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临海,夜晚华灯初上,饭店外摆了不少简约漂亮的装饰品。
绿树,凉棚,沙滩躺椅,优雅小资的英文乐曲。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鹿离抬眸,看了眼前面已经落座的顾未生,不知怎么,忽然没了胃口。
但她也不想这个时候扫兴,还是迈步跟了上去。
席间,陆青一直在跟顾未生等人说话。
她好像很自来熟,和谁都能很轻松的打成一片,连刚认识没多久的鹿离,都能时不时cut两句。
吃到最后,陆青撑的不行,撒娇要顾未生送。
顾未生竟然也同意了。
旁边的陆放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平时顾医生好像对陆青没有这么好。
今天这是怎么了。
但还没等他想清楚,就看到周易旁边的鹿离忽然起身,说,“那我也走了。”
“这么晚了,要不我送送你。”
“不用。”
“我已经叫好车了。”
说着,鹿离摆摆手,已经身形潇洒的从小餐厅里转身离开。
而她走不久后,顾未生就借故,让周易把陆青送回了家。
回到医疗队,陆放把今天的所见所闻告诉医疗队其他几人。
“我猜顾队好事将近了。”
“你们早点准备份子钱吧。”
听到陆放的话,正在雕刻小玩意儿的陈年手上动作一顿,诧异的看过去,又扫了眼旁边沙滩上正盖着帽子挺尸的顾未生,压低声音说,“不可能吧。”
“顾队不是未婚主义吗。”
陈年还记得以前他们刚进医疗队的时候,顾未生就说过,他没打算结婚。
陆放却不记得了。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顾队说过这种话。”
“就那什么的时候。”
“训练闭气逃生那一次。”
陈年直接用最具记忆力的字眼帮众人回忆。
仔细想起来,好像还真是。
闭气训练是所有海上医疗队工作人员都需要事先练习的必备技能。
陈年和陆放进医疗队的时候,顾未生还只是医疗队的副队长,专管他们的入职训练。
训练到闭气这一环节的时候,有人好奇起哄,笑闹着要看副队长以身作则。
顾未生当时本来正叼着根狗尾巴草坐在沙滩上看他们训练。
起哄次数多了,医疗队里有人心里也开始打小九九。
“会不会是副队也不行啊。”
“怕到时候镇不住我们,丢了面子。”
“但是如果副队长自己都可以不训练,那我们为什么也要浪费这些时间呢。”
“就是就是。”
“我们做救治的时候都有氧气管,还有潜水艇,会游泳技能就行了,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呢。”
有人开始私下抱怨。
顾未生听到过一次,也没说什么。
直到第二天进行闭气训练的时候,他忽然脱掉衣服,说要给大家做个示范。
他是第一个跳进海里的。
没带氧气管,也没有任何急救措施。
跳下水的时候,岸上其他同事按预订的,有人开潜水艇去救他,也有人直接背着氧气管跳进海里四处摸索。
但都一无所获。
反而是那些被安排好进行演练的同事,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氧气管出了问题。
潜水艇的舱门也忽然开始漏水。
演习现场一片混乱。
关键时刻,还是顾未生从海底钻出来,闭气在海底完成了一系列的救援工作。
修氧气管。
补船舱漏洞。
甚至最后直到所有人完整上岸,他才游了上来。
当时医疗队的时任队长陆长河被他吓得脸都白了。
他又气又急,抓住顾未生就是一顿批。
顾未生也不反驳,身形挺拔的站在那儿任由他批。
但是挨骂归挨骂,下一次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陆长河气的不行,又拿他没办法。
当时陆长河就说过,“你根本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儿!”
“你的命你不在乎,你女朋友,你家人,你那兄弟姐妹难道都不在乎吗?”
“以后再敢这么胡闹你试试,我直接把你开除,爱干嘛干嘛去。”
话是这么说,但陆长河还是把顾未生宝贝的不行。
毕竟像他这么出色的海洋动物保护医生,十年都未必能出一个。
顾未生虽然我行我素,但在医疗队也是名副其实的团宠。
尤其当陆长河说出那番话之后,要不是真心喜欢,谁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大动干戈。
陆长河当时真的很生气。
觉得他不把自己当回事儿。
可顾未生却只笑着贫道,“您放心,我不交女朋友也不结婚,万一哪天死了,保证不让人担心。”
“嘿你个小兔崽子,反了天了你。”
“我是那个意思吗?”
“我是那个意思吗我?”
陆长河一个拖鞋扔过去,却被顾未生巧妙的躲开,只剩他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气的吹胡子瞪眼。
这边,陆放陈年等人八卦讨论的热火朝天。
旁边躺在沙滩上吹风醒酒的顾未生却毫无反应,好像别人嘴里议论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直到陆放说起存份子钱的事儿,他才伸手拍了他一巴掌,“胡说什么呢。”
“嘶——”
“顾队你以后能不能下手轻点。”
“再这样下去,我脑细胞都要被你打死光了。”
陆放一边倒吸凉气一边揉着脑袋往旁边跳了一步,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道,“而且我也没说错啊。”
“我觉得陆青这小姑娘也挺好的。”
“人家不嫌弃你收入差,也不嫌弃你没车没房,还愿意结婚以后跟着你在海上漂,为你洗衣为你做饭的。这多幸福啊!”
陆放说的头头是道。
旁边其他几个光棍也忍不住满眼艳羡。
顾未生却哼笑一声,说,“你要喜欢,让你给好了。”
“别别别,我可不敢。”
陆放撇撇嘴,抱着脑袋逃窜到了一边,以防被他再次措不及防的偷袭。
而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医疗队临时驻扎的海滩不远处,一道熟悉的人影正转身从海边离开。
回家之后,鹿离洗漱完,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挺尸半天之后,她起身捞过手机,发了条短信给正在公司值班的陈珊。
“睡了吗。”
“没。”
“但是我正在赶一个报道预案,你要是现在想找我闲聊,就麻溜的滚远点啊,我现在很暴躁,不想跟人闲聊。”
“啧。”
“我也是跟你汇报工作啊。”
“海警那边没谈妥,医疗队那边不同意。”
“我先跟你交代一下,省的以后万一我不在了,你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万一以后你不在了?”
“你又做恶梦说傻话了?”
正在电脑键盘上飞快敲击的陈珊看到这句话,连贯输出的大脑停顿了一下。
下一秒,鹿离才想起来,她根本还不知道肖佐给自己使绊子的事儿。
其实这件事儿那天发生以后,鹿离就去找陈之重和上层领导商量过。
肖佐是董事长的孙子,不好得罪。
除非她亲自去求情。
但鹿离不想弯这个腰。
所以她和领导商量,由她拿下海洋动物专题报道这个项目,还有石苗苗寻亲的那个项目,只要这两个项目里能火一个,专题得奖,那到时候就可以直接绕过肖佐掌控的报名这一关,直接以特约记者的身份进入评委评分竞赛的最后环节。
作品出彩一样可以参赛。
以前大家参赛的规则都是先报名,再用作品参赛。
这一次鹿离打算兵行险招,用别人从来没有用过的特例去参加比赛。
这个新闻大赛对她挺重要的,她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
所以从海边回来之后,她并没有多失落。
顾未生会拒绝其实是意料之中的事。
但遇到陆青,却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正想着,鹿离已经组织好语言,把自己准备的预防针提前打给了手机对面的陈珊。
“就当是吧。”
“反正你记住我说的话就行。”
“最近我要忙石苗苗和海洋保护专题报道这两个项目,其他的事儿你就先交给别人做吧。”
“反正我是没空管了。”
不是没空管。
只是万一最后结果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
鹿离觉得自己可能会离开电视台。
所以她打算专注做手上这两个项目,顺便给陈珊打一个预防针。
万一真的行不通,也能让她有个心里准备。
顾未生那边,反正她已经知道医疗队地址了,先处理完石苗苗的事儿再过去也一样。
鹿离这么想,也的确这么做了。
但在这么做之前,她还做了一件事。
那是第二天下午三点多的时候,鹿离不在,杜建群来办公室找他汇报工作的时候忽然挠挠脑袋,欲言又止。
拿着文件夹出去,又进来,犹豫半天才说,“陈总,你回头还是劝劝鹿组长吧。”
“我觉得她这么张扬不好。”
恩??
“她又怎么了?”
陈之重一边低头,伸手拿过桌上的文件签字,一边疑惑不解的问他。
他一抬头,就看到杜建群憋的好像便秘似的脸色,对他说,“今天早上我们出去找石苗苗她爸的时候,鹿组长把肖董事长孙子的车给撞了。”
何止是撞啊。
还光明正大卸下了车子的轮胎和窗户,把那辆崭新又骚包的跑车拆的七零八碎。
但零件却都完完整整堆放在了车上。
只是拼凑的话,可能需要花很久才能再次复原。
当时杜建群就在旁边的越野车上看着,看的胆战心惊。
但鹿离却很淡定。
她白白被使绊子折腾了一遭,也不能白吃这个亏。
刚才路过停车场,看到肖佐这辆骚包的跑车,心里忽然就有了主意。
杜建群说,“鹿组长让我保密。”
“可我总觉得这样不好。”
“陈总你有空还是管管她吧。”
万一真的得罪了肖佐,对鹿离并没有好处。
对他们整个新闻组都没有好处。
陈之重被鹿离这种幼稚手法整的哭笑不得。
打电话给鹿离,她也没有接。
平时鹿离也经常这样,忙起来很少看手机。
陈之重没太在意,放下手机又忙了一会儿其他工作。
等忙完,拿过手机看了一眼,鹿离还是没有回复。
他没有多想,只以为她在外面忙。
直到第二天,第三天,鹿离没有来上班,也没有请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闯了祸的缘故,想起前几天肖佐才刁难过她的事儿,陈之重心里忽然有点不确定。
她是真的在忙,还是出什么事儿了。
思及此,他连忙打电话,把和工作有关的人都问了一遍。
没有。
还是没有。
鹿离自从那天上午从公司离开之后,便一直没有回来。
没有报备工作,也没有任何请假。
那她能去哪儿?
陈之重心里的担心越发凝重。
到最后,他几乎把手机上认识的所有人都联系了一遍。
可其他人都不知道。
老王还纳闷,“我也还想着今天叫小鹿离出来吃个饭呢,结果也联系不到她。”
“她在A城也没什么亲戚了吧。”
“会不会是回家了?”
老王不确定的询问。
陈之重却摇摇头,语气笃定的挂了电话。
鹿离在a城,除了他们,已经不认识什么人了。
陈之重问了陈珊,陈珊也不知道。
一圈下来,几乎一无所获。
陈珊本来还困的迷迷糊糊,被陈之重这么一说,人也清醒了。
她冷静了一会儿,结合杜建群给出的信息,猜测,“那你说,小鹿离会不会被肖佐叫走了。”
“比如报警,或者私下会面之类的。”
肖佐这个人,陈珊和陈之重都不了解。
只知道他是一个花花公子。
爱玩,会玩。
喜欢万花丛中流连忘返。
至于脾气秉性什么的,他们一概不知。
“哥你先别急。”
“肖佐就算脾气再大,再目无王法,鹿离也只是毁了他一辆车,不至于做什么过分的事儿。”
“要不这样,我先去找董事长打听打听口风,看肖佐这个小王八蛋在不在公司。”
“不在的话,我们再去找他。”
“也行。”
“说不定小鹿离没事儿,就是我想多了。”
说完,陈之重挂了电话。
可鹿离依旧没有回复短信和电话。
就好像忽然失踪了一样。
直到第四天下午,陈之重打算报警的时候,无意间接到顾未生发来的一条信息、
——这是我的新手机号,有事联系。署名,顾未生。
对啊。
顾未生。
怎么把他给忘了!
陈之重连忙把电话拨了过去。
听他说完原委之后,顾未生抿了抿薄唇,大脑飞速旋转,思考了半天之后,忽然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陈之重,“你知道鹿港咀吗?”
“鹿港咀?”
“那是什么地方?”
陈之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也不怪他,因为鹿离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这个地方在哪儿。
除了顾未生。
因为那里还有一个秘密。
一个只属于顾未生和鹿离的秘密。
那是一个被水隔开的旧码头,码头废弃很多年,岸边木屋破败残旧,远处海滩上,常年有风吹过,海岸边贝壳海螺应有尽有。
顾未生第一次见鹿离,就是在这个码头。
那时她还没有搬进大院儿,也不是人人追捧的小公主。
小小的鹿离穿着破旧肮脏的衣服,头发乱糟糟团成一团,房间里的争吵怒骂不绝于耳,但她却也藏在码头下面的水柱之间,抿着唇,倔强的一声不吭。
只有一双水亮透彻的眼睛静静望着外面的水面。
在看到顾未生的瞬间,她忽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破旧的衣角,有点艳羡的说,“你真好。”
哪儿都好。
家庭。
父母。
眉眼干干净净,一看就是被人宠大的小孩儿。
所以才能那么高冷傲气,丝毫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和目光。
但当时的顾未生对那个脏兮兮的小孩儿并没什么好感,只是很冷淡的把她的手从自己衣服上掰开,说了句谢谢。
临走之前,他再次扭头,从岸边望了眼还藏在码头下面水柱之间的女孩儿,像是忽然觉得不好意思,亦或是良心不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扬眉问她,“要不要我救你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