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贾政除了有资助贾家义学之外,在荣国府外院也辟了处场地,请了几个大儒并自己的清客轮流去授课,能来这里听课的大多是已经过了乡试的举人,或是有颇有资质的少年才俊。这贾政之所以开这么开私塾,除了想为贾家培养接班人之外,多少也要招揽人才之意。这石光珠因为在家守制,那国子监自然去不得。虽然石家义学去了倒也无妨,但芙蓉郡主担心有御史大夫就此参石家一本,断了前程也不好便让石光珠停了学。如今见贾家私塾有请,那芙蓉郡主倒也放了心。毕竟贾家也是自己知根知底的家族,那私塾不比义学公学,莫非孝子贤孙在“家”读书这御史大夫也不放过?念及此,芙蓉郡主也未阻拦。
那贾宝玉见石光珠去了贾家私塾,便恬着脸去求自己母亲,让母亲去劝说贾政让自己入学。那王夫人听到贾宝玉想去念书,心中大喜,如何会不同意?当晚这王夫人便洗手做羹汤,带着几个丫鬟去了贾政的书房。
“夫人,真是劳烦了。”虽然这贾政眼下宠的是赵姨娘,但是对于这位原配还是敬爱有加。忙地接过了汤,让夫人落座。“不知夫人有何事?”
王夫人笑道:“今儿不为别人,就为咱们的宝玉。”
听到“宝玉”二字,这贾政面露不喜,骂道:“莫非这畜生有做了什么坏事不成?”
王夫人忙道:“自然不是。今儿宝玉来求我来老爷这一趟,为的是让求个恩典,让老爷许了宝玉去那私塾念书。老爷也知道,这宝玉平素混帐,但是今儿说出这‘要读书’的话,倒让妾身着实欢喜了。心想,这宝玉总算是长大了。”说道这,王夫人眼圈一红,忙掏出手帕拭了眼角。
那贾政虽然不喜宝玉,但毕竟是自己儿子又如何能不关切,今日见这宝玉来求王夫人让自己读书,心中素日的不喜早就消了一大半。见儿子居然不敢来找自己,这贾政也有点反思自己平日是不是太严苛了。贾政叹了口气,“夫人不必难过,这宝玉虽然看上去糊涂,但是几个先生都说了,他是个聪明人,但凡肯用功,何愁他日无功名?今日这孩子既然想来上学,我这个当父亲的又有何不可的?只是夫人,那私塾里俱是大儒,如若宝玉惹得先生不快被逐出私塾的话,你我的脸面何存?”
王夫人犹豫了会,但还是强笑道:“我们家宝玉才多大?若是先生们喜欢,这自然是好的。如若先生们不喜,想来那宝玉也知道自己短处,回到家之后定会苦读。”
见王夫人已将话说到如此地步,那贾政便也只得答应了下来。“既如此,你让那孽障收拾下,明日便去私塾里念书吧。若是被先生赶了出来,就要他小心他的皮。”
王夫人见贾政允了,便不再多说。两口子闲话了一阵子,那王夫人便离了书房。贾政想到贾宝玉居然肯去读书了,不由得笑出了声。只是这贾政并不知贾宝玉去念书的原因居然大半是因为石光珠,亏得如此,这贾宝玉虽然在私塾里并不如意,但还是勉强能跟上先生们的功课,没有被逐出私塾。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没几日,秦之孝家的来回王夫人:“外间采办买来的十个小尼姑与小道姑均有了,连新作的二十份僧、道袍也有了。外有一个带发修行的,本是苏州人氏,祖上也是读书仕宦之家。因生了这位姑娘自小多病,买了许多替身儿皆不中用,到底这位姑娘亲自入了空门,方才好了,所以带发修行,今年才十八岁,法名妙玉。如今父母俱已亡故,身边只有两个老嬷嬷,一个小丫头伏侍。文墨也极通,经文也不用学了,摸样儿又极好。因听见长安都中有观音遗迹并贝叶遗文,去岁随了师父上来,现在西门外牟尼院住着。她师父极精演先天神数,于去冬圆寂了。妙玉本欲扶灵回乡的,,她师父临寂遗言,说她‘衣食起居不宜回乡。在此静居,后来自然有你的结果。’所以她竟未回乡。”
王夫人不等回完,便说:“既这样,我们何不接了他来?”
秦之孝家的回道:“请她,她说‘侯门公府,必以贵势压人,我再不去的。’”
王夫人笑道:“她既是官宦小姐,自然骄傲些,就下个帖子请他何妨。”
秦之孝家的答应了出去,命书启相公写请帖去请妙玉。次日遣人备车轿去接,过不了几日,这妙玉师傅便来了荣国府。(此处有关妙玉身世一段系原文引用)
那贾母、王夫人等人俱是念佛的,自然是礼敬有加。只是这妙玉师傅不喜见人,便没有从园子里走,而是直接去了园子里的栊翠庵。让贾母等人扑了个空,待有人回禀的时候,那妙玉师傅等人已经入了庵,掩了山门。
“不就一个姑子么?至于这样摆谱吗?”一个伺候的婆子忿忿道。
那黛玉也有些不喜,虽然她知道妙玉是个古怪脾气的人,不喜欢与人打交道,但是如此不会做人也真实奇怪。而且黛玉心中也暗笑道,这个姑子怕是与红尘还有不少缘分未了。
那贾母止住其他人的话头,淡淡道:“人家原就是官小姐出身,身份自然就有所不同。如今修了佛,自然对我等红尘之人看不上眼。随她去吧。”
黛玉略有些吃惊,看来这贾母对妙玉并不上心。王夫人却似乎没有听出贾母的话外之意,只是道:“这僧俗有别,只有我等去山门拜访之理,如何有她来见我们的理?”
几个管事嬷嬷听了之后都点头,称赞王夫人见多识广。但是黛玉分明瞧见贾母嘴角浮上一丝诡异的冷笑,但随即恢复原样,搀着黛玉与鸳鸯的手回了房子。
回到贾母的正院,贾母拉着黛玉做了正位,黛玉只得侧身坐了半个位置。贾母拉着黛玉的手,笑眯眯地说道:“前些日子去园子里可好玩?”
“那园子极是漂亮,老祖宗得空也去看看。”黛玉少不得将院子夸奖一番。
贾母笑着点点头,“是了,得空我也要看看。能让我们家玉儿说漂亮的园子想来也不俗,——几个媳妇儿也辛苦了。”贾母笑着转头对王夫人、邢夫人道。
王夫人、邢夫人慌忙出来行礼称谢,王夫人笑道:“不敢劳老太太说‘辛苦’二字,这本就是媳妇们应该做的。如今这园子也好了,还得请老太太去瞅瞅,看有没有不合的地方。”
贾母点点头,“其余物事采办得如何了?”
王夫人忙回道:“各处监管都交清账目,各处古董文玩皆已陈设齐备。采办鸟雀的,自仙鹤、孔雀以及鹿、兔、鸡、鹅等类,悉已买全,交于园中各处像景饲养;蔷哥儿那边也演出二十出杂戏来;小尼姑、道姑也都学会了念几卷经咒。”
贾母听闻如此,叹道:“也不是我紧着你们,只是咱们家好不容易出了个妃子,这省亲之事无论如何也马虎不得。那天家的规矩断容不得胡来,少不了我要进去瞧瞧。若是出了些纰漏,咱也好赶紧修补修补。不说为贤德妃争脸面,好歹别让人说了咱家的闲话去。”
那王夫人自然是忙不迭地应了下来。不说别的,这元春可是自己的亲女儿,如此风光的事情她自然力求尽善尽美,好来个锦上添花。但嘴上却说:“媳妇也正担心这个,亏老太太愿意替媳妇再斟酌一下。媳妇惟恐哪里出了点错,丢了咱家的面子可就不好了。”
那邢夫人见贾母与王夫人不住地念叨元春,心里便有些不忿,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脸色却越来越难看。黛玉瞧在眼里,忙想着要将话题转开。但是贾母却道:“咱家虽然出了个贤德妃已是祖上荣光,但是底下这几个女儿也是不错的。我看那迎春也是个娴静的女孩子,想必日后也是有福的。”
黛玉听贾母如此说,心中暗叹这贾母不愧是见过风雨的。谈话间就已经察觉出大房的不满,如今这房间里俱是些晚辈下人,若是两房吵起来,少不了要被外人说闲话,便忙夸了迎春几句,好安抚邢夫人的心。
那邢夫人听了,脸色稍霁,忙笑道:“那丫头值不得老祖宗谬赞。”
贾母没有接话,笑笑便继续跟黛玉闲话。那邢夫人、王夫人立了一会儿,便告辞了。那贾母忙命鸳鸯送了出去。随后贾母低声说了句,“接下去的棋怎么下,就不是我能管的了。”
贾母的话说得极轻,黛玉虽在身旁也差点没有听出来。贾母略微跟黛玉说了会话便面露倦色,黛玉忙找了个由头告辞了。
且说这一日,贾家私塾下了学,那冯紫英便来寻宝玉。宝玉这恰好与石光珠约好去前面的铺子买新制的饽饽,见冯紫英来找,宝玉忙作揖道:“冯哥哥怎地有时间来寻我了?”
这冯紫英与卫若兰二人自小便于宝玉交好,宝玉又小二人,便少不了被二位哥哥疼爱一番。冯紫英笑道:“前些日子听说你进学了,便好奇你这样的懒怠人物如何会安心好学。今见了你身边这位兄弟,便知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那宝玉见心中所想之事被拆穿,顿时红了脸,忙地低了头去。虽低着头,还拿眼偷看石光珠,生怕这光珠恼了去。这光珠倒也大方,权当没听明白二人刚刚的对话,只是笑道:“宝兄弟,这位哥哥是谁?”
那冯紫英笑着拍了拍石光珠的肩,见其气宇不凡,虽然长相俊秀但是眉眼间却有一股英气,便喜欢上了几分。冯紫英道:“我便是冯紫英,这城里若有人欺负了你去,只管来找哥哥。”
石光珠侧过身,躲过冯紫英的手,作揖道:“原来是廷尉将军府上的冯紫英哥哥,鄙人石光珠,今见到哥哥,实属三生有幸。”这石光珠虽然话语恭敬,但神态间却自有一股傲气。
冯紫英对这样的人物并不生厌,反对那些低眉顺眼的人有所厌弃。冯紫英笑道:“敢问缮国侯是弟弟什么人?”
石光珠坦然道:“正是家父。”
冯紫英恍然大悟,“当年曾随家父见过令尊一面,真英雄也!”
石光珠没有接话,只是作揖。他对贾宝玉道:“宝兄弟若有事,哥哥便先行一步了。”
“不妨事。”冯紫英止住了石光珠,“我只是来找宝玉,问他可愿过几日去那射圃玩耍一日,卫若兰等人亦在。骑马射箭,岂不快哉!石兄弟也不妨一同起来?”
宝玉见冯紫英邀了石光珠,忙道:“石兄不妨去随兄弟一同去瞧瞧,我那两位哥哥也是极好的人,石兄去了必有收获。”
石光珠想了想,便道:“既如此,那就打扰了。”
冯紫英笑道:“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多些人一同去玩耍才更有趣呢。”说完冯紫英拱拱手便离开了。
那石光珠也作揖道:“那我也回去收拾收拾,反正明日不用上学,就随宝兄弟一同去瞧瞧那热闹。”
于是二人各自回家收拾不提。
次日,那冯紫英便打发人来贾府接了宝玉,随后再去缮国公府里接了石光珠一同朝射圃而去。那冯家的射圃在西北郊上,有个不小的跑马场。待贾宝玉等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了,几个世家子弟或射箭、或骑马,倒也不亦乐乎。
冯紫英见贾宝玉与石光珠都到了,便拉着卫若兰一起过来。四个人少不得又是一阵寒暄,其实石光珠对这样的贵族交际并无多大兴趣,只是不想驳贾宝玉的面子罢了。卫若兰见时光之兴致缺缺,便道:“石兄弟可有兴趣射上一箭。”言语中甚是轻蔑。
石光珠也不闹,“既然哥哥相约,兄弟别也没什么可推辞的。”
说罢,二人便到了射箭的地方。这里用的弓并非平常学骑射用的弓,最轻的弓也是一石。石光珠笑一笑,心想,一群世家子弟游园何必玩得如此认真。便拿起一张两石的弓,试一试,觉得应该没问题,便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羽箭,拉开弓,稳当地射了出去,正中百步外的红心。
那卫若兰见了,略吃一惊,随后笑道:“石兄弟果然好功夫。”说吧便走到一边与冯紫英絮叨起来。
那贾宝玉忙地过来说:“卫哥哥不是那种爱欺负人的人,哥哥切勿往心里去。”
石光珠只是笑笑,“我又不是那种小气量的人,何苦在意这个?”
这一日,贾宝玉在射圃玩的是忐忑不安,吃了午饭便约着石光珠回来不提。
过了些日子,贾政等人请贾母等进园,□□斟酌,点缀妥当,再无一些遗漏不当之处了。于是贾政方择日题本。本上之日,奉朱批准奏:次年正月十五上元之日,恩准贾妃省亲。贾府领了此恩旨,益发昼夜不闲。虽已到了腊月,但这年也不曾好生过的。
黛玉见府中之人都在忙碌,便极少在出院门,只是早晚去贾母院子里请安,余下的时间便在葳蕤苑里看书,偶尔去宝钗的院子闲话几句便安生呆在自己院子里。
“姑娘成日在院子里闷着也不怕闷坏了?”王嬷嬷劝道,“不如姑娘去别的院子里坐坐?”
“嬷嬷不用担心。”黛玉笑道,“如今这府里里上下都忙成一片,我又何苦去那显摆清闲呢?”
王嬷嬷想想也是,便不再劝了,只是说:“这次接贤德妃回府,怕是花了不少钱啊。”
“可不是,”l琴一直就是个很爱打探消息的人,“听府里的人说,几个庄子里的出息全部用在接驾上了,这年怕是都过不好了。”l琴一脸的幸灾乐祸,自从l琴知道自家小姐为了这接驾的事情丢进去七、八十万两银子之后,对贾府的印象愈发差了。
“这外祖家的事不是你该说的!”林黛玉冷冷地说了一句,止住了l琴的话头。
王嬷嬷忙命l琴下去,陪笑道:“姑娘不必跟个丫头置气,大年节的,气坏了可不值。”
那林黛玉倒也不是真想发作l琴,只是身在贾家还是有些话不好说的。林黛玉站起身,到了窗边,今天的天气愈发阴沉,便叹道:“今年还没下过雪了,看天色,怕是今晚会有大雪。”
果然晚间便下起了大雪,这雪一直下到大年初一方停。虽然贾府过年因为跟接驾冲了而过的甚为简朴,但是该有的礼数还是不可废的。这初一,除了那薛宝钗随着自家母亲去亲戚家拜年外,黛玉等人便陪着贾母等人来拜年。不久便有贾宝玉进来道:“老祖宗,缮国公家的石光珠来了。”
贾母听了,笑道:“他来咱们这都好些日子了,一直不得见,今儿就请他进来说会话吧。”
听到贾母如此说了,李纨忙起身带几个姑娘离去。但是贾母却笑道:“不妨事,这石家跟咱们家也算亲戚,尤其是跟林丫头还带着亲呢。”
王夫人听到是跟国公府有亲,忙笑道:“那老祖宗快说说,怎么个有亲法?”
“咱们家跟石家是世交,那缮国侯的生母便是林丫头的姑奶奶。”贾母道。
黛玉心下吃了一惊,既然是自己的姑奶奶为何没有听闻父亲说过,脸上满是疑惑。贾母见如此,道:“你不知也不奇怪。”随即叹了口气,“你那姑奶奶不算是你祖父的亲姐妹,只是你曾祖从旁支中选了一个闺女上来自己养着。虽不是亲生,但是你曾祖视如己出,真真当成了掌上明珠。后来你姑奶奶不晓得如何就看上了缮国公,那缮国公倒也是个风流人物,可惜成亲得早。你曾祖如何舍得让自己女儿去当妾室,便不许这门亲事。”
说到这,贾母便止了话头,那王夫人问道:“既如此,如何有了那位侯爷?”话出口,王夫人便知自己闯了祸,这高门大院的秘辛如何能当着姑娘的面问,何况还牵扯到祖辈的声誉。
果然贾母冷冷地看了王夫人一眼,和颜悦色地对林黛玉说:“原本这些事我不当说,但是不说又怕人毁了你家的清誉。你那姑奶奶也是个痴情的人,见你曾祖不答应便在你曾祖面前跪了三天三夜,后来你曾祖不舍,只得应了这门亲事。于是缮国公便将你姑奶奶抬进去做了二室,也是明媒正娶摆了酒席告了天地的。”贾母这一番自然是要告诉贾府上下,林姑娘的姑奶奶虽然不是正室,但也是明媒正娶的二室夫人,绝不是些那些不知尊重的女人。
黛玉倒不觉得自己那个姑奶奶有什么不好,反而还挺佩服她的敢爱敢恨。但是黛玉不愿再追问下去,既然这姑奶奶没有露脸,想来后来的事情也不见得多么好,还是不问下去比较好。只是她没想到,她居然跟这石光珠成了亲戚,她便对这石光珠产生了一丝好奇。
不多时,宝玉便带着石光珠过来拜年。当石光珠抬起头时候,那黛玉略略吃了一惊,这不是那日店外遇见的男子么?那石光珠也吃了一惊,她居然真是贾家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