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的对招在一瞬间决出胜负, 原来大家都以为赢的人该是老将军,所以没有插手, 最多护在宁王身边,和挡住朝曦的退路,哪想到输的人居然是老将军, 听宁王的意思,与那小子还认识?
“朝曦。”沈斐示意她,“还不快去给老将军赔礼道歉。”
朝曦挠了挠后脑勺,提着棍子下马,走到老将军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小子不懂事,冒犯将军了。”
沈斐告诉她在这里要以男儿自称,不然会被人瞧不起,朝曦原来不服, 问沈斐,为什么镜花姐姐和水月姐姐也是女孩子,就没有人瞧不起?她如果是女孩子就会被人瞧不起?
沈斐说活不一样, 一个是丫鬟,一个是侍卫,侍卫要求高。
朝曦更不解, 女孩子当侍卫, 不更该受人尊敬吗?看,别的女孩子做不到的事我做到了,多大的荣耀?
沈斐还有理由, 说大家都是男人,她一个女孩子,便显得另类,如果女侍卫多还好说,只有她一个人能做到别人便会怀疑她的真假和实力。
总之一句话,女儿身不好做侍卫,朝曦为了当好这个侍卫,能贴身保护沈斐,只好委屈一下自己,有人的时候喊自己小子,没人的时候才随她便。
私底下沈斐对她放纵很多,几乎没规矩,但是在外人面前规矩可多了,话不能超过三句,见了比自己身份高的要行礼,不能离开他三步之远。
朝曦担心沈斐,沈斐其实也担心她,所以给她立了诸多规矩,要不然就不让她跟着。
这个没自觉的,不知道自己多弱,她不跟着遇到危险怎么办?
尤其像这种场合,不能带那么多人,一起谈事情的人偏又武艺高强,若真的对他下手,他不一定活得下来,还不让她跟着,是想让她给他收尸不成?
李将军面色不善,“老夫一世英名,从未有过败绩,没成想竟毁在了你手里。”
朝曦连忙低下头,“小子不知轻重,还望李将军海涵。”
“哼!”这话本该是他对朝曦说的,发现朝曦与宁王有关联之后,他第一时间想好了不小心打伤这人之后的说辞,谁成想变成了这人对他用。
“方才用的什么招数?”李将军捂住胸口,挥开扶他的人,自个儿站起来。
“蜻蜓三点。”朝曦的棍子点了三下,第一下和第二下都是虚的,第三下才是真的,但是第一下和第二下都没有落下,李将军便因为第三下也是假的,结果被她一棍子捣了下去。
养过熊,背过轮椅的老姑娘力气很大,一套动作做下来轻描淡写似的,连点汗都没出。
说起来有点丢人,四个人,一路过来拦了朝曦三次,连人家的实力多少都没试出来。
此子深不可测。
“今年多大了?”李将军似乎闲聊一般问她。
朝曦眨眨眼,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她今天说得话已经超过了三句。
“怎么?”李将军不满道,“这还是秘密不成?”
朝曦连忙摇摇头,又点点头,再摇摇头,看得众人一头雾水,连沈斐都蹙眉看她,“李将军问话,实话实说便是。”
朝曦这才放开了说,“我今年十八。”
李将军来了兴趣,“方才怎么不说?”
朝曦看了沈斐一眼,“宁王殿下说不喜欢多嘴的侍卫,一天说得话不能超过三句。”
“噗!”
众人哄笑,连李将军万两不变的脸上也松动几分,“你这个娃娃倒是有意思。”
沈斐自觉揽过责任,“让李将军见笑了。”
李将军摆手,“该我恭喜宁王殿下才是,觅得良人,朝曦小兄弟武艺超群,本领高强,只是不参军可惜了。”
他似乎动了心思,“朝曦小兄弟可有兴趣镇守边疆,保家卫国?”
朝曦连忙摇头,“没兴趣。”
她来边疆,单纯是为了沈斐而已,其次是为了报仇,元军将她的家乡弄成那副鬼样子,不让他们付出代价,显得她好欺负似的。
李将军颇是可惜,朝曦是宁王的人,他若是不愿意,还能强迫不成?
李将军张张嘴,不死心还想再试一试,宁王突然开口,“李将军,方才咱们谈到哪了?”
看来宁王舍不得朝曦小侍卫,李将军只得收了那些小心思,端正道,“宁王借一步说话。”
沈斐从马背上下来,与他一道走得稍远了些,朝曦想跟上去,被另外几个人拦住,“你放心吧,李将军与宁王沾亲带故,不会害他的。”
朝曦还是有些不放心,可他们谈的事情似乎是很重要的那种,她不方便知道,无奈只能等在一旁,也不离远,最多十几步的距离。
风大,说的话宛如灌了东西似的,朝曦听不真切,只隐隐约约捕捉到几个关键字,说什么元军最近动作很大,怀疑他们要攻打过来,最好尽快做好准备云云。
元军要攻打过来了?
大顺还没还击呢,他们又来?
太过分了,欺人太甚!
朝曦棍子握的咯咯作响,又认真听了听,摸了个大概,沈斐让李将军从明天开始加倍巡逻力度,晚上最少一个千旗值夜,粮草务必护好,还有他自个儿出行,必须多带些人等等问题。
李将军一边点头,一边道,“宁王才是大顺的主心骨,更应该护好自己。”
沈斐突然回头,瞧了瞧努力偷听的朝曦,嘴角不自觉勾起,“李将军放心,本王有家有室,怎么敢有事?”
李将军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同样发现了偷听的朝曦,“宁王这个侍卫倒是有意思,光明正大的偷听……”
朝曦似乎发现了在说她,连忙站直了身子,耳朵依旧高高束起,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动静,不敢回头,只隐隐约约听到鞋底踩在草地上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啊!”
朝曦本能捂住耳朵,那里被另一只手揪着,沈斐站在她跟前,“不是让你站在原地等我吗?”
朝曦眨眨眼,“没说啊。”
“还用说吗朝侍卫?”
朝曦整张脸垮下来,她现在扮演的是侍卫,侍卫的守则就是听话,自觉。
她干了什么?
先是不顾阻拦执意走近离沈斐一二十步远的地方,然后光明正大的偷听他俩谈话。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朝曦找着借口。
“李将军是我母妃的叔叔,关系不算近,但也不算远。”
差了三辈还不远?
不是同一辈的,又是隔了三辈的长辈,还能联系上当真不易。
记得原来隔壁刘大娘说她与她的叔叔根本不说话,更何况叔叔和她的孩子。
“你也知道不熟?”
沈斐就像有读心术似的,一一回答她心里的疑问。
“正因为不熟才要多多联络,培养感情。”
朝曦恍然大悟,难怪呢,沈斐这王八蛋好好的突然一个人都不带出来,原来是为了跟李将军拉拉关系,如果他带了人,说明对李将军不放心,不带人更能表现诚心,和对李将军的尊重,结果她擅自闯了过来……
“我是不是搞砸了?”
沈斐摇头,“你没有搞砸,是我疏忽了。”
???
“怎么了?”
“我忘了物以类聚这句话,文人喜欢文人,武人喜欢武人,李将军不一定喜欢我,但是肯定喜欢你。”
朝曦当即一喜,“这么说我没有搞砸?”
“不仅没有搞砸,还歪打正着。”沈斐双手拢在袖子里,“不过李将军在军中很有威望,你打败了他,哈哈……”
“哈哈什么?”总觉得这两个字里有什么含义。
“没什么。”沈斐没说。
“沈斐。”朝曦没太注意这个,反倒关注起了其它,“你想跟李将军拉关系,为什么不叫他叔公,这样不是更亲一些吗?”
沈斐微微一愣,半响道,“叫他叔公,更像借关系。”
原来如此,沈斐不想借这层关系跟李将军好,更想让李将军凭他的胆识和其它方面承认他。
朝曦暗自觉得自己太单纯,没沈斐想的多,不过沈斐的自尊心也太强了点,如果是她,接关系就接关系嘛,有这层亲情在,为什么不接?
可以省很多麻烦,但是因为沈斐自尊心强,不想借,于是只能绕远路,用实力打动李将军,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真不知道他是聪明还是笨。
也许这就是文人风骨吧。
不求人,靠自己。
“事谈完了,咱们回去吧。”俩人已经走到了马儿旁边。
马儿放荡不羁爱自由,没人牵着会跑,所以沈斐走时安排了人顾着。是个小伙,那小伙刚被朝曦打败,这会儿还要帮朝曦牵马,颇是不爽,瞧见她冷哼一声将绳索给她。
朝曦道了声谢,也不管他听没听到,自己做到就好。
俩人跨上马背,一前一后拉了拴要走,身后突然有人说话。
“侄孙。”
沈斐动作一顿。
李将军牵着马站在不远处,“当年是叔父对不起你。”
沈斐回头,莞尔一笑,“叔父说得哪里话,侄孙知道,叔父其实是为了救侄孙。”
一阵寒风刮过,吹起沈斐三千青丝,“天冷了,叔父保重身体。”
很多年前沈斐也说过这句话,只是与现在处境完全不一样。
记得那时候他母妃刚走,他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挨个上门寻求庇护,每每吃个闭门羹,或干脆将人赶出去。
先皇登基,第一件事就是除掉自己的兄弟,所有比自己出色的一律想法子弄死,沈斐虽然才十二岁,可他神童之名远扬天下,亦受先帝忌惮。
沈斐自己似乎也知道,想寻求朝中有势力的亲戚为他说一句话,或指条明路,然而并没有人肯帮他,一个都没有。
他在将军府的门口跪了三天,执着到可怕,李牧无奈给他开了门,可他也没有办法,只给了他四个字。
‘自求多福’。
当时沈斐点了点头,十二岁的稚嫩脸庞上露出不太符合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成熟和苍桑,没有问他为什么?也没有哭没有闹,只大大方方道,“天冷了,叔父保重身体。”
然后折身离开,带着一个比他还小的丫头,丫头冻的牙齿打颤,哆哆嗦嗦跟在他身后。
后来听说他自个儿去求兄长,自愿为父皇守墓。
先皇念在他年幼,又孤苦伶仃,没有一个人愿意帮他的情况下,准许了。
“假如当时有人肯帮我,我或许不会去守墓,先皇也不会同意,正因为没有一个人肯帮我,先皇才会答应一个背后空空,毫无威胁的人去守墓。”
守墓三年,等于放弃一切,等三年后先皇的位置坐稳,他更无关紧要,哪还有翻身的机会?
可惜世事难料,谁能笑到最后,还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