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夜听见枪声了吗？我从来没听过那么密集的！”

“我当然知道！”另一个妇人小心观察四周，神秘道：“我丈夫昨夜爬起来看过，你猜他看到了什么？”

“什么？”稍年长的妇人问道。

“警察署昨夜当街枪杀了很多人，就在圣路易斯大道上。“她说得十分小心，说罢又左右打量行人，”应该是被逮到的革命派，抗拒抓捕就直接被枪毙了。“

年长夫人捂住嘴巴，惊慌问道：“当街杀掉了？没有审判？”

“是啊，我早上出门走在那圣路易斯大道还能闻到血腥味呢，警察署很迟才派人来冲掉血迹...”

夏莉盘着长发打着哈欠缓步下楼梯，看见店内两位中年男人围在玻璃门前，小声地讨论什么。她掀开布帘，厨房里也没有两位太太的身影，火炉还烤着。她有些奇怪便凑上去听男士的谈话。

“今天早上巴黎市议政厅已经宣布要处决抓到的127个革命派，拒不认罪的也要绞刑，被牵涉到的家庭已经去市政厅门口抗议了，接下来几天恐怕要热闹了。”

“我看不止如此。”狄烈特先生目含深意，相比起佩吉先生，他跟着沃尔夫妇时在印度见识更多，对形势认识深刻些。”革／命／派主张推／翻／王权，为这目的早已奔波数十年，就算不能建立民主制度，好歹也要将查理十世赶下台。这次流血事件绝对会成为民众推翻查理十世统治的导火索，革命派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的。“

佩吉先生与他争辩道：“怎么会？他们都是叛国的人呀？民众难道会认为他们是正义的一方？查理十世虽然残暴了些，但如果推翻他，边上的德意志和英吉利绝对会趁虚而入的，我觉得不太可能。”

“......”

两人不服对方又争辩了一会儿，夏莉眼见有白热化的趋势，也不偷听了急忙站到中间来劝架。

“大早上的怎么了？吵架了？”她故意岔开他们争辩的焦点，装作不知情问道。

狄烈特对这位小小姐向来尊敬有加，这些年看着她长大更是喜爱，不愿在她面前红头白脸。便摇了摇头，“并不是，我们只是在谈论新出的雪茄，佩吉先生和我的口味不太一样，所以有些争执。”

佩吉先生刚想反驳，便见女孩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瞧了过来，满脸的疑惑，便泄气道：“确实，是狄烈特先生说的情况。”

夏莉得逞，抿着嘴角笑得隐秘，忽而想到少掉的人便又问：“佩吉太太和狄烈特太太去哪了？厨房里也没人。”

“她们去交易集市了，格雷诺耶也跟着去当苦力，估摸时间也快回来了。”狄烈特先生笑笑，有礼道：“已经为您准备了一些早点，就在厨房的桌上，您去用点吧。”

夏莉点头答应，转身离去，裙摆在空中挽开朵花，循着佳人走动而跳跃。一转眼已过去五年，她就像青涩甜美的花骨朵绽开了花瓣，散发徐徐清香。

吃着早点，她的视线无意识滑动着。突然想起件事，算算玛蒂尔达给她定下的生日，明天就到了18岁，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财产了。碍于条件的限制，她的面包事业并没有扩张，一直守着这家店做生意。人手增加刚好扩大了产量，这几年下来到是攒了一小笔财产。

但一旦成年有了做主权，她便可以自由收购店面而不需要沃尔夫人经手了。她一个礼拜前才致去报平安的信件，要不过段时间再向沃尔夫人提财产继承的问题？刚过生日便提会不会显得她太市侩了？

夏莉凝眉坐在桌前思索，一支玫瑰挪到了她的面前。

“是什么问题使你如此烦恼？我的小姐。”低沉的声线响起，她侧目望去，埃里克正笑意满满地望着她。

夏莉接过玫瑰，拍拍身边的凳子。“坐！早餐用过了吗？”

他的半张脸被涂抹的只剩下一些印记，更像是意外受伤的疤痕，他人也瞧不出什么。自她化妆的技术精湛后，魅影终于不再遮遮掩掩的戴面具了。但他依然很少下楼，更多的时间会花在阳台上晒太阳作曲，写词。

“佩吉太太很早便为我送了早餐。”他完好的侧脸对着她，挑起眉：“愿意讲讲吗？”

“什么...噢，你说刚才的呀？”夏莉拍拍额头，白嫩额头浮现一丝红痕。“是这样，我的法定年纪到了可以继承财产了，我在想要不要现在问沃尔夫人过渡。但又觉得不太好，毕竟这些年来她非常照顾我。”她端起奶茶啜了一口，热气黏在睫毛上有些潮湿感。

“你现在缺钱？”埃里克迟疑道。“如果你不好意思，我可以先借你...”

“不不！”夏莉放下茶杯惊讶道，“倒不是急着用钱...好吧，某种程度上也是。”她歪着脑袋拧眉毛，有些自我怀疑，随后组织了一番语言：“面包坊的生意还不错，我在思考要不要开一家分店。那样就需要我本人去看店铺，但都需要我成年才行。唔～”

她丧气地吹吹鼻尖上的长发，手指缠绕的动作显得俏皮可爱。魅影忍不住拍了拍发旋，像是抚摸小猫似的撸了两把，嘴里却说道：“其实现在并不是开分店的好时候。”见她疑惑的目光，继续说道：

“你可能无法感受到外边的局势，短期内波旁王朝绝对会发生一次巨变，对生意会产生冲击。若是在那之前将大笔资金花出去绝对会运转不良。”他的眸光闪动，语气坚定透着笃定。

夏莉自然知道外边的情况不好，但没想到埃里克会预判的如此严重，他的语气太过坚定连她也开始动摇了。

她垂眸想想，后瞅着他：“真的不太好？”

他点头，夏莉有过遗憾又放轻松了。瞧着对方略显紧绷的下颚和表情，甜笑道：“没事啦，那就推迟好啦，反正我也不急。”她凑过去撞了撞对方肩膀，挤眉弄眼的逗他笑。

“哇哇！外面可真乱呀！”外面佩吉太太的大嗓门响起，夏莉忙放下茶杯，擦了擦嘴边的奶渍，“走吧，出去看看。”

她撩开布帘，便见面前突兀的出现了一束灿烂可爱的小雏菊，上面还滴着露水。

“送给你。”格雷诺耶满头汗渍，期待又紧张地望着她。

夏莉笑着抱过花，见他头上有几片草屑，自然为他摘下，“其实，你不必如此辛苦。花开在土地上也很好看，呃，我的意思是你不用每天跑出去摘花送我，那太累了。”

格雷诺耶听闻，目光越过她落在魅影身上又落到更远的一支玫瑰上，最终垂眸站到了一边。

明天一定要比这个男人更早！

“我看到一些人群开始聚集起来了，他们看起来气势汹汹像是要打架。”佩吉太太放下手中的东西，喘着气道：“很多的商铺都关门了，人们都去干吗？做生意不好嘛？”

狄烈特太太赞同的点头，有些担心，“我看到有人在人群中大声的谈论，有些措辞实在是...太具有煽、动、性了。我担心可能会发生不好的事。”

夏莉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安慰两位忧心忡忡的太太明天会更好。

事实却不是这样的。

一个星期内，巴黎主要的大道上都发生了零星的抗议，最终演变成了大规模的暴乱。多数人不再安守家中，而是走上了街头要求推翻查理十世的统治，之后便发生了血腥、镇／压和大规模的叛／乱。

有人趁着冲突，暴、乱的时候想要冲进店面洗劫，若不是魅影和两位先生及时击败几个强盗，恐怕店中不仅仅有钱财的损失。在短期的展望中，巴黎恐怕是无法恢复以往的和平。

夏莉在整整忍受了一个月彻夜炮火枪声的轰鸣后，终于将目光投向了一海之隔的英格兰。

“狄烈特先生和夫人，你们不愿意跟我去吗？”夏莉有些失望，星眸暗沉。

他们各自有理由，或是无法离开故土，或是有契约在身。

夏莉综合考虑了大家的意见，认定法国的这场风波将会持续较长时间便想先去英国避避风头。沃尔夫人已经送来了信件，同样希望她先离开风暴中心—巴黎，财产转让权等文书都已经送到了她的手上。沃尔先生由于身份敏感，决定去印度的儿子那避避风头，狄烈特夫妇便是打算在她离开后回到格拉斯的庄园打理。

夏莉拒绝了沃尔夫人一同前往印度的提议，她不想多麻烦他人并且认为去英国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佩吉夫妇倒是欣然同意，格雷诺耶更想也不想便点头了。魅影是最后一人，这些年下来他们亦师亦友，魅影对她万分包容，喜爱万分，但她没有足够的自信更劝说魅影离开从小长大的城市。

“埃里克。”夏莉看着他的背影，他望着远方燃烧的屋檐。

他转身来看她，见她顿足不前，向她伸出了手，优雅又充满魅力。

“你来劝我离开巴黎？”

夏莉点头，沉默地用脚尖点地。几年下来也不知道他如何想克莉斯汀，他从未离开这里半步，似乎已经绝了念想。但她觉得魅影不是那么健忘短情的男人。

魅影见她娇美别致的小脸充满纠结，忍不住笑了：“没信心？”

她抬头望了一眼，乖巧的点头，“你知道我左右不了你的意志。”却见他走过几步，稳稳地停在面前，大手拉住她的，低沉的声音响起：

“也许你该自信一些。”

夏莉猛地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