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不叫李将军叔父, 是心中还有怨啊,并没有沈斐说的那般轻松, 单纯为了凭实力不拉关系。
有关系拉,谁不拉啊,是还放不下往事罢了。
李将军说的好听些是为了救他的命, 再说白一些就是袖手旁观,任他自生自灭。
知道那时候特殊,先皇明里暗里处理自己的兄弟,没人敢在这时候帮忙,不帮忙, 指一条明路也好,做甚要送四个字。
‘自求多福’更像讽刺来着。
朝曦记得小时候她掉进沟里,想求师傅和师叔们拉她上来,师傅和师叔们不仅不拉, 还嘲笑她,说她太笨,连那么小的沟都爬不上来云云。
朝曦刚掉下沟, 心里慌乱一片,什么都没想,第一时间求助师傅和师叔们, 结果只得了别人的一句玩笑话, 心登时凉了下来。
即便后来知道是为了她好,想让她不依靠旁人,自个儿上来, 可心里还是有疙瘩,忘不掉,会记一辈子。
所以她能理解沈斐的心情。
朝曦的马儿跟在沈斐身后,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沈斐单薄的身子,瞧着弱不禁风,却意外顽强,顶住了大风和大雪,现在是冬去春来,柳暗花明。
朝曦赶上他,拉住他的马绳,虚虚抱了他一把。
沈斐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什么。”朝曦放开他,“就是想抱抱你。”
沈斐突然笑了,眼角弯弯,嘴角勾起,笑得像个孩子。
他一向很吝啬笑,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即便笑也是浅浅一笑,嘴角微勾,很难达到眼底,说起来朝曦就见过他这样笑过一次,还是在山谷时冲平安笑的,她旁观。
这算是第一次对她这样放开戒备,从心底发出笑声吧?
“沈斐。”朝曦认真道,“你以后要多笑,笑多了心情就好。”
“难道不是心情好才会笑?”沈斐挑眉。
中午的阳光明媚,温和的包裹住他,风肆意的刮,吹得衣袍猎猎,原来温文如玉的人意外多了丝意气风发。
“都差不多,反正经常笑就是了。”那些个大道理都是虚的,朝曦的真正目的是让沈斐多笑。
沈斐这样好看的人,笑起来更好看,不笑浪费了,白瞎了一张俊美的脸。
沈斐斜斜瞥了她一眼,“你是大夫听你的。”
???
这么顺从就答应了?朝曦做好了他不说话,然后自己劝他的准备,结果都白准备了,沈斐不按常理出牌。
“回去吧。”沈斐瞧了瞧天,“想吃你做的葅菜,不知道腌好了没?”
葅菜最少要腌制一二十天,朝曦才腌了几天,不一定好了,不过回去后她还是拿了出来。
这个天只有大白菜,来时镜花姐姐带的,怕坏,用来腌了几颗,时间没到,口感偏脆,辣乎乎的,还怪好吃,朝曦当即切碎了盛在盘子里,给沈斐用来配稀饭。
他最近胃口极好,被朝曦养的口味奇特,山珍海味不爱,就爱这些简单的食物,光稀饭喝了两大碗,又吃了些薄饼,快抵得上朝曦的三分之二。
朝曦还是吃得比他多,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这样,但是一直吃不胖。
刚吃完饭,她打败了李老将军的事便传遍了整个军营,受老将军恩惠的人气不过,纷纷过来挑战她,誓要证明她徒有虚名,只是侥幸赢了李老将军罢了。
中午沈斐提醒过她,那句‘哈哈……’意义不明,朝曦原来不太懂,现在明白了,可惜已经晚了,想挑战她的人已经排成队过来,可以绕整个军营三圈。
说了不比没人理她,躲起来又会被找到,这种耽误时间,还有可能挨打的活朝曦不太爱做,打架嘛,哪能一直你打别人,偶尔自己还是要挨个一两下的。
好端端的,日子过得极好,每天有吃有喝还有沈斐撸,做甚要打架?
反正找她,她便想法子推辞,整天待在沈斐身边,看谁敢找她。
沈斐不是固定的,偶尔要去各种地方,只要他一出去,无论干什么,就是上个茅房,都有人冲进帐篷,要把她揪出来,烦不胜烦。
朝曦没法子,干脆设了个挑战金,凡是来找她挑战的,无论输赢,一律先给十两银子,否则免谈。
十两是穷苦人家一年的开销,士兵们镇守边疆,一年也才二十两而已,若是百旗千旗,待遇加一倍,再往上是上尉下蔚,让他们拿出十两银子还行,普通士兵还是算了,当然也有不死心的,想赌一把,压上自己一半的俸禄,兴致高昂来找朝曦挑战。
全被朝曦打败,再顺便赚个银子。
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黑,降低了条件,普通士兵收一两,一两也够他们心疼一阵子,百旗千旗三两和五两,万旗开始十两。
即便这样,每天还是不断有人过来挑战她,有些觉得憋屈,输了还来,拿出自己的积蓄,都是积攒多年所得,有些细缝里还带着血,大多一贯一贯捧着来,叫朝曦颇是不好意思。
总觉得好像偷了他们的东西似的,心里极是不安,晚上沈斐看出来,问她怎么了?
朝曦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沈斐安慰她,“这是你情我愿的事,又不是你逼得。”
他端着盆过来,“而且你也不是无缘无故受禄,看看你这个脸……”
这么多人找她比武,朝曦也不是神,总有力竭和失误的时候,肩上挨了一下,脸上也肿了一块。
“哎呀,我流鼻血了!”朝曦低头看了一眼吓了一跳,流了好多,难怪总感觉鼻子里痒痒的。
“快仰起头。”沈斐坐在她旁边,手上沾了凉水拍她的脑门。
朝曦配合的仰起头,享受沈斐难得的贴心,怕还流,找了干净的棉絮堵住,让她保持这个动作,用凉方巾包住雪,敷她肿了的地方。
除了脸上还有身上,拳脚无眼,肩上有块大的,腿上,胳膊上,手肘上全是。
胳膊腿大开大合活动的多了,酸疼酸疼。
朝曦往后一倒,耍赖道,“我累死了,你辛苦一点,坐过来敷。”
沈斐也不与她一般计较,当真坐过来一些,一手撑住自己,一手给朝曦敷脸。
敷完问她,“身上还有哪里有伤?”
朝曦与沈斐不一样,沈斐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生病受伤,通常背着她死撑,朝曦完全相反,没伤也要说得有伤一样。
本来只有脸上和肩上有些严重,其它就是磕磕碰碰,没大碍,她也一一与沈斐说了一遍,到处指,这里那里,总之哪哪都疼。
稍稍有点不舒服便搞得像得了大病似的,让沈斐给她抹药,冰敷,按摩。
沈斐表情可无奈了,连连叹了好几回气,不过还是依言照做,抹药,冰敷,按摩,一个步骤没少。
许是看她苦逼,没有去处理公务,待在帐篷里陪她,天还早,燃了蜡烛半躺在床上看书。
朝曦自觉翻个身,打开他的双腿,趴在他身上,双手搂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怀里,嗅他身上的气味,对他越发依赖。
原来睡时嫌他凉,有多远踹多远,现在他回来的稍晚,便干脆睡不着,一定要抱着他才好睡。
就像抱着一个大型人偶,也不嫌凉了,主动往他怀里钻,还喜欢跟他穿同一件衣裳,手伸进他的袖子里,与他十指相扣。
不让他干任何事,就这么安安静静待着,一直到天亮。
沈斐公务繁忙,不是每天都有时间这么做,也幸好朝曦也不是每天都这么来,她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特别喜欢跟沈斐贴在一起,沈斐那种拿她没有办法,只好让着她的表情十分有趣。
恰好今天她也‘心情不好’,就埋在沈斐胸口,沉甸甸一个,不时偷亲他一下,偶尔调皮,朝他胸前两点咬去。
还没动手便被沈斐揪住耳朵拽了出来,“不是心情不好吗?我看你心情很好嘛。”
衣袖宽大,他的手很容易挣脱出来。
朝曦往他衣裳里躲,“开始心情不好,现在好了。”
沈斐动了动腿,“出来。”
朝曦不出,“再待一会儿。”
沈斐催她,“快点。”
朝曦双眼紧闭,“你说什么?我睡着了,听不见。”
沈斐被她气乐,“装糊涂?”
就是装糊涂。
朝曦趴在他胸口,轻而易举听到他平缓而有力的心跳声,除了心跳声似乎还有些其它的东西,杂乱无章,有人大喝的声音,也有兵器相碰的声音。
沈斐正待解开衣衿,朝曦突然一股脑钻了出来,“外面不对劲。”
她坐起来,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裳,匆匆披了件披风出去,也就前脚刚走的功夫,后脚军营里响起直上云霄的号角声。
有敌袭!
沈斐自己的披风被朝曦披走,只着了一身单薄的亵衣出来,外面一片混乱,元军在一瞬间攻破大顺的防线,朝这边奔来,被四周的侍卫砍杀。
“去通知几位将军,集中兵力不要乱。”沈斐随便找了个侍卫吩咐。
那人领命,匆匆朝远处跑去,沈斐自个儿矮下身子,捡了把剑握在手里。
“王爷,您退后,这里交给我们。”几位侍卫边杀敌边道。
元军来的太突然,先是射杀了站岗的人,又一路悄声进来,以至于大顺这边等人破了防线才发现。
那群蛮子野蛮霸道,一个个牛似的,凶残至极,见一个杀一个,一路冲到这里。
很多人还在睡觉,只有几个万旗值夜,被人突然袭击,完全没有准备,慌乱的情况下更容易出错,武器没戴,盔甲没穿,出来就是找死。
元军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瞧见便会将人杀掉。
“不用管我。”沈斐一剑射杀了一个冲来的元人,“去告诉镜花和水月,让她们保护女眷和下人撤退。”
话音刚落,便见镜花赶来,“水月去了,我留下来保护公子。”
她也是有武艺傍身的,虽然不比朝曦,可应付一些元人还是够的,只要不是元军的将领,几乎拿她没办法。
“公子,这些人有点奇怪,好像不是针对您的。”擒贼先擒王,按理来说元军第一个该对付的人应该是公子才是,可这些人就像没认出公子的身份似的,有些直直绕过他跑去一边。
沈斐看着他们跑去的方向蹙眉,半响顿悟,“遭了,他们的目标是战旗!”
战旗是一个国家的象征,军队的精神,若是战旗被毁,很是打击士兵的积极性,素来有攻陷一个地方,插旗扬威的说法,旗子被他们砍掉,相当于告诉众人,大顺败了,被人偷袭成功。
若是再插上敌人的旗子,更不得了,直接便告诉元人,这里被他们占领,元人受到鼓舞,只会越战越勇。
“快去保护战旗!”
他说晚了,那战旗被人砍断,摇摇欲坠似的,先是晃了晃,后直直朝一边倒去。
完了。
战旗一倒,等于军队的精神轰然倒塌,士兵们也会因此失去自信,本就忐忑,恐惧,全靠一口气撑着,若是这时候再出现意外,无异于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那旗子倒了一半,突然卡了一下,朝曦双手举起,从柱子后露出脸来。
“旗子没有倒,我扶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