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它都有,只这腊猪脸......”他的嘴角扯了扯,这才答道:“这个下回让我娘做几个捎来可好?这一回只弄了二十对猪耳朵,我娘说,村里爱吃酒的男人们都爱用这个下酒,她想,叔叔定爱吃,腊牛肉到是有,村里正好杀了几头老牛,我让我娘买回来一头,一半叫我带来了,另一半分了一半给我姐姐,剩下的我让她留着与弟弟吃。”
他吞了吞口水,会不会送少了,他娘说,这是比照富贵人家的年节礼办的,因为他要上京赶考,所以,连着年节礼一起给带来了。
刘稻香一家子自然听明白了,白了自家两个小魔头一眼,笑道:“喜欢,喜欢,我两个弟弟就喜欢吃熏过的腊猪耳,说什么脆脆的,辣辣的,很下饭呢!”
一旁被忽略的刘智胜,看着眼前融洽的一幕,总觉得自己与这一幕格格不入,他有心想加入进去,可刘智财与刘稻香等人说的话,他是一点都不了解,也不识得刘智财嘴里所说的那些人。
好在这样的尴尬没有持续太久,刘大富带着两个小儿子,以及两个小妾过来了。
要说谁是最大的人生赢家,非刘大富莫属。
年轻时因为小青梅临终托孤,最后成全了他做个富家翁,与他和离的那个拎不清的老婆子也早死了,如今,他左拥右抱两个娇美小妾,后院一片风平浪静,他的小日子爽得不要不要的。
在刘大富的印象中,最亲最熟悉的反而是刘稻香一家子,再接着才是刘智财一家子,至于刘智胜么?
一年到头才见一次面,加起来,刘大富也就统共才见过刘智胜十多面,如是,这种尬聊,刘智胜只能继续兜着。
只因刘大富先见过两人后,聊着聊着,也加入了刘稻香一家子与刘智财的对话中,说的都是三十里村东家长,西家短,谁家的老人去逝了,谁家又添了金孙,谁家的媳妇肚皮不争气连生三个闺女,又或是哪家的孩子念书去了,去哪儿做工或学了什么手艺。
诸如此类,刘智胜是半点也插不上嘴。
就此,刘智胜、刘智财两兄弟在刘家住下了。
晚饭后,两人除了把带来的礼物单子给了张桂花,还另外各拿出来五十两银想交给张桂花。
“婶子,侄子知道婶子心善,但这个先例不能开,往后三十里村还有许多年轻学子要来京城赶考,说不得会要投靠婶子家,这是我与智胜哥两人的生活费,不多,算是一点心意。”
站起来说话的是刘智财,许是中午见识到了刘智财与这家人的热络劲儿,刘智胜反而退避,由着他做主。
张桂花如今财大气粗,连连摆手道:“我又不稀罕这点子钱财,你们是你们,是自己人,邻居是邻居,自然亲疏有别,他们若有上进心,能走到这一步,我们一家子自然会开门迎接,巴不得咱三十里村能多出几个人才呢。”
“是啊,智财哥,你客气个啥子劲,不过是多两副筷子,两个碗,顶多每日多添两勺饭罢了,还用得着如此见外,快些收回去吧,不然,我娘要生气的。”刘稻香也跟着劝他。
她家绝对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斤斤计较。
刘智财也不是个小心眼爱计较的人,也不再推来推去,直接把那两张五十两的银票收起来,一来就见识了刘府的荣华富贵,二来估摸着这百两纹银是真入不了她们的眼。
好在他娘早想到他三叔一家有可能不会收这银子,这回的年节礼也是竟他家最大的努力置办的。
刘智财与刘智胜吃过晚饭后,就随刘大富回了金桂苑。
金桂苑西厢房里......
刘智胜正就着小丫头的来的热水泡脚,他手里拿着一块成色不错的玉佩发呆,今儿他有细心留意刘稻香四姐弟,上午见四人时,这四人是一套衣裳,晚饭时再见这四人时又是另一套衣裳,而四人所佩戴的玉,又各不相同,样样都很精致,远胜他手里的这块。
“智胜哥!”
刘智胜正烦心地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听到刘智财唤他。
他慌忙把手里的玉佩塞回怀里,这才低头看着脚盆里的热水,认认真真地洗起脚来。
刘智财慢慢踱步过来,穿过正堂行至一雕有虫鱼花草的罩门处,他立于门口朝里探望,与他所住的那头不同,刘智胜这头的碧纱橱上画的是夸父追日,而他自己所住的那处碧纱橱上画八仙过海。
他过来时,刘智胜正坐在罩门内,朝西的窗边,窗下安置了长春凳,刘智胜此时正在洗脚。
“智儿过来了,快过来这边坐。”
长春凳差不多有一人长,足够两人坐下还绰绰有余。
刘智财笑眯眯地过去,坐于他的一侧。
“智胜哥,真没想到三叔家竟然如此发达了。”
他颇为感慨,刘智胜不知他为何开口这般说,只是顺着他的意思点点头,后又觉得自己应该表示点什么,答道:“我爹以有随奶奶进京过,也曾感叹京城荣华,只是我终还是因见识浅薄而无法想象。”
那会儿刘智财还在为自己那个宠妾要灭妻的渣爹守孝,对于这事儿,他只是隐隐感觉到一些。
今儿听到刘智胜如此说,又道:“可惜我爹不能看到这些,有时真羡慕你有个时时替你着想的爹。”
“智儿!”刘智胜张了张嘴,他依然无法开口,把自己爹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说出来,来之前他自信满满,来之后,见到刘府里的花团锦簇,他怯步但他又有些不甘,终究要试过才好。
正因为他举棋不定,才会在第一时间见到张桂花时,并不曾提及自己爹所说的提亲一事。
更何况,他怀里的那块玉佩压根儿就入不了那一家子的眼吧,他有留意,那姐弟四人所换的玉佩,无一不比他手中的更精贵。
只是,想到他爹说娶了刘稻香能得到的好处,说叫他不动心那肯定是假的。
刘智财眼里的光彩微微暗了暗,心下不由叹气,不免对刘智胜也多了些失望。
他抬头四下打量,看着罩门后挽起的垂幔,笑道:“我还是头一回见识这么轻如蝉翼的料子,原来这个就是书上写的软烟罗呢!”
刘智胜何等聪明,笑答:“也只有这样的世家大族方才用得起,听说这软烟罗极难得到,不曾想,爷爷这里竟然也用得起。”
“应是婶婶安排的吧,可见,她并不把这东西放在眼里。”刘智财笑眯眯地说着,能如此这般富贵,不知是何等少年才能入了他那妹子的眼。
肯定不会是自己身旁的刘智胜吧。
他记得稻香妹子是个早慧的,而且主意大得很,刘智胜是他的亲堂兄,他不想看到两方为这事而心中不痛快。
刘智胜不知他心中所想,点头道:“我奶那回去后,时常跟外人炫耀我们这位三叔家里,是如何的富贵荣华。”
刘智财见他只与自己兜圈子,不由越发失望,想了想到底是骨肉亲人,开口道:“智胜哥,在来京城的路上,曾听你提过,大伯有意想帮你求娶稻香妹子?!”
“嗯,不过那时三叔推说稻香妹妹年纪尚小。”他理了理身上素净的月牙色长袍,其实,他该为自己的奶奶服一年齐衰不杖期。
好在大周朝不曾规定,在服孝期不得参举科考,他这才能悄悄离了青州随刘智财一并来京城。
同时,他爹还暗中在族谱上做了手脚,那上头记的是刘齐氏于去年春夏逝。
为的就是他今日能赶京赶考。
刘智胜心思转动不足以告诉刘智财,他听听对方感叹道:“稻香妹子那样的人,怕不是寻常男子足以降服的。”
“哦,你为何如此说?”提起刘稻香,刘智胜很想多了解她一眼,只有这样,他才能更加有把握打动她的芳心。
“你一直生活在府城,鲜少回三十里村,即便回了,也待不了几日便匆匆赶了回去。”刘智财抬头看着屋顶,小声告诉他当年发生的一些事:“我爹那会儿宠妾要灭妻,是三叔一家子不嫌弃,把我和宝儿引上了正路,我能有今日,也是多亏了三叔一家子,而稻香妹子,我记得后来无意中知道,她在七岁那年便已挑起了养家的重任,那时你我生活衣食无忧,压根儿就想不到她家的日子举步维艰,如今回想起来,只有满心愧疚。”
他为自己的年少不懂事而感到羞愧,那时,他怎么会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很有优越感?
现如今回想起来,似乎是他自小就听奶奶念叨过,三叔一家生来就是命苦,又加之三叔太过老实忠厚,她只得紧拘在跟前。
还说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他是个命好的,有个有能耐的爹爹,他才有好日子过。
刘智胜听了刘智财的话,久久回不过神来,直到脚盆里的水已冻人,他才惊醒过来。
“我万万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