。”

“但是它就是假货，就好像有些人打扮得再华丽，也难以掩饰她内心的瑕疵。”方清妤说得有些戏谑，嘴角上扬。

“人无完人。”方清妤说的话阿四不太懂，想了半天说出了文绉绉的一句成语，方清妤听了笑笑，没有说话。

“妤姐，你家那口子毒戒的怎么样了？”阿四忽然想了起来，问了一嘴。

“那口子？” 方清妤知道他说的人是阿绵，但是阿四的称谓让她莫名其妙。

“哎？我一直以为能让你那么上心的人肯定是你家那口子，难道不是？”

“不是。”方清妤开始还觉得好笑，渐渐地觉出了苦涩，“像我这种人，哪来的那口子。”

“妤姐，”阿四凑过去，劝道，“你也不小了，别干了，换个地方找个合适的人嫁了也挺好的。”

李梦这么说，阿四也这么说，方清妤捂住眼睛，摇头：“不可能的，阿四，抛开别的不说，如果我说我要嫁给你你会愿意娶我吗？”

当然不会，像她这种女人，有几个男人能接受？

出乎意料的，阿四不假思索地点头：“愿意，像妤姐这么好的女人，我愿意的。”

“你根本不知道我和几个男人上过床。”方清妤嘲讽道，把手中的烟头灭了。

“妤姐，其实没必要太在乎这些事，现在的社会和以前不一样啦，有几个女人到结婚还是处/女的？娶老婆是一起过日子的，人好才是最要紧的，你人那么好，谁娶到你是他的福气。”阿四说的很真诚，要是有别人在场还会以为他对方清妤真有意思。

“要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想的那么简单就好了。”可惜这是不可能的事。

方清妤走进员休室，另一个领班急匆匆地上来拉住她：“清妤，有个客人一定要见你。”

看她急成这幅样子，方清妤毫不怀疑她收了对方很多小费，对于死活要见自己的客人，方清妤有些惧怕，毕竟结果多半是她被迫去做自己最不想做的事。

“到了。”把她送到一间包厢门口，那个领班松了一口气，“快进去吧。”

方清妤推开门，里面只有一个人，看着还相当面熟。

“瞿小姐。”方清妤想起来了，她见过她两次，是个还算温和的人。

“方小姐。”她指了指身边的位置，示意方清妤过去。

方清妤对她谈不上好感或是反感，再说是个女人，很自然地坐了过去。

“听说王局长在打你的主意？”

方清妤正要开口，瞿落晨继续说下去：“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凤凰城里只要有钱几乎没有办不到的事。”她用了几百块就从一个小姐那里打听到了这件事的详细经过。

“你说的没错。”方清妤笑道。

“但是似乎我付多少钱你都不会和我过夜？”

“我相信瞿小姐不会逼我。”

“嗯……”瞿落晨挑眉，“如果我非要呢？”

方清妤保持微笑：“如果你觉得这样好的话。”

瞿落晨也笑了：“你果然很让人着迷。”

方清妤敛了笑意，很多赞美的话在她听来会自动化作一种嘲笑，到底是她的自卑心理在作祟。

“我不否认我很喜欢你，但我想先试着和你做朋友。”

“你要和一个妓/女做朋友？”方清妤的眉毛拧在一起，语气里满是自嘲。

“何必这样说自己呢？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瞿落晨有些心疼她。

“你知道什么？”

方清妤摇头，没人会知道她内心的感受，站起想要离开，瞿落晨拉住了她。

“和我说说话吧，我付了你们经理一笔钱，你今晚可以不用工作了。”

方清妤放在膝上的十指交叉在一起，暗暗用力，这算什么？拿钱来买她的时间，让她对她的行为心存感激？

心中有再多不满，方清妤还是面不改色地说了声谢谢。

“你坚持留在自己不喜欢甚至痛恨的环境工作，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对不对？”瞿落晨倒了一杯伏特加推到方清妤的面前。

方清妤轻抿了一口酒，不置可否。

“我很想知道一个y市美院的大学生为什么要放弃学业去做这种工作，方清妤，我真的很想了解你。”

“瞿小姐，”方清妤低下头，声音微微沙哑，“你是在嘲笑我吗？一个大学生最后沦落成了一个妓/女。”

“没有，”瞿落晨斩钉截铁地说，“是你在嘲笑你自己，我只是想了解你，作为你的朋友想了解而已。”

“对不起，我不想说。”没人知道这件事，这是方清妤被要求一辈子都不能说的秘密。

“没关系，”瞿落晨笑道，“那请你把我当做朋友，这个请求总不过分吧。”

她的固执让方清妤无可奈何，举起酒杯和瞿落晨的轻碰了一下，算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