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袭人之事被黛玉挖苦了一番,但王夫人终究因怜其素日里知礼,对宝玉也很上心,便使大夫瞧了,大夫说无妨之后,王夫人便允了让袭人在宝玉房里养病。此时正月内,学房中放年学,闺阁中忌针凿,却都是闲时。贾环也过来顽,正遇见黛玉、宝钗、香菱、莺儿四个赶围棋作耍,贾环见了也要顽。黛玉对贾环并不另眼相看,宝钗自然更待贾环如宝玉。两个姑娘并无他意,丫鬟们自然也不好拦了贾环。于是五人开始游戏,这贾环起初手气不错,但后来手气就开始背了起来,不仅起先赢得的钱全部输了出去,连自己的本钱怕也输了不少。黛玉原本不想让贾环难看,只是在赶围棋之戏全凭运气,黛玉就是好心想让贾环也没什么好,但见贾环手上的钱越来越少,脸色也越来越难看。黛玉忙道:“罢了罢了,我们换个玩法吧。”
“咦,妹妹还有什么好玩的玩意么?”宝钗也知道黛玉是怕贾环输急了便就坡下驴。
“我从书上看来的,海外的人也玩围棋,只是人家玩法不一样。”黛玉在围棋盘上摆起五子棋的玩法,“无论横、竖,或斜,只要五子连成一线便算赢了。”
宝钗本是聪明人,见黛玉摆了几次,便笑道:“这个倒有点意思,没有下棋那么费脑子,也不像赶围棋这样全凭运气。”
那贾环本就是个孩子,见有新玩意早就按捺不住了,口里嚷着:“好姐姐,快些让我玩一把吧。”
黛玉道:“那就让我跟宝姐姐先下几盘吧?”
宝钗笑道:“这林丫头就是见不得我手里有钱。”
黛玉只是抿嘴笑,两人便在棋盘上下了起来。这黛玉虽然有先懂五子棋的先机,但是宝钗毕竟也是围棋里浸淫里出来的,虽然现输了一把,但很快就搬回了局面,后面几局二人下得格外小心,一盘下来,两人少不得是一头汗,心力不知费了多少。
薛姨妈见二人如此较劲,忙劝道:“罢了罢了,我看你们俩还是让他们去玩吧。”
黛玉、宝钗相视一笑,便将棋盘让了出来。贾环忙跟莺儿坐了上去,这莺儿素来伶俐又不易服输,虽然在围棋上还有开局、中盘、收官三个阶段可以慢慢挽回,可五子棋就没那么好运气了。渐渐地,这莺儿就架不住贾环的攻势了,忙将位子让给了香菱。
黛玉见贾环脸上开始有笑容,便暗自放下了心,开始跟宝钗在一旁闲话。薛姨妈见几人极是投缘,便要留几人吃晚饭,忙地去让人安排饭食。黛玉自然是跟宝钗熟的,那贾环见薛家真心待自己,便也应了下来。
诸位看官,可知这薛姨妈为何要留众人用饭?留下黛玉倒是情理之中,但是留下贾环却是为何?这贾环乃贾政庶出之子,虽然养在王夫人跟前,但是王夫人并不喜这个庶子。那贾环之生母赵姨娘则又是个不知好歹的人,对贾环要么疼得紧,要么就骂个狗血淋头。因而也养成贾环这样的性格,这贾环只有在姐姐探春和黛玉跟前才会稍微好一点。薛姨妈自然知道王夫人不喜贾环,但是贾环无论如何也是荣国府的爷们,而且也将会是宝钗的小叔子,无论如何拉拢过来总比与自己为敌的好。今见贾环与宝钗还算投缘,薛姨妈也乐得趁机讨好。
且说几人饭后顽笑,忽见人说:“史大姑娘来了。”
黛玉听了,心里暗想这个为宝玉添香的红袖终于是来了。黛玉笑道:“咱们几个一齐走,瞧瞧他去。”
那贾环道:“我还要去太太那立规矩呢,我就不同你们一同去了。”
宝钗笑道:“自是无妨,怕是太太也会带着你一块来的,我们就先走一步了。”说着,下了炕,同黛玉一齐来至贾母这边。
只见史湘云大笑大说的,见他两个来,忙问好厮见。黛玉觉得史湘云这样的自来熟性格非常好,虽说自己与宝钗同她都是第一次相见,但是史湘云却不见生,拉着她俩问东问西,毕竟薛宝钗在金陵长大,而林黛玉则在扬州长住,俩人的见闻自然比史湘云多很多,少不得史湘云到处打听。
宝玉见自己没地方插话,便有些不喜。“云妹妹也是的,来了也不给我打招呼。”
史湘云笑骂道:“二哥哥我们天天一处顽。好容易来了林姐姐跟宝姐姐,也不许我理一会子?”
黛玉笑道:“偏是咬舌子爱说话,连个‘二’哥哥也叫不出来,只是‘爱’哥哥‘爱’哥哥的。回来赶围棋儿,又该你闹‘幺爱三四五’了。”
宝玉笑道:“你学惯了他,明儿连你还咬起来呢。”
史湘云有些不高兴,道:“她再不放人一点儿,专挑人的不好。你自己便比世人好,也不犯着见一个打趣一个。”
黛玉知道自己失言,笑道:“云丫头生气了?那赶明儿就不带你去扬州城看花去了。”
史湘云本就是个无甚心机的,若不是黛玉的话说急了,自己也不会恼。见黛玉如此说,史湘云忙陪笑道:“只要林姐姐带我去扬州,再说几十句不好也是好的。”
贾母将几个姐妹互相打趣,笑道:“也亏得林丫头那张利嘴才能降伏你这个猴儿。”
史湘云笑道:“老祖宗也别尽说我,这一辈子我自然比不上林姐姐。我只保佑着明儿林姐姐得一个咬舌的林姐夫,时时刻刻你可听‘爱’‘厄’去。阿弥陀佛,那才现在我眼里!”说的众人一笑,湘云忙回身跑了。
黛玉被史湘云打趣的话弄红了脸,忙追出去要打。那史湘云跑了出来,怕林黛玉赶上,宝玉在后忙说:“仔细着路,这天黑的,小心绊着了。”林黛玉赶到门前,被宝玉叉手在门框上拦住,笑劝道:“饶她这一遭罢。”
林黛玉搬着手,赌气道:“我若饶过云儿,再不活着!”
湘云见宝玉拦住门,料黛玉不能出来,便立住脚笑道:“好姐姐,饶我这一遭罢。”
宝钗见二人闹得有点大,忙出来打圆场。原本黛玉就是因为被史湘云打趣而不好下台,见宝钗给了一个台阶,就此放过了。史湘云见黛玉不计较了,便厚着脸到黛玉面前好生说话。黛玉故意装作不理她,少不得史湘云就开始装可怜讨饶。宝钗有些看不过去,推了一下黛玉,“你就别冷着脸了,谁不晓得你心里乐开花了。还想如何?难不成真要云妹妹替你寻个爱咬舌头的林姐夫?”
黛玉“扑哧”笑出声来,“宝姐姐,你素日里也不是这样个人,怎么云妹妹来了,你也变得伶牙俐齿了?”
那天早又掌灯时分,王夫人、李纨、凤姐、迎,、探、惜等都往贾母这边来,大家闲话了一会,各自归寝。如今这贾府里,就黛玉的院子大一些,贾母便让湘云往黛玉院子去了。湘云如何不肯?早就晓得黛玉院子里有吃有喝,还有一堆新鲜玩意,如今贾母应了,湘云脸上早就乐开花了。
黛玉摇摇头对贾母道:“老祖宗,你这是让孙猴子进了蟠桃园了。”
大家又笑了一会,便各自回房安寝不提。
那宝玉素来最喜欢的姐妹过于黛玉与湘云了,一个是似曾相识,一个是青梅竹马。如今二人都住在葳蕤苑,这宝玉自然是得空便往这边玩,黛玉自然也见宝钗拉过来。自从宝钗与黛玉坦诚之后,黛玉少不得就为她制造机会了。这姊妹几人相处倒也算融洽,但是渐渐就有人不喜了。诸位看官,可知是谁不乐意了?自然就是那以贤惠著称的袭人了。
那一日,黛玉因与湘云看书看到两更天便起晚了。待宝玉赶到葳蕤苑的时候,二人方洗漱完毕。史湘云看了宝玉一眼,道:“你还回去收拾收拾?”
宝玉笑道:“我就趁势在你们这儿洗了就完了,省得又过去费事。”说着便走过来,弯腰在面盆洗了两把。紫鹃递过香皂去,宝玉道:“这盆里的就不少,不用搓了。”再洗了两把,便要手巾。
史湘云摇头道:“还是这个毛病儿,多早晚才改?”
宝玉也不理,忙忙的要过青盐擦了牙,嗽了口完毕。见湘云已梳完了头,便走过来笑道:“好妹妹,替我梳上头罢?”
湘云道:“这可不能了。”
宝玉笑道:“好妹妹,你先时怎么替我梳了呢?”
湘云道:“如今我忘了,怎么梳呢?”
宝玉道:“横竖我不出门,又不带冠子勒子,不过打几根散辫子就完了。”说着又千妹妹万妹妹的央告。湘云只得扶过他的头来,一一梳篦。在家不戴冠,并不总角,只将四围短发编成小辫,往顶心发上归了总,编一根大辫,红绦结住。自发顶至辫梢,一路四颗珍珠,下面有金坠脚。
湘云一面编着,一面说道:“这珠子只三颗了,这一颗不是的。我记得是一样的,怎么少了一颗?”
宝玉道:“丢了一颗。”
湘云道:“必定是外头去掉下来,不防被人拣了去,倒便宜他。”
黛玉一旁盥手,冷笑道:“也不知是真丢了,也不知是给了人镶什么戴去了!”
宝玉不答,因镜台两边俱是妆奁等物,顺手拿起来赏玩。不觉又顺手拈了胭脂,意欲要往口边送,因又怕史湘云说。正犹豫间,湘云果在身后看见,一手掠着辫子,便伸手来将胭脂打落,骂道:“这不长进的毛病儿,多早晚才改过!”
“怕是改不过来了!”黛玉冷笑道,黛玉对宝玉诸多习惯都非常不满,尤其是那种混在内闱的做法。虽然自己是现代人穿越过来的,对古代的男女大防有些嗤之以鼻,但是宝玉这种只爱跟姑娘一起玩的做法还是让自己受不了。如若现代还有宝玉这样的人,不仅男生会耻笑为“娘娘腔”,女生怕也不会喜欢的。虽然黛玉穿越前也有个是gay的闺密,但是那个gay比宝玉有担待多了,宝玉压根就一“富二代”。一想到这,黛玉内心对宝玉的排斥又多了几分。
史湘云瞧见黛玉一脸厌恶的样子,以为宝玉的做法惹到黛玉,但有不晓得该如何劝解,只得默默地摇摇头。只是那宝玉还浑然不觉,依旧在葳蕤苑里叫着妹妹长妹妹短的。
一语未了,只见袭人进来葳蕤苑,看见这般光景,知是梳洗过了,只得回来自己梳洗。忽见宝钗走来,因问道:“宝兄弟可是又去葳蕤苑了?”
袭人含笑道:“宝兄弟那里还有在家的工夫!”
宝钗听说,心中略有不满,这宝玉去葳蕤苑是老太太允了的,那黛玉为避嫌将几个外姓姐妹都找了过去陪说话,未想到这贾府还是有人说三道四。宝钗心中冷笑几声,自是信了黛玉的话几分。但嘴上却淡淡道:“几个姐妹都是知礼的,况且也是老太太允了的。”
那袭人却叹道:“姊妹们和气,也有个分寸礼节,也没个黑家白日闹的!凭人怎么劝,都是耳旁风。”
宝钗听了,心中暗忖道:“果然如林妹妹所说,这丫头的心怕是不小。”宝钗便在炕上坐了,慢慢的闲言中套问她年纪家乡等语,留神窥察。宝钗家中也是有哥哥的,也从母亲那晓得了哥儿的房中从会有那么一两个较大的丫鬟,这些个丫鬟就是教哥儿人事的。若是丫鬟伺候的好,待哥儿大婚之后,少不得会给一个侍妾的地位。只是与袭人的闲话之中,宝钗却是觉得这个袭人要的不仅仅是一个侍妾的地位,怕是心中想的可是二房姨太太的位置。宝钗心中暗笑道,就算是二房,这贾宝玉的二房怕起码也是个小户人家的庶女,怎么可能让个丫鬟上去?就算要扶丫鬟,怕是太太心中想的也是自己的家生子吧?
一时宝玉来了,宝钗见袭人露出试探的表情,宝钗少不得暗自冷笑一声方出去。
宝玉便问袭人道:“怎么宝姐姐和你说的这么热闹,见我进来就跑了?”
袭人晓得宝钗是个知道分寸的,便暗自愿意帮宝钗一把,故而宝玉问一声不答。再问时,便道:“你问我么?我那里知道你们的原故。”
宝玉听了这话,见她脸上气色非往日可比,便以为袭人是吃了宝钗干醋。这宝玉虽然糊里糊涂跟袭人晓了人事,但心里还是视她不同,便笑道:“怎么动了真气?”
袭人冷笑道:“我那里敢动气!只是从今以后别再进这屋子了。横竖有人伏侍你,再别来支使我。我仍旧还伏侍老太太去。”一面说,一面便在炕上合眼倒下。宝玉见了这般景况,深为骇异,禁不住赶来劝慰。那袭人只管合了眼不理。
宝玉无了主意,因见麝月进来,便问道:“你姐姐怎么了?”
麝月道:“我知道么?问你自己便明白了。”
宝玉听说,呆了一回,自觉无趣,便起身叹道:“不理我罢,我也睡去。”
说着,便起身下炕,到自己床上歪下。袭人听他半日无动静,微微的打鼾,料他睡着,便起身拿一领斗蓬来,替他刚压上。只听“忽”的一声,宝玉便掀过去,也仍合目装睡。
袭人明知其意,便点头冷笑道:“你也不用生气,从此后我只当哑子,再不说你一声儿,如何?”
宝玉禁不住起身问道:“我又怎么了?你又劝我、你劝我也罢了,才刚又没见你劝我,一进来你就不理我,赌气睡了。我还摸不着是为什么,这会子你又说我恼了。我何尝听见你劝我什么话了?”
袭人道:“你心里还不明白,还等我说呢!”
宝玉本就是大家少爷出身的,除了他老子,谁敢给他脸色?就算真惹到什么事,那贾母与王太太也不过是含泪训斥一顿便罢了。如今这袭人不知进退地说些话,让宝玉心里着实恼了起来,骂道:“因你是老太太给过来的人,我素日里也敬你三分。如今你也不晓得轻重的话,大不了我将你送还给老太太便罢了!这房里没了你,我就没个可使唤的大丫头吗?你只晓得说晴雯如何如何,今天看看你自己,晴雯可没你这么‘知礼’!”
袭人见宝玉真的恼了,便露出一番娇怯的摸样,含泪道:“好!好!既然二爷用不着我伺候了,但请二爷回禀老太太一声,就将我打发出去罢了。”
诸位看官,这宝玉本就是个初经人事的懵懂郎,见着袭人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早就情不自禁,忙扶了袭人。口中说道:“好姐姐,我不过是说说罢了,断没有亏待姐姐之理。”
见宝玉并无此意,袭人内心便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但是口中却道:“不是我非要说,只是你常去那院子,怕是外面的人晓得了对林姑娘、史姑娘的名声也有损。”
“我以后自然会少去的。”那袭人已经半推半就在宝玉怀里,宝玉声音也被撩拨得有些颤抖,少不得有些意乱情迷。
那袭人知宝玉有些着急,便主动示好。正当二人天雷地火之时,晴雯推门而进,见了这一切,晴雯便“啐”了一口,“都什么时候了?还望姐姐尊重点!”说完晴雯便掩了门出去。
袭人见被撞破好事,忙穿了衣服。“还是快起来罢,少时还要去老太太房里用饭呢。”
那宝玉也因为被晴雯撞见了,一着急便早早地泄了身,如今正有些不甘心。便道:“晓得了,我待会自然会起来。”
袭人道:“刚说了。就拿我的话当耳旁风。”
听袭人如此说,宝玉少不得起身,那袭人已经吩咐麝月去打水净身了不提。
却说晴雯撞破之后,红着脸跑了出去,正好撞见了l琴。那l琴忙道:“晴雯姐姐,可是出什么事了?如此慌张是为何?”
晴雯见是l琴,而且她也晓得此事无法开口,只得讪讪地说:“刚刚撞见妖精打架。”
那l琴是个不懂人事的丫头,被晴雯的话唬了一跳,“姐姐可要找个道士收一收?”
晴雯忙道:“不妨事。”随后又嘱咐道:“妹妹切不过将此事传出去。”
l琴点头道:“姐姐不是不知道我,若姐姐嘱咐了,我断不会说与府里其他人的。”
二人闲话了一会,晴雯便回去了。l琴自然将这些话说给了并非贾府的林黛玉了。林黛玉自然晓得晴雯看到什么,但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嘱咐l琴务必要管好嘴巴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