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事儿,纷冗繁杂,原来,“过去”这种东西,好似是属于每一个人的。
柳如烟久不能寐,想到胭脂的话,想到胭脂的脸,心里难受的厉害。怪不得胭脂看南宫钰的眼神那样奇怪,原是为了自己的爱人跟孩子。
这对于女子来说,太过重要,柳如烟倒也不怪他,有些立场,对于帝王来说,也是非常不易的,人人都不容易,何苦来哉。
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鸡鸣,天都快亮堂了。偏得柳如烟一夜未眠,心里莫名的有些发慌。她这样的人,向来是不大在意那些琐事的,现如今因着胭脂说的一些话,却难受成了这副样子,想来,跟着这一群有情有义的人,把自己的血都给捂热乎了。
真是可怕。
长此以往,想来,自己也要变得妇人之仁了。这样的人,于柳如烟而言,比之蠢材,要更加可怕几分。
天蒙蒙亮了。
柳如烟披着衣裳走了木窗前,这个院子,虽说是位置十分僻静,但是好在这里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倒也算得上是十分齐整的。如此说来,只觉得难为了南宫钰,在这里,诸事要管。瞻前顾后的,比之风允锦,更像是个贤良君主。
柳如烟讶异于自己对于那个人的了解。说起来,他们并算不得什么生死之交,偏得又是这样了解。呵,南宫钰想来也不过就是一时兴起罢了,才会跟了来,何必那样当真?好没意思!柳如烟幽幽地叹了一口子浊气,脑海中又浮现出胭脂的那张哭脸,心头一痛。
丧夫丧子,想来,也是人生劫难了。那么一个弱女子,哪里应付的来,再怎么刚强的人,总归是要哭上一场。柳如烟简直就是不敢去想,毕竟,她身为女子,却没有半点小女儿情思。当初倒也算不得什么,现如今身边都是好女子,好似是香儿、胭脂一等,一个个儿的,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比之她,不知道好了多少。
柳如烟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柳如烟浑身一颤,见着那南宫钰闷不吭声地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淡笑,这一会子,倒是没带人皮面具,一张脸子,如同白玉一般。莹润带光,陌上公子如玉。
呵。
“倒是你,天还没大亮呢,你倒是处处查房了,好没意思!”
柳如烟对这人向来不大客气,好在南宫钰也不摆什么万岁爷的架子,待她倒也十分随和,许是这样久了,长此以往,便生出了许多随意来。说来也怪,这南宫钰在月灵国,好歹也是一国之君,万人敬仰,金口玉言,若是想要处罚一个人,着实是简单的很。
因而,那些人大抵都是毕恭毕敬,哪里敢去得罪一二,想来,也就只有她了。
杯中吸月,桂树飞琼屑。莫道胡床老子,怕风露、向凄冽。回首云娥折,老大成痴绝。且醉今宵光景,莫容易、向人说。
两人少有这样安详的时候,在半黑不黑之中,就着烛光,细细品茶。
“用不了两月光景,这事儿,也就成了!”
冷不丁的南宫钰就来了这么一句。
但是柳如烟心里清楚的很,这说的乃是风允锦的宏图大业。风允锦宅心仁厚,这一会子南宫钰这么帮他,虽然有为着一己之私的嫌隙,但也不妨碍风允锦去感激,日后,定有计较。
“你走了这么一些日子,月灵国怕是要乱了套了!”柳如烟也不想着这人日日相伴左右,毕竟他也是人间帝王,身不由己。
“皇祖母守着,还有常安那伙计处理政事,这月灵国,就不会有什么大乱子,倒是这碧灵国,因着那靖公主的缘故,我们这一行人的处境,怕只会是愈发艰难,我要是走了,我担心你的性命!”
南宫钰的面色分外诚恳,看得出来,他说的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夸张。这靖公主的厉害,柳如烟也算是见识过了,那个人,当真是心狠手辣,对待自己的兄弟,都是这样狠毒,好没意思。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一朝称王称帝,这其中辛劳,自不必说了。
何必如此。
若是安安稳稳当个平凡人等,一生一世快活地过去了,倒也算得造化,这寻常的幸福日子,可不是他们可以想象的。
想到南宫钰说的为了她放弃皇位,她是不大信的,正所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正是这个道理。
南宫钰看着柳如烟这么呆呆愣愣,坐在一边,动也不动。
“怎么?好端端的,怎么迷着了?”
“没有,我只是纳闷,怎么那皇位对许多人都有致命的吸引力,与我而言,那并算不得什么,并且,还觉得麻烦的很,哪里来的诸多好处,叫他们一个两个的,前仆后继,乐此不疲,当真是奇怪的很!”
闻言,南宫钰淡然一笑,这个丫头,心思洞明,对世间万物都看的格外透彻,只是这样的人,终究是少数人等。他们一个两个的,对于这人间尊位,没有半点抵抗能力,若是有朝一日,可以为官做宰的,都是了不得了。
况且,还是这皇帝。
“若是人人都与你一般心思,那也可算是天下太平了,可惜不是,皇位对他们而言,乃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就好像是我与你说的那样,你若是与我一处,我甘愿舍弃皇位,与你游山玩水,四海为家!”
这人,总是这样,在某个时间点,说出一些话来,叫人倍感刺激。柳如烟可以感受到自己胸腔之内的跳跃。总归是有些悸动的吧!
可惜,可惜。
她从未经历这等子事情来,现如今,一来就是位了不得的皇帝,对于柳如烟来说,乃是个巨大的冲击。
“胡说什么!”柳如烟摇了摇头,“有你在,月灵国诸事风平,岂不快哉?对了,我大哥现如今如何了?”这大哥,问的自然也就是曹兵了。
“还未处置,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我?”她这人最是护短,若是由着她的意思,还要给那人加官进爵不可。“我这人护短,听不得我的蠢话!”
“无妨!”
南宫钰心里对于曹兵倒是十分信任,加上这人有勇有谋,就算是真的摇身一变,成了月灵国的君王,想来也是不差的。
落灵国皇宫,碧云宫。
这碧云宫,可算得上皇宫之中最最豪奢之所,因着那老皇帝对这位靖公主分外宠溺,诸事都由着她,一来二去的,倒成了一个女霸王。
玉弦歌管,人声鼎沸。遥遥看去,火光摇曳,往里头俯身看去,只见得这宫里璃屏朱箔,玉案金炉,多所供玩。应有尽有,无所不有。无一不精,无一不巧。
“用情而至于山盟海誓,则情之种真矣。成事而至于嘉偶良缘,则事之美极矣。”风和靖躺在柳震天的怀里,呢喃,“我们成婚,如何?”
“自然是好的!”柳震天哪里有什么不应允的道理,只是计划生变,现如今,他只觉得自己乃是个闲散人等,比不得当初,日日政务繁忙,来的快意。“只是,靖儿,现如今,我一无所有,委屈了你了!”
“无妨!”
风和靖缓缓起身,走到屏风后头,那宫女穿堂而入,一个个有条不紊,这边披绣闼,启纱窗,卷珠帘,那头抹玉几,一个伶俐的嬷嬷,已经清手重温壶茗,慢慢地添起炉香。风和靖对着这么一块偌大的铜镜,一面修饰更衣,一面涂脂抹粉,头发上悬着一排珠玉首饰,妆毕。华彩已然,好似神仙妃子。
虽然在宫里也住了这么一些日子,风和靖的大排场,柳震天也看得惯了,只是当他作为一个旁观者,就这么怔怔地看着,还不禁慨叹一声,这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他们在玉楼琼玉之间,乃是神仙眷侣。
若是顺利夺得皇权,这天下,也就全都是他们的了。
假以时日,时机成熟,定然要大举进犯月灵国,一手拿下。称霸天下,也指日可待了。
“靖儿!”柳震天走到风和靖面前,亲吻着那人的面颊,那脂粉香气,尽数钻到柳震天的鼻腔之中,“老将军还没应允不成?”
“想来,快了!”风和靖倒是很有信心,毕竟是跟老将军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等到确定那风允锦已然是个死人了,老将军,就算是不愿意,也是不成了的。她心知肚明,欢喜无限,等到了那个时候,这碧灵国,也就是她的了。
“风允厉还没死呢!”
风和靖冷笑两声,那人倒也算的是十分刚强,被那样折磨,还能苟延残喘,当真是了不得。“震天,咱们去瞧瞧!”
“风允厉阴狠狡诈,莫要被他算计了去!”
“怎会如此!”风和靖禾眉微蹙,想到风允厉杀害了自己最最挚爱的父皇,顿时就是怒火中烧,“他狠心杀我父皇,我定要他挫骨扬灰,不得好死!”
“这人确实偏激了些!”
“哼,怪他身份卑贱,皇子又如何?不也要分三六九等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