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世上有没有人是因为说话太多导致嘴巴抽筋而死。靡音难得恶毒的想着。
转眼已经出来一个多月了。靡音接到过两封信。第一封是小七和小母妃的。两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凑在一起磨蹭了一整天, 才写出一封信来。反正看笔迹,一会小七写两行, 一会被小母妃夺过去,再写两行。加上甩在信纸角落的墨水点子和一点点胭脂水粉的味道, 靡音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两个人肯定好像两只小狗一样的,闹成一团。第二封倒是奇特。信封上什么都没写。而且和第一封不同的是,这个不是白若清送来的,而是无觞递来。靡音翻看了一番,然后才拆开。没有信纸。没有墨迹。只是从里面掉出两朵花的“标本”,已经风干的白色山茶和蓝紫色银莲。
不用说, 也知道又是梅易初。
“他把信送上了无上门?”靡音晃了晃信封。
无觞说:“大概两个月前, 不过他似乎不是很着急。所以被卫留了一阵子。”被留下的原因,一是梅易初肯定是笑呵呵的说不妨事,卫就索性压了下来;二是要检查检查会不会有危险,才能交给无觞。梅易初用的“写”法是只有他和靡音才知道的花语, 所以他根本不用怕任何人看到这个意思。
靡音说:“还真像他能做的事。”
无觞不动声色的喝了口茶, 才说:“明明连你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梅易初还在盼着你去找他吗?”不用看内容好像就能明白了。银莲这种花的意思,正是“期盼”。只是白色山茶……这家伙的恶趣味又来了。
“看音儿的表情,还有别的意思吧……”无觞好像连眼皮都没抬,就轻描淡写的说话。他是不是连嘴唇动一动造成的空气颤抖都能准确的体会那?
靡音觉得这事没什么值得瞒他的,反正当日在无上门已经说过了,梅易初是以前就认识的人。而且无觞很明白, 靡音很想和那种生活说永别。他晃了晃左手的银莲,说:“这只的意思,是期待。也就是你说的,等待我去他梅宫做客。”
无觞放下茶杯,支着头专心看着靡音的右手:“山茶。还是只有高山寒地才有的雪茶。”
靡音一脸无奈,说:“和名贵与否无关。白色山茶的意思是,你怎能轻视我的爱情。”
无觞露出笑意:“爱情吗?”纤长的手指让人不自觉的想起那日他奏琴的样子,本该是可以将日月的光芒都集于一身的辉煌。只是他刻意用了紫莲的模样,否则怕是连人的魂魄都能摄了去。如果不将注意力集中,那看到他的笑容会连话都听不见。
“你也明白,他只是和我开玩笑。”
无觞走过来,从靡音手中抢过那朵已经有花瓣干裂的雪茶,捻了捻就让它们化为粉末。“送这么暧昧的信,难道还指望你能去梅宫吗?音儿……”
……无觞说的对。梅易初送这个来,到底要干嘛?明明就是来捣乱的吗?靡音再次拿起那个信封,放在阳光下仔细看了看。果然有个地方是画了点东西的。靡音将信封撕开,在里面看到一株风信子。这个不是标本,而是画上去的。与上一次的不同,这一株是红色的。无觞说:“和上次同样的风信子。”
靡音摇头,指着那个图案说:“上一次的是蓝色,代表喜悦。这个是粉红色的,他的意思是说这封信,只是个‘游戏’。”
“果真有趣。”无觞说:“每一种花草都有自己的意思吗?”
“几乎吧。就算同样的品种,也会因为颜色的不同而有不一样的意思。”
虽然无觞没有因为这个恶作剧一样的游戏“处罚”靡音,不过却“处罚”了整个太师府的花草。每日都有花匠从对面摘来各种不同的红花绿草,放在靡音面前。而靡音的任务,就是告诉坐在旁边的紫莲,它们的意思。这倒不是很难。西楚晁也没有说过半个不字,反而讨好一样的将安思府附近甚至整个泾河流域,太师家能找到的花草都送了来。怕枯萎的就先种在太子行宫。因为在他眼中,这不过是紫莲邀宠的小伎俩。太子却整日沉迷在和他的闲情逸致中,好像连官盐私盐的问题都已经淹没在醉人的花香中。
只在前几日,太子偶尔问起,那几艘后发的盐船是否到达。
西楚晁一脸哭丧,抹着眼角说它们在马上要到的时候被水鬼所抢。
太子摆出温和的笑脸好好的安抚了一下,这事就过去了。
程远虽然在门外急得团团转,可是太子却稳得如佛爷一般。刚刚丢失渡口清单的时候,西楚晁的确慌张了一段。而且程远似乎拿到了它。好在太子不动,程远也不能贸然行事。就在这个犹豫和猜疑的时间中,西楚晁已经将可能被发现的官盐全都运走,甚至改头换面当作白面来储存。如今,别说是太子,就是老鼠都难找到它们。
看来皇上的确给了太子任务,但这位有着绝世容貌的佳人却更适合呆在屋子里与人温存。西楚晁还在等待一个时机。如果真如姐姐所说,皇上对太子的要求无不依从,那掌握了他就是最有效的护身符。
他在对面沾沾自喜。坐在楼上观景的两人却对着一大桌子的鲜美花卉说着煞风景的阴谋诡计。靡音把刚刚讲完的各色菊花放在一旁,又拿起了莲。除了睡莲、雪莲、马蹄莲、银莲,类似的荷花,就是千日莲和百子莲都一应俱全。无觞的记忆好到让人崩溃,说过一次的意义,他就能清晰的记得。甚至在期间说着与之无关的话题,却连最容易混淆的颜色也不会弄错。“西楚晁就不会觉得父皇把我这个宠溺的太子丢到狼窝边上,本来就是件奇怪的事情吗?”
“当一切都进行的太顺利时,人总是开始膨胀无穷的自信。”
“原本我真的以为那份清单是他故意丢的。”露出破绽来试探对方,是在不知底细时最好的试探办法。如果他一直不动弹,程远能找到的物证少之又少。可惜西楚晁却没有坚持。只因为太子置之不理就放松下来,紧张的把所有的官盐转移,却在无形中暴露了他的底牌。
转了转手心中洁白的睡莲,无觞说:“所以你能重回夜都。而他,注定沉入泾河河底。”
“连死法都想好了吗?”靡音对那个河底倒是挺感兴趣。虽然总看电视上有把人浇灌进混凝土后丢进水里的做法,但青哥却从没这样做过。问他原因,他就皱着眉头说混凝土在水底会破坏生态平衡。
“西楚晁有多年的泾河行船经验,哪里有隐蔽的渡口,哪里只能让小船通过都一清二楚。所以他逃跑,一定会选择官兵不熟悉的水路。”
“可惜他的船不太牢固。”
“音儿。这事不是我做的。”
“那就是你所说的熟人……”至今还没说出那个人的身份,但靡音心中似乎有了模模糊糊的印象。如果是他,这事该说是简单那?还是复杂那?
“明明想到了。音儿,在我面前要说实话的。”
这句还真像父亲的口吻,当然前提是他没真的吻上来。
“是无上门的人……或许不是依照你的吩咐,但却在这里当细作。”靡音的嘴唇都被吮得泛红,用上下齿咬了咬自己,才说:“如果我认识,那就是堂主之一。冥一直炼药。卫不许探究门主的私事。骁要掌握所有消息。而符只听你的命令。”
无觞说:“那个人,音儿还记忆犹新。”
不记得?那就是老年痴呆了。用别人的尸体当替身,每个月都吃易容丹改变样貌,只为了继续活着。但这个暗影堂主,给人的阴郁感觉倒并不是会贪生怕死。而且生存的折磨比死亡还痛苦,所以无觞也就由着他去了。让他这么执着的原因必然另有其他。否则他也不会对靡音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只是无觞,说起这人的时候没有特别的反应。是否只是自己过于敏感了那?
“如果是影,看到你不觉得惊奇吗?”原本是自己眼线的人,居然变成了主人。
“就算他见到楚然真的是太子,我也只是个跟随楚然的外人而已。而且他不会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行踪。”
“紫莲也是无上门的人?”
“或许是。又或许不是。”
无上门没有必须门主认可才能加入的规矩。基本上符会解决一切事情,从身份考核到加入以后的分配和培养。只是暗影堂主要就是刺杀,可是却做了和暗骁相似的事情。言到此,已经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只要那人保持沉默,随机应变就可以了。无觞都不担心的事情,靡音更不用担心。
“睡莲快被你捏烂了。”靡音担心的看着无觞手中的花朵。
“你没说它的意义。”躲避靡音伸来的手,无觞有些顽劣的说。
“被称为香水百合或者妖精之花。意思是妖艳。”说完之后马上把花朵抢了过来,小心的放在一旁。靡音觉得这花的意思倒是很适合无觞。不过显然,对方也有这个念头。
“妖艳吗?看来让它作为音儿的象征,合衬的很。”
靡音随手拿起掉落在繁花中的月桂,扔了过去:“你比较适合这个。”
“什么意思?”还没有讲到的花朵,无觞自然不知道。
“不告诉你!”
不多时候,夜都来的圣旨到了。新的行宫也要有个名字,这个奏折递上去之后,远在夜都的“皇帝”就赐了名字,御笔亲题“莲盏阁”。看起来还真像莲香阁的分店。
如此同时,南方盐荒终于达到极限。当囤积私盐的商铺也没有存货时,官府也对群情激昂的民愤无能为力。西楚晁等待这个时刻,一旦南方动乱,夜都必然有所旨意。凭借手中掌握的命脉,是否能恢复太师尚在人世时的光耀?如果不行,西楚晁已经打算铤而走险。姐姐的书信依然安稳,看来玄冥宫内还算太平。
“父皇大寿。我只能送回礼品了。”靡音对西楚晁说。
“既然如此,我也该奉上祝寿贺礼才对。”西楚晁的巴结,与其说是对远在夜都的皇帝,倒不如是为了安抚太子。无觞从未要求过礼物,连宴会都很少参加的靡音更是难得送份寿礼。而且靡音宫的一切,都是无觞给的。靡音能回赠的,少之又少。相比之下,西楚晁恨不得把安思府的宝贝都供上去。
“等大寿当日,我宴请舅父,替父皇感谢你。”靡音留下邀约,不怕他不来。
时间似乎刚刚好。
那日正是南方盐荒第七份奏报路过安思府的时候。驿站被程远控制,仔细查看各郡府详情。心急如焚,热锅上的蚂蚁都比他舒坦。可惜今夜皇上大寿,这些连提都不能提。就见靡音脸上不断浮现笑容,程远觉得他是不是躺得太多,脑袋混了。
其实无觞就在身边,宴会的主角齐全。等的是那场难得一见的好戏。西楚晁正式贵族华服出场,身后跟着的就是那日的男人。靡音看不出他是带了面具还是吃了丹药。总之灯光昏暗,只看影的目光在烛火闪烁。有点邪恶。
“我夜靡音,代表父皇敬舅父一杯。太师逝去,舅父独撑大局,劳苦功高。”
“不敢。这是我应做之事。”惶恐不安的喝下酒水,只是在用袖口遮掩时特意闻了闻。瞥向身后的男人,他也是点头的微笑。看来无恙。这等紧要关头,西楚晁谨小慎微总不是错事。等他喝净坐好,白若清才姗姗来迟。
“请殿下恕罪……”白若清显然有话要说,连跪礼都不做了:“安思府外已经十万火急。”
“如何?”程远显然更着急一些。
“流民向这里涌来。官道被占满。但安思府拒不开城门,所以……”
“王乐远!”程远站了起来:“殿下,请让臣去……”
西楚晁一脸凝重:“还是我们一同前去吧。”
白若清说:“臣的兵马就在门外等候。”
紫莲靠了过来,一脸不快。靡音揽住他好像安抚,两人并排跟随白若清向外走去。西楚晁紧跟其后,将程远落在后面。刚出大门,西楚晁身后的男人将短剑从袖口掏出,逼在程远的脖子上。
而最前面的白若清,手中本来就拿着白花花的长剑,如今也正抵在太子胸前:“殿下,得罪了。”门外的确有兵马,却不是禁军。而是安思府的官吏衙役,还有西楚晁的家丁。
“看来……流民是假的。”靡音轻声说。
西楚晁笑着走上前,说:“有人被关在外面是真的,只是那些才是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