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迟疑不决的时候, 突然, 平地一声锣响,却见着前面的流民忽然骚动了起来,几十个地痞流氓摸样的汉子, 手持着棍棒把流民都赶到一边去,有那腿脚不甚利落的, 稍迟了几步,便是迎来棍棒加身, 打的鲜血直流, 嚎哭哀求。
又有几个满脸带笑,目光奸滑的人牙儿,敲着锣儿, 吆喝道:“大伙儿都听好了, 按印拿钱米,天上落下来好事儿, 大伙儿别嫌弃, 眼下与其一家儿一起饿死,倒不如舍出一个来,换了银钱,也好换条活路才是。再说着,只要人活着, 总有个见面的盼头不是。”
敲了一阵锣儿,只见流民里骚动了一下,又死气沉沉起来, 那些人牙儿也不在多言,只仗着有地痞护卫,只往人堆里揪女孩儿出来,看着摸样不错的,又是拨头发,又是扯衣服,还捏开牙来,选中一个,便扯出一张纸来,强压着女孩儿的父母按印,按完了随手扔一小袋粗面饼子,便银货两讫了,也不管那些女孩儿的父母是如何的号哭不已。
看得韩将军眼冒怒火,恨不能立刻带兵过去,把这些无视王法的人牙地痞都抓起来,活活打死才罢了心头之恨,只是眼前身有公差,一时也做不得主儿,两只眼直盯着黎轩越。前面哭闹不休的场面,看得黎轩越和少将军也是心头火起,只是心中计较衡量,到底面上不显。
韩将军本就是个性情直爽的,见黎轩越一时无话,便上前抱拳道:“世子,末将请命,愿带一队人马,拿住这些无法无天的混帐,以正国法。”黎轩越摇了摇头,只说道:“现下流民众多,兵马不足,又身担重任,不宜离开。”
“可是…”韩将军不忿道:“总不能就这样看着黎民遭难,而我们却坐视不管罢。”言语之间,愤愤难平。
秦易微微一笑,只上前拜道:“晚生倒有个想法,不知是否可行?”言罢,有见着黎轩越打量了自己一下,微微点头,便又说道:“这些流民虽多,想他们散去却是不难,若是平日,只命人设立粥棚,再以收容,流民有了去处,只不会再流离失所。可今日却不同往日,流民本就蜂拥成堆,又被这些地痞无赖一激,眼下虽平静,可稍有不甚,便又是一场民变。”
见着少将军和韩将军皆微微颔首,秦易又正色言道:“若依晚生的微末之见,兵马是不能动的,不说兵士们身负守卫之责,单说这刀枪晃晃的上前去,流民本就惊慌不定,万一有个什么,却是白赔的祸儿。可这些地痞无赖,也着实是令人恼恨,若是这么只作不见,纵了奸徒不说,也晚生自也心里难安,倒不如祸水东引,既惩了这些奸徒,也解了眼下的困局。”一时之间,秦易也不好将话说的太明白,略点一点也便罢,依着少将军的才智,自是心领神会,该如何行事。
只是韩将军却是个没甚定性的,听不得秦易这般隐晦的提点,只没耐心的追问道:“祸水东引,怎么个引法,秦家哥儿你倒是说个清楚,别吞吞吐吐,忒不爽利。”
秦易微微一笑,侧头看着韩将军,笑道:“怎么个引法?韩将军上前一试,不就知道了。”
“这个摸样倒不错,一口糯米白牙,头发也不错,倒还能值点钱。”一个人牙硬抓了一个小姑娘出来,仔细看了看,又掏摸了张纸出来,对一旁倒在地上的老婆子骂道:“按印拿钱,打着灯笼也寻不找的好事儿,不领情倒还死嚎,不要替死的老妖精,饿不死的贱妇,哭什么哭,晦气!”说着,便强压着那婆子在纸上按了印,然后一脚踢开老婆子,拖着那小姑娘便要外走。
“二丫,二丫,我的闺女…”老婆子倒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叫唤着,使劲努力抱住那人牙儿的腿,紧抓着不放。
“作死的老畜生,自个活不长了,可别耽误了你闺女享福去,你到是个快死的样儿,可你闺女却不是个短命的主儿。”人牙儿不耐的骂道,也没了好性儿和老婆子纠缠,狠狠一脚正中老婆子的心窝,看着老婆子痛晕厥了过去,那人牙儿还冷笑的啐道:“呸,给脸不要脸的贱骨头,非惹的大爷发火才知道个好歹。”
那被人牙子抓着的小姑娘拼命挣扎着,哭着喊着,想要挣脱开,却激得人牙子兴起,伸手便甩了那小姑娘两耳光,打的小姑娘是头晕目眩,那人牙子还骂咧咧道:“都反了天了,进了爷的手里,还想飞不成,看爷不打折了你的腿。”
正骂的起劲,突然后面冲来一骑,挥手间便是几鞭子抽了过来,打的那人牙儿一时在地上连滚几个圈儿,爬起来捂着脸大骂道:“哪来的狗杂种,竟敢欺到你爷爷头上来了。”又跳起来喝骂那些地痞流氓道:“白花花的银子,都喂了狗了,没见着有人找碴啊,都傻了呆了不成,还不把这小畜生给爷爷打下来。”
话音刚落,迎面又挨了十数鞭子,马上之人大笑道:“你爷爷我赏你的鞭子,怎么,嫌轻了不成?”
那人牙子被打的哀哀直叫,眼睛上一时不甚,挨了一鞭,肿起二指宽的一道血痕,听见这话,那人牙儿勉强睁开眼睛的一条缝儿,窥了一眼马上之人,眼睛一晃,吓的立马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浑身哆嗦着,两条腿抖的像个筛子,忽然裤腿上湿了一块,一股子臊气冒了出来。
“真是群无胆匪类,方才倒是威风,现下临到自个儿却尿起裤子了,杂种,你爷爷我打的便是你们这群杂种!”马上之人笑了一阵,忽的怒骂起来,又拿着鞭子指着那些地痞流氓道:“你们这些下三滥,识相的立马给爷滚开,否则,爷今儿个也练练鞭子。”
那些地痞流氓却不是吓大的主儿,一个身带刀疤的地痞狞笑道:“你算个什么爷,识相的自个下来,把马让出来,再给老子磕上十个八个响头,再从你老子我的裤胯子下爬过去,这事就算了。否则…”那地痞捏捏指节,阴笑道:“老子同着兄弟们,把你小子给了解了,只当给这些饿死的杂种,加了点小菜。”说着,便一脚踢开路上奄奄一息的流民,把棍子扛在肩上,大喇喇的朝着骑马之人走过去。
“爷今儿倒开了眼界了,一个泼皮无赖,也充起豪杰了,怎么着,明儿倒该竖反旗了,爷也不是吓大的主儿,手上的鞭子也该沾点血气,不然,倒是爷吃了两顿斋,平白无故的成了和尚,只会念经了。”那马上之人不怒反笑,催马便欲冲上去,手中的鞭子“咻咻”的回响。
“弟兄们拿了棍子打马腿,把这个狗畜生给老子砸下来,扯了他的舌头,老子也放回风筝玩玩。”这些地痞流氓平素欺压平民,无法无天惯了,听得那带疤地痞如此言语,也激起了凶性,举着棍棒便气势汹汹的冲上去,那些人牙儿除去先前吓的尿裤子那个,也都起了捡便宜的心思,拿了石块,准备着涌上去,趁势砸上几下,也为先前压一压惊。
眼见着那马上之人就要被打落马下,成为棍下肉泥,说时迟,那时快,突然后面又冲上了几十个手持刀枪,满身锦绣,豪门家奴打扮的仆役,也不分青红皂白,只对着那些地痞流氓就是一阵猛打,一边打一边喝骂道:“知道我家老爷是什么人吗?居然敢当街行凶,打的还是我家公子的朋友,还有没有王法了,敢落了我家公子的面子,今儿非剥了你们身上的皮,晾起来看个究竟,是心黑还是肠子亮堂。”
那些地痞流氓不畏官不畏民,最怕的却是这些世家的豪奴,别看他们状似无法无天,可见着这些世家的一个门子,也得巴结了又巴结,生怕得罪了一二分。不为别的,若是得罪了老百姓,不过背后得两句骂。得罪了官府,也不过进牢房吃几餐牢饭,可若得罪了这些世家的家奴儿,那才叫生不如死,便是悄没生息的弄死了他们一家老小,说来旁人也只当是个意外,这些世代家生家养的奴才们,心思狠毒不比宫里的公公少丁点儿,若遇上个心胸狭隘的,便是那宫里积年的老太监,也称上对人和善了。
因着这么个缘故,那些地痞流氓开头还挡了一两下,后来干脆丢开棍棒,只护住头部,任由着这些豪奴责打。那些人牙子开头还腆着笑,把手背住往后退,可那棍棒一来,立马都吓趴了,他们这些常在各门各宅走动的牙子,比着这些下三滥的地痞更清楚明白,所谓的世家究竟是何等模样,自然也更明白今儿他们是出门撞了鬼,走了天大的霉运,生生从天上落下来的倒霉事。今日,若是能保住小命,怕是祖坟上的青烟该有烟囱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