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并没有把心思在景阳宫放太多, 只要有小燕子在, 永琪永远都算不上真正的威胁。她现在迫不及待想看的,是那位传说中的香美人,那位信奉伊斯兰教, 被称为圣女,却又与男子私奔七次的奇葩。
阿里和卓领着侄子、女儿, 其实就跟在西征大军后面。只不过,他们并不够格加入受皇帝亲迎的行列。名义上不是俘虏, 可实际却是降臣。一行人在理藩院驿馆下榻, 提心吊胆数日后,终于等来了天使某牛气哄哄的宣旨太监(凡亲领皇帝旨意办事的,无论性别年龄身份, 都称为天使)。于是, 三月里的一天,含香坐在四面透风, 若隐若现的华丽轿子中, 在京城的大街招摇过市,然后停在西华门外,步行入紫禁城。这里,能坐轿、骑马的除了主子们,就只有某些地位崇高或者功劳巨大的特许人士。他们, 没有这个资格,也没那福分。
老乾喜欢万国来朝的感觉,酷爱看敌人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的卑微模样。因此, 御太和殿受凯旋朝贺时特意决定,节目下半程顺便“款待款待”远方来的“客人”。后宫妃嫔,阿哥格格们均可出席,宗室里有头有脸的,并朝中一定地位的大臣并家属,总之有一个算一个。显摆嘛,人少就没意思了,老乾心想。
殿内,君臣亲贵个个皆笑语盈盈,满面得意状。而阿里和卓,以强大的心理素质陪吃、陪喝、赔笑,奉承极好。最后,欣赏完大闹天宫,站起来对乾隆行礼说有节目献上。武则天心里不屑地一笑:“戏肉终于来了。”
一身银白透明纱缎舞衣的含香,在众猛男的衬托下翩翩起舞。随着动作的激烈,似麝非麝的幽香,隐隐约约飘向四周,沁人心扉。食色性也、意志不坚的某些雄性动物们,醉了。
太后看看舞台上的含香,再一眼瞥见神不守舍,哈喇子快留下来的自家儿子,眉头的皱纹几乎可以夹死苍蝇。在场妃嫔们,人人憋满了一肚子醋,恨不得亲自出马冲上前去抓那狐狸精满脸花。唯独武则天心定神闲,一会给永?擦擦小嘴,一会嘱咐五格格少吃点辣的。
“哇,这就是力与美的结合!”
晴儿饱含赞叹的一句,舒贵妃呛着了。“咳咳咳咳!”微微转过头,用帕子掩住嘴,小咳了一阵,方才不好意思地向太后、皇后请罪道:“臣妾失态了。”
明白她的感受,武则天根本不在意,只笑笑了事。太后眼睛稍稍眯了那么一会,也不与其计较:“都这么大人了,性子还是那样急。”比起晴儿那番不合时宜的话,舒妃这点子意外的确不算什么。
见两宫不怪罪自己,舒妃脾气愈发按捺不住,酸溜溜地说:“晴儿看的书不少罢,懂得真多。”话儿听起来像是赞美,可稍清楚她性格的人都知道好戏还在后头呢。舒妃抓准这一话题了,滔滔不绝讲诉着中国古代舞蹈发展史,眼睛不错地盯着晴儿,似乎非要与其论出个子卯寅丑来。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什么,晴儿只得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地应付着。
临近坐着的还有耿太妃、和敬和婉姐妹,连兰馨和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了。太后没发话,武则天也不会去解围,化解尴尬什么的。幸好舒贵妃还有点理智,咽下小半杯茶润了润嗓子,突然转移话题:“这含香公主,是回人罢?”
这思维跳跃也忒快了,众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晴儿也愣住了。还是五格格小,脑袋里没转那么多道道,回答她说:“阿里和卓的女儿,没说不是亲生的,应该是回回呀。舒贵妃娘娘,您要是想不明白,一会召她过来问问呗。”
和蔼地朝五格格一笑,舒贵妃疑惑道:“我呀,还真有不明白的地方。”转过身,似乎在问晴儿,却又好像在向众人解释道:“小时候看过不少游记,里边就有写回疆风土人情的。据说,他们衣裳纹饰多样,色泽鲜艳,能歌善舞。尤其跳舞,受古西域影响很深,昂首、挺胸、直腰。”
重头戏来了,众人精神一振。
“含香公主这跳法,跟书中记载大不同。看似,看似跟南边风格有点相近。还有那衣裳,太素了。不过,不知是否与其圣女的身份有关。”
“哦,圣女?怎么讲?”耿太妃来了兴趣,连太后特听住了。
见大伙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这边来,舒贵妃眼角微微一挑,心中暗暗得意,越发来劲地说:“这回人信的教派,跟咱们萨满或是佛教很不一样,好像叫什么阿拉来着。。。。。。”
“不能在除非丈夫或者血亲面前揭开面纱?”和敬惊讶道。
舒贵妃用力点点头,“头发、两颊,耳朵,都是不能让外人看见的。”
众人抬头看向场内,飘扬的秀发,薄薄银纱下若隐若现的芙蓉面,清晰可见的耳朵。切,又把视线转移回来,听舒贵妃继续唠嗑。
“书中记载说,他们教派最崇黑、白、绿三色。色尚白,本色也。爱绿,天授万物之正色也。尤其白色,是最洁净、最喜悦和最清白的。”
众人再度扭头,柔若灵蛇的纤腰,在男子们簇拥中扭动、穿梭的“白衣圣女”,突然由内心而发的深深为回疆人民感到悲哀。就这样的祸色,也配称得上高贵、纯洁、神圣?
太后脸色更加难看了。瞎子都瞧得出来阿里和卓打的是什么主意,而自己宝贝儿子的德性!唉,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名不符实的东西扰乱后宫,祸害皇帝么?
既然号称心思灵巧,晴儿这会子很自觉地闭上嘴了,她可不敢犯众怒,尤其更在太后不高兴的情形下。尽管自己仍认为含香很漂漂,舞跳得超好。
一支舞毕,众回人伏于皇帝前方,齐呼:“万岁、万岁、万万岁!”老乾龙颜大悦,仰天狂笑,一把将阿里和卓托了起来。
“糟糕!”太后灵机一动,刚想装晕把儿子招过来。那边,阿里和卓嘴里已经吐出了几个字,把自己“宝贵又纯洁”的女儿献给皇帝。
“香妃!哼哼,香妃!”太后铁青着脸在慈宁宫坐立不安。妃嫔们打断了一大堆醋坛子。坤宁宫,摒退众人,武则天展开一张画卷,上边俨然一副疆域地图。指甲在乌鲁木齐的位置重重划了一道,嘴角噙着笑,女皇陛下开始考虑永?登基后是否重开丝绸之路的问题。
碰上自己不想办、不愿办的事时怎么处理?一字诀拖。一夜不眠到天明,清晨起来,慢吞吞一口一口演完血燕羹,太后放下碗,对桂嬷嬷道:“让人守着,皇上一下朝,就说我有事请他来。”
武则天领着妃嫔们请安,兰馨和嘉与紫薇也一同而来。老太太看着妃嫔们明显也没睡好的脸,心中叹气,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恼。一眼扫到三个女孩子,便朝武则天说:“皇后,内务府那边准备如何了?”
武则天一听,知道她是在问公主下嫁的事,连忙微微欠身答道:“一概事务俱是全的,只等日子到了。”两个女孩子的婚期皆定在本月,前后仅相隔三天。
“嗯。”太后听了点点头,“你是她们的母亲,要多费点心了。”
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有那伶俐的,跟着打趣两位公主。兰馨和嘉红了脸儿,只顾低着头绞帕子。见晴儿在侧,忻妃还笑着说:“往后不知哪个有福的能娶到她去呢。”
脑袋里有根弦一蹦,太后头疼了。是呀,怎么一下子忘了这孩子!晴儿比和嘉还大一岁呢。从前,自己打着把她留在身边,嫁给适龄阿哥的主意。可如今,永?已经有嫡福晋了。永琪呢,人是好的,只可惜目前犯了夜叉星。再没有河蟹掉小燕子之前,老太太实在舍不得晴儿去受委屈。但问题又不是一天两天能够解决的,再等下去,孩子都快变成老姑娘了。“我怎么就是个劳碌命哟!一个个都不省心。”太后在脑海中哀嚎。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热闹,紫薇端端正正坐着,眼观鼻鼻观心,满腹黯然。两个妹妹就要风风光光嫁出去了,而且据说额附都是青年才俊,而自己,终身在哪里?“尔康啊,尔康!你有没有忘了我?”初恋的热情早已慢慢消淡,但那份思念仍然魂牵梦萦。
“咦,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赶紧让朕听听。”老乾大着嗓门,跨步进来。
“参见皇上(皇阿玛)!”除了太后,其余人等全都站了起来,请安。
随意地摆摆手,老乾大步走到太后身旁,坐下,兴致盎然地看向周围。
太后嗔怪地瞪其一眼,“说什么?说喜事!额娘今儿就问你一句话,俩孩子的婚事,你这当阿玛的,到底上没上心呐?”
看见兰馨和嘉脑袋低得不能再低,老乾才恍然大悟,扯出一连串笑声,故意作赔罪的样子逗太后乐:“都是儿子不是,呵呵。您放一百个心,朕绝不会亏待了两个丫头。”
人多口杂,有些话真不方便当面说。太后手扶一扶额头,“哀家累了,就留皇帝、皇后陪我说话,都散了吧。”
心里清楚三巨头是有事要商量了,众妃嫔也不敢多打扰,都规规矩矩地告退。兰馨借口有体己话跟晴儿讲,拉着和嘉一起去了后殿。紫薇看着她们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也只得随着大流离开。
“皇额娘,您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刚下朝就被慈宁宫小太监拦了,老乾有心理准备。
武则天不做声,也看着太后。
“唉,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之得斟酌着办才好。”太后扳着手指,一项项跟帝后两人分说。首先,回部来归,正好赶上公主下嫁的喜事。一切必须办得妥当热闹,务必让他们开开眼,早日心服口服;其次,晴儿年纪大了,紫薇也快出孝期,两人的终身大事怎么办?前者还好,蒙古亲王嫡女,身份足。而紫薇呢,就尴尬了。有一半汉人血统不说,还是个私生女,嫁去谁家都不容易呀。最后,含香的册封问题。
“照理说,你宠幸哪个女子,给她们分位,额娘不该??隆v皇牵?熳游藜沂隆d俏缓?愎?鳎?趵凑y骄头饬隋??鲜事穑磕闳妹晒湃嗽趺纯矗俊碧?笠还赡远?鲁鲂闹械牟豢臁@咸??丫?茏煜铝羟榱恕!敖档厮屠吹摹肮逼贰保?垢?艘桓雒磊帧2节郑?踔亮?褛侄汲撇簧系南阊薹夂牛?闶遣皇窍氡蝗蘸笫肥榧巧弦槐驶栌购蒙?钠兰健!彼?薏坏么蚩??拥哪源??纯茨抢锉咦暗牡降资鞘裁炊?鳌?br>
太后话说得在理,且不算难听,乾隆老脸一红,觉得自己是有点冲动了。不过,给含香妃位,他觉得应当呀。那样的美人,怎么不配高贵的地位呢。“皇额娘,您听儿子说。”
武则天心中翻了白眼,“这小老子被美色迷昏了头了!愿意妥协才怪。”女皇陛下难得动了回善心,替太后担忧道。“如今只不过封号问题而已。将来,换装、行礼,请安,等等,还有得气受呢。到时您老人家就会知道,儿子、孙子,王八一条藤,实际是没区别的。”爱新觉罗家的叉烧基因,由顺治开始,到了乾隆、永琪身上再度得以发扬光大。
被老乾一番狡辩气得心口突突直跳,咬着后槽牙,太后硬是挤出一丝笑容。“皇后,这事你怎么说?”死道友不死贫道,她怎会不拖武则天下水,任其做甩手掌柜。
“啊!”突然被点名,武则天稍愣了愣,随即条理分明地说出自己意见。“您两位,考虑的都有道理。回疆初定,为安抚人心,给含香一个妃位不算为过,毕竟她也是那的圣女嘛。而且,四妃的位置上的确还空着一个。不过,蒙古那边,也不能忽视。毕竟,颖妃一家子离开草原已经很久了。论起来,豫嫔更根正苗红些。不如,”
“不如什么?”母子俩异口同声地追问。
“不如折中一下。称其为妃,但一切待遇如嫔。嫔是一宫主位,不算委屈她了。等到合适时机,再正式册封、抬举。前朝,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的。”武则天这主意出得不可不谓刁钻。没有正式册封,叫得再好听,底气也不够足。
“你是说比照庶妃的例?”老乾疑惑地问。
太后眼睛一亮,“皇后这主意不错。”怕乾隆不肯相信,又连忙解释说:“圣祖朝,你十三叔的额娘,敏敬皇贵妃,就是去世才得的封号。但之前,有谁敢怠慢她,还不是一宫主位。还有密太妃,你十六叔的额娘。被称了十来年的王嫔,但还是贵人,可后来,还不是真正封了。若不是如今情势不对,额娘又怎会拦你。再说,进得宫来,只要她好好服侍你。我,皇后,其他妃嫔,又有哪个是不好相处的。”
看乾隆的表情,太后知道他心中已经开始松动了,看准时机接着劝道:“昨儿,大宴的时候,舒妃跟我们讲了不少回疆那边的习俗,听起来跟咱们很不一样。含香呢,可怜见的,一个人背井离乡,起初估计很难适应,指不定还水土不服。你看,是不是给她段日子休养休养呢。”
“呃?”老乾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皇额娘说的是,儿子的想法如今看来怕真不够合适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整个征西战役下来,老乾对回部的风土人情是有一点了解的。首先,御膳房大部分吃食,绝对进不了含香的口,给她准备本族厨子是一定要的。其次,考虑到她的思乡问题以及宗教信仰,也要有个妥当安排。
“一时半会,还弄不清楚。这样吧,先把她安排在西内。离宫里近,方便探视。等安排好住处,再接进来。”太后就想着把对方与自己儿子隔开,最好山长水远,忘了一了百了。
太后话音刚落,武则天赶紧接上说:“章程定好,就交给臣妾办吧,内务府那边我会盯着的。只不过,赶上兰馨和嘉出嫁,派嬷嬷教导含香公主一事,怕要麻烦别人了。”言外之意,我是大老婆,管家没问题,但有些不是非我才能做的事,就别人能者多劳吧,再说,我也分身乏术呀。
乾隆听了,表示赞同。“这些日子,你的确脱不开身,就交给舒妃去办吧。她不是看了不少回回的书么,正好。”
“呼!”回到坤宁宫,武则天全身疲乏地躺下刚歇了不到半个时辰,就隐约听见外边唧唧喳喳。“发生何事?”她不耐烦地翻了翻身,声音含糊问道。
素心脚步轻轻进来,掀开床帘,禀告说:“贵主子处有奴才来报,说犯了热症,明儿没法子来给您请安了。”
“热症?”武则天嗤笑,“算了,传我的话,让她好好歇歇吧,顺便送点子补品过去。”
“是。”素心安静告退。
“热症?呵呵。这挑子撂得可真是时候。”武则天闭上眼,转身朝内继续睡去。“看来,有人那该多撒些钉子了。我倒要瞧瞧,是不是真那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