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悲凡骨浊胎天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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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将军方才点了点头, 又对着秦易叮嘱了几句, 才转身回去了。丹青服侍着秦易上了马车,正要命马夫挥鞭回去,秦易忽想起一事, 笑着撩开帘子,说道:“我还一事忘了与表哥说, 便停在这儿再等一会吧。”

丹青因着少将军的吩咐,苦着脸答道:“公子, 方才少将军才吩咐了话儿, 若是待会看见公子还在这儿,怕是打折了小的腿还不够,非剥了小的皮不可。”

秦易微微一笑, 方要开口说话, 忽侧头看见,齐轩独自一人, 缓缓下山行来。秦易怔了怔神, 一时之间,只觉得心口堵得慌。齐轩似觉察了什么,抬起头来,一瞬间,两人沉默对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萦绕着, 秦易垂下眼,放下帘子,说道:“算了, 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说也是一样。回去罢。”

丹青喜的眉开眼笑,忙吩咐了马夫,又进车来,将那车里的冰盆都盖上了一层,方才讨好的说道:“这下才是放了心了。便是这山里下雪,也是不碍了。”

秦易笑了笑,说道:“什么碍不碍的,我的吩咐你不理会,倒遵着表哥的令儿,我竟不知你何时脱的籍,投的军,这般谨奉军令。”

丹青嘿嘿一笑,笑说道:“我若从军去了,府里倒罢,只怕少了我在耳边聒噪,公子又要嫌耳边太清净了。”

说的秦易莞尔一笑,又佯怒道:“可是越发不等闲了,也不知何时生出了这张利害嘴,混说混闹的,也该收敛一些了。”

正说着,马车忽然一停,丹青问道:“怎么停下来了?”

言罢,便撩了帘子起来,却见着已是快到城门口,可沿路上或躺或坐或蹒跚而行的,全是衣衫褴褛的饥民,有气无力的或哀声求告或挖草掘菜,还有那不经事的孩童,鼓着两个眼珠儿,直吊在母亲胸口,饿的嗷嗷直叫,却是听得人眼里一酸。

秦易见着这般惨状,面露不忍不说,心下更是一沉。那随车的仆役,虽不是骄横之辈,但也有几分脾性,见着饥民挡路,便要挥鞭喝走。

幸而那马夫还有几分见识,知道这些饥民聚集成群,又饥渴难忍,稍有不甚,激怒了饥民,便是蜂拥而上,抢了钱粮不说,有那饿狠了的,指不定将自己这行人撕碎了煮来吃了,到了阎王殿也是笔糊涂账。

忙劝住了那几个莽撞的仆役,又向丹青进言道:“哥儿快把帘子放下了,这些饥民看这形状,已是饿红了眼的,只不定连人肉也吃过了。这没了本性的人,一疯魔起来,可是尽作孽的,水陆道场也没得救的,这也罢了。最怕是已是吃人成了瘾,见人就吃,眼下不去理他还罢,若赶了上去,却是活找的死路儿。”

听着那车夫这般言论,秦易自喝止了仆役,也不敢施舍,只吩咐了一个口齿伶俐的仆役,上前寻个妥当的问个究竟。

没多久,那仆役便问了个清楚明白,又回来讲与秦易听:原来,这些饥民却是自林州而来,一路上,饥民们刮尽了草皮,搂空了树叶,掘完了草根,可没撑不了多久,竟是连这些也吃尽了,便只得吃观音土,活活胀死了一半,后来便是饿鬼似的,割死人肉,吃那病死的,饿死的,眼见都快人尽相食了,终于挨到了京城地界,又听得城里有司赈济,可还没等这些饥民高兴片刻,也不知哪个官儿,见着灾民众多,便慌了手脚,又恐着灾民进城带进了瘟疫,也不分个青红皂白,便下了命儿,不许这些饥民进城,可怜这些饥民早已是饿的皮包骨头,全靠一口子气撑着,如今竟是连叫声苦的气性儿也没了,只不过等死罢了。

听得秦易心里更难受了十分,心中万般料算,千般方略,只此一时全无用处。若回了城里,他倒还有法子,或自己赈济,或劝了世交捐输,只眼下这光景,却是往前不行,往后也不行,倒似被困在这儿等着流民散去,才能动弹似的。

等了小半个时辰,饥民不但没有散去,时不时还有寻了吃食回来的饥民回来,就在这大道上用不知哪儿拣来的破陶罐儿,煮着黑糊糊的馊臭难闻的吃食,那味儿随风一扬,霉烂又带着焦臭的怪味儿,只闻得人欲呕不止,偏这些饥民面容呆滞,活鬼似的看着罐里的糊食,仿佛那是难得的美食佳肴。

“呕…”丹青早已看得呆愣不已,虽是奴仆出身,可也算得上娇生惯养出来,又跟在秦易身边,平日所见,皆是繁华太平景象,何尝见过这人间地府,再被那随风传来的味儿一激,竟是强忍不住,埋头便对着痰盂吐了个痛快。

秦易虽也有几分不适,可到底是穿越而来,比这更为可怖的境况也曾见过,这些怪味儿再臭,也比不过现代科技制造出来的化学废气味道的一半儿,不过胃里略微翻滚一阵,便强压下了。

只是到底被堵在这儿,颇又些进退不得,秦易便在车里问那马夫道:“这可怎么办,眼看着已近黄昏,眼下看着,这一时半会儿,流民也散不了。可不知这附近可还有其他路儿,能回了城去。”

那马夫心里原就有些惴惴不安,他仗着多活了几年,比旁人多见识了点人情,又图个爽快说了前头那一通话儿,还自持自己能耐体面。可没想着,眼瞅着这流民是越聚越多,这心里七上八下的,越发没底儿,又听着秦易的问话,那马夫未免有几分战栗失色,只硬着头皮儿,回道:“这华清观附近原就无甚人烟,崎岖难行的小道儿倒有几条,可也容不下这车马行过。”一边儿回说,一边儿心里直打鼓。

可巧着,他刚回了话,便听着后面的车轮马蹄之声,步履整齐之音,往后看去,竟是羽林卫护着几辆青蓬马车,向前行了来,车前还有两名骑马的将军护卫左右,可谓是威风凛凛。

秦易也听得声音传来,忙掀开窗纱,回看了一眼,见骑马的正是自家表哥和韩将军,心头一块儿大石落了地,方命了马夫将马车停在路边儿上,又扯了张绢帕儿,递给丹青笑说道:“可好些没有,今儿别我没事儿,你倒病了。”

丹青早把腹内呕空了,便是胆汁儿也空了个干净,连着清水也呕不出来,听着秦易这话,抬起头来,收拾齐整了,又在香炉加了厚厚一把香料,才回说道:“可不怪我如此,这味儿也太难闻了些,吐了一会,心里倒舒坦了些。”

秦易还不曾答话,便听着马蹄声清脆,撩开窗纱一看,那几辆青蓬马车也停在旁边,那些羽林卫身着盔甲,在一旁守卫着。又见着韩将军骑马上前来,笑说道:“秦家哥儿可在车里,贺兄弟请你过去一叙。”

秦易微微一笑,一边下了车来,一边笑说道:“今日却是与韩将军有缘,两番儿都遇上了,只这番儿却无甚美酒佳肴相待。”听得韩将军呵呵一笑。

不过几步路儿,秦易便到了那几辆青蓬马车前,却见着一辆马车已是卷起了帘子,车内坐着个身着素服,头戴银冠,目若寒星,眉如墨画的世家子弟,秦易瞧着有几分眼熟,想了一下却是前儿见过的延平郡王世子黎轩越,忙上前行了礼。

那黎轩越命了秦易起来,正欲说话,前面去打探的兵卒回了来,禀了一通话儿,倒和先前秦易询知的差不离。黎轩越听了兵卒的禀报,脸色一沉,看向少将军道:“依贺将军看,此事缘由为何?”

少将军抱拳道:“末将认为此事是意外也好,另有缘由也罢,现下最重要是先回城再说,世子还要进宫复命,若耽搁了时辰,宫中未免不悦。”

黎轩越面色和缓了一些,只皱眉说道:“这些流民堵在路上,车马不行,如何回去。若是以刀兵开道,这些流民也着实可怜,我也于心不忍。”

韩将军凑了过来,笑嘻嘻道:“这些流民都是饿疯了的,观里还有不少吃食,让他们到观里去,命着道士舍给他们就是,也算是桩功德了。”

黎轩越寻思了一下,摇头道:“不成,且不说观里乃是清修之所,单说这儿到观里的脚程便已是一个时辰,待的流民过去了,怕是回去已是迟了。”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一时人人皆愁眉苦脸,可不知如何是好?

秦易略微踌躇了一下,心下一动,倒想了个主意出来,只是不知该说不该说,犹犹豫豫的,也拿不定主意儿,悄悄看了少将军几眼,脸上也流露了几分不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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