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黛玉也习惯了入宫伴读的生活。虽然需要起早,但好在黛玉自己已经将身子调养过来了,又仗着年轻还无所谓。只是每日过了八点便开始睡觉的习惯让黛玉逐渐跟大观园的生活有了隔阂。但是好在黛玉每月只用入宫伴读十日,其余的日子还是比较随意的。唯一比较遗憾的是,潇湘馆被贾母扩建了,虽然王夫人不乐意,但是毕竟黛玉的身份摆在那,按制黛玉完全可以另外开府的,但是当今怜黛玉孤女身份,不愿她离了贾母,便下旨特许她暂住贾府,但是一应俱按制供应。少府监也早早地命人来改建这潇湘馆。于是黛玉只得暂住到葳蕤苑,待黛玉重回潇湘馆,已是三月。
“姑娘,这真是潇湘馆?”一向稳重的锦雯都被唬了一跳,少府监将小小的潇湘馆起码扩建了两倍。同时,人手也扩充了不少。只是这些人手是少府监给的,因此不算贾府人口。黛玉也乐得这样,省得自己时刻被王夫人监视。
“锦雯姑娘,如今需要称呼县主为殿下。”一个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奴才高福见过县主殿下,奴才是少府监派来伺候县主殿下的。”
黛玉微微皱了下眉毛,她其实并不歧视太监,但是对太监这般狐假虎威有点不是很满意。便开口淡淡地说:“即便我是县主,但我还是林家的姑娘,这几个都是林家的家生子,称呼我一声姑娘也不算违制,高公公就不要太苛刻了。”
“奴才遵命!”那高福也毫不辩解地应了下来。
锦雯、紫鹃等人簇拥着黛玉进去了,其实黛玉一直是个讲规矩的人,因此下人的分工非常明显。潇湘馆里的丫鬟都归锦雯辖制,同时锦雯也与王嬷嬷一起管着黛玉的钱财;l琴则负责替黛玉跑腿,同时负责黛玉的小厨房;紫鹃是黛玉的随身丫鬟;而最小的雪雁则负责针线。如今来了少府监的几个太监与宫女,反而让黛玉头痛了。如果让锦雯去管,则显得逾越了,但是交给这个不知根底的高福似乎也不放心。黛玉想了想,便对高福道:“高公公,我身边这几个丫鬟也用习惯了,一时也不想换。你让那些公公姐姐们就在潇湘馆里做些平常事好了。”
“县主殿下如何吩咐,我们做奴才的自然如何去做。”这高福也不傻,他自然晓得黛玉这般做是信不过自己。不过这高福倒是对黛玉真心好的,原本高福犯了大事,差点被处死。亏得棠棣曾经报下他,因此对棠棣吩咐的“好生伺候林姑娘”是好好记在心里。他在宫里伺候了十几年又是在生死线上走过一遭的人,自然心里明白很多。他也不强求林黛玉此刻能信任他,有道是日久见人心,日后自然这位林姑娘会明白他的心思。
看着黛玉重回大观园的还有王夫人,此刻的王夫人正与周瑞家的站在院子门外,王夫人忿忿地咬牙道:“当年人人皆说你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既然你走了,又何必让你的女儿再回来?非要让你女儿来瞧我笑话才好么?”
周瑞家的见王夫人如此失态,不晓得该如何说。她在王夫人身边伺候了很多年,她晓得王夫人自当小姐起便是心高气傲之人,以前是跟薛姨妈比,嫁到贾家又跟小姑子比。如今一个成了寡妇,一个魂归天国,但是自家这个小姐却还是没有收起往日的性子。周瑞家的看着王夫人的眼中就要喷出火来,忙道:“太太不值得为那个丫头伤了自己身子,横竖她还在咱家呢,怎么拿捏还不是太太一句话?”
“是,你这句话说对了。”王夫人恢复了常态,语气也平和了许多,“只要她一日还在我们家里,我就有办法对付她。”
三月,红杏枝头春意闹。天下举人为了那贡士资格齐聚京畿,少不得权臣纷纷出来拜访。若是能招揽一二人到自己门下,也算为自己争取一番荣耀。
如今天下朝臣分为四派,最大的派系莫过于由安东郡王为首的“八公派”,虽然皇帝年年打压,但无奈这一派人数众多、盘根错节,皇帝也无法一一打压干净。其次则是忠顺王为头的“太子派”,仗着储君的名号招揽了不少新秀。再者就是大学士冬虢与倪图二人的门生。
几个出名的客栈,四派人马都有常驻的。若是有寒门学子付不起住宿费用,往往这四家就出了。虽然皇帝不喜这般,但见四派还算懂事且愿意帮助一些人便也装作不知。
这会试还没开始,几个大热门就已经走进了大家的视线:京畿乡试□□——石光珠;仕林首席陶哲的关门弟子——陶季炜;江浙乡试会元——鲁良镛……京城不少人都明里暗里开始押宝,猜猜本届状元会是哪位。
整个京城都为这春闱忙得不亦乐乎,惟独贾府似乎忘了这会试。因为这贾府据说唯一有希望中举的宝二爷也没能通过乡试,这让贾政脸色非常不好看。先是禁了贾宝玉的足,又训斥了贾环与贾兰。
贾环跟贾兰闷闷不乐地离了书房,贾环冷冷地骂道:“那个草包不能中举又干我什么事?横竖不是我去考,若是我去了,中举还是不难的。”
贾兰“扑哧”笑出声来,道:“环叔太自信了点吧?宝二叔虽然没有中举,但是他的才华却是我们当中最好的,中举是应该的,没中才是意外,也那怪老爷发那么大的火。环叔快别乱说了,若是真想中举的话,可要再努力几分。”
贾环自然知道贾兰是因为与他交好才说出这番话,少不得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知?且不说我不如那人聪明,就算我有他聪明,这府里又能容下我中举么?太太是巴不得我这一辈子没什么出息,免得抢了她宝贝儿子的风头。倒是你,”贾环正色道,“大嫂子今后就靠你了,若是你没有出息,你这一房怕就是跟大老爷一般,没人在意了。”
贾兰听了,皱了皱眉,道:“兰儿多谢环叔教导。”
贾环摆摆手,“我跟你什么关系?我也晓得我不是读书的料,赵姨娘便托自己的亲戚说要我过几年便去外面学管事,好歹手上能多点花销,免得日后我跟姨娘过得生不如死。”
贾兰有些不解,“太太不至于如此罢?”
贾环冷笑了一声,“你又不是没见过太太欺负你娘亲?对大嫂子况且如此,何况对姨娘?这太太为了王家能掌控咱们贾家,无所不用其极。若是欺负自家人便也罢了,便便连林姐姐也不放过?那林姐姐可是咱家姑奶奶家的宝贝女儿,比那什么薛家要亲咱们好几分。偏偏太太明里暗里跟林姐姐下绊子,若不是林姐姐聪明,只怕是连命都去了。”
贾兰唬了一跳,“何至于害命?”
贾环看了贾兰一眼,道:“你平素也要小心点,你娘亲虽然看上去不管事,但心里是极明白的。你看你家院子里这几年可曾换过一人?虽然你家院子看上去冷冷清清,却是铁桶一般,外人连一滴水都泼不进去。若不是你娘亲如此小心翼翼,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就着了道了。我只是算运气好,几次三番没有被害死。你看看咱俩是这府里的真正爷们都被得罪成这样,何况林姑娘这客居的姑娘?我告诉你,”贾环将四周没有人,附在贾兰耳边低声道,“我曾亲耳听见太太让贾菖、贾菱在林姐姐的人参养荣丸里动手脚,可她也不想想,林姐姐最拿手的便是岐黄之术,那些个手脚早就被林姐姐瞧出来了。林姐姐将那些个药丸一股脑都丢到水里去了。今后你那能不用药尽量别用药,若是要用也要找那信得过的大夫瞧上一瞧。”
贾兰一听,点点头。“兰儿省的了。平日里见环叔不知世事一般,如今却是说的头头是道。”
贾环淡淡地说:“只是被太太逼出来罢了。待我有了出息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将姨娘跟姐姐接了出去,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死在这里就不晓得了。”
贾兰见贾环眼露不忿,便不再说话。
这一日,黛玉依旧进宫伴读,只是公主抱恙不能见客,愉嫔便下旨让黛玉原路回宫,这个月暂且不用伴读了。黛玉在寝宫外谢了愉嫔的恩旨便沿着原路回贾府,只是不曾想全在半路遇到了另外一个人。
“轿中可是温婉县主林姑娘?”一个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黛玉微微吃了一惊,心想这宫里如何还有其他男人。此时在一旁伺候的高福忙地迎了上去,“奴才见过安东郡王世子殿下,殿下找我们县主可有何事?”
按□□制,这县主与郡王世子身份平等,故而林黛玉也不用出来见礼。
那个世子笑道:“我只是刚好陪我父王进宫见皇上,我闲得无聊,便在这里走走,见了你们家轿子,觉得眼生,问了旁人才晓得是温婉县主的车驾。”
高福忙笑道:“世子殿下觉得眼生也是不稀奇的,县主是前些日子皇上钦封的,还开了太庙,上禀了天地,还命少府监上了玉牒。那真是皇上对县主天大的恩宠。”
黛玉听完高福的话,觉得他倒挺会说话。一个“钦封”表明自己圣眷正浓,一个“玉牒”表明自己断不会嫁入宗室。两个不软不硬的警告也是对一些宵小之徒的提醒。
若是旁人或许就这样算了,但是那世子却道:“既然入了玉牒,那也算得上是一家人了。既如此,哥哥倒要给妹妹送个见面礼了。”
黛玉在轿子里气歪了嘴,但是她也晓得自己再不出面的话,高福也拦不住。她只得掀了轿帘,道:“见过世子殿下。”
因为黛玉的身份与世子平等,倒也不用行大礼了。她抬起头,见到世子的时候,她吃了一惊。这世子虽然贵气逼人,但是眉宇间的英气让黛玉也不得不叹服这安东郡王一家倒是英雄门第。可惜这一家子都与自己父亲为敌,也算间接的杀父凶手。想到这,心里刚刚涌现的一丝好感便没了,语调也变冷了,道:“殿下可有事?若无事,我要回了。”
世子也并没有为难,只是摆摆手,便有几个侍女将几个礼盒交代黛玉人手上,“小小东西,不成敬意。”说完世子拱拱手,“他日必再相见,那时再与姑娘好生叙话。”
黛玉对这次偶遇觉得很憋屈,但又不能在这皇城里冲着是个郡王世子发作,值得闷闷地上了轿子。起了轿之后,听得隐约的声音飘了进来。虽不大,却能听得清楚。“县主殿下不要忧虑,如今陛下自然是冲着您的,世子不过是讨个嘴角便宜罢了。”
黛玉听出了,正是高福的声音。她不由得对高福又高看了几分,轻声道:“我晓得,公公不用操心我。”
轿外边再无声音。
“棠棣啊,朕今日找你来,想晓得你对那边的事情怎么看?”皇帝问道。
棠棣躬身道:“如今江南一平,势力便是彼消我长。如今十三衙门看着京城,就算那位想翻天也要称称自己有几两几。”
皇帝点点头,“北大营跟御林军已经牢牢在朕的手上,若是他听话,朕自然留他安养天年。若是有些什么手脚,除了他也不过是一句话。”
棠棣没有说话,他晓得皇帝为了布这个局已经筹划了将近十年。终于到今天才有机会开始收网了。
“当年林卿家可替温婉县主留下亲事?”皇帝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有。”棠棣想了想,“那芙蓉郡主与林家交好,于是林大人当年嘱我务必促成与石家的联姻。”
“哦?”皇帝想了想,“石光荣的年纪大了点,过些日子回京,朕还要给他门好亲事。石光珠也不错,若是有了功名,朕留在身边看他几年,再将温婉县主指给他好了。”
棠棣道:“但是石靖大人似乎并不认同这门亲事。”
皇帝冷哼了一声,“若不是芙蓉郡主替他经营这么多年,朕怕是早砍了他脑袋了。他倒是个没什么用的人,亏得还生了两个好儿子,如若不然朕早让他回家种地算了。”
棠棣心想,这皇帝怕也是打算保媒到底了。既然这婚事是林如海看上的,就顺其自然吧。棠棣跪下道:“臣叩谢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