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顾未生也是一个不好说话的主。
果然,当周易对珊珊赶来的顾未生他们道明来意之后,遭到了顾未生的果断拒绝。
周易无奈揉了揉脑袋,拦着顾未生的走到旁边的走廊里,从烟盒里拿了只烟递给他,一边用打火机点燃,一边说,“但这是挺好的一个机会。”
“你不是老跟我说医疗队缺人吗。”
“你看这记者,她平时就是出了名的刁钻,但业务水平值得信任,要是你接受采访,到时候医疗队宣传出去,就不会愁人不够了。”
“而且刚才她也说了,可以不露脸。”
“只提供一些拍海洋动物保护专题的素材就可以。”
“这也不行?”
顾未生不知想到什么,咬着烟侧头笑了一下,语气平缓的挑了挑眉,“她说你就信?”
???
“不然呢?”
周易被这两人弄的一头雾水。
刚才在办公室,顾未生看到鹿离,明显愣了一下,眼底有淡漠的疏离一闪而过。
但眯着眼睛打量她的同时,还是泄露了眼底微不可查的诧异。
陆放也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记者竟然这么执着,死缠烂打到了海警办公室。
他第一反应就是扭头去看旁边的顾未生。
顾未生像是被逗笑了,抿着薄唇看了眼站在窗前正明晃晃看着他的鹿离,毫不犹豫的说了拒绝。
“我们不需要任何采访。”
他说的淡漠,语气没有太多起伏,似乎也没想到周易找他来会是为了这件事儿。
不是周易大惊小怪。
只是领导的态度实在太过明显。
领导电话里的意思,明显就是让他直接答应鹿离的一切要求。
只要接受采访,一切都好商量。
可现在关键的问题在于顾未生。
他对媒体很抵触,压根不想接触任何和媒体有关的东西。
周易头疼的厉害。
两边儿都是祖宗,他谁都得罪不起。
可他就是不明白,“能宣传一下你们的工作内容,让更多人知道,不是挺好的一件事儿吗。”
顾未生怎么就不同意呢。
其实不是顾未生不同意,而是周易不了解鹿离。
鹿离的性格,说好听点儿叫坚韧执着,说不好听点儿,就是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做事情,很少浅尝辄止。
不论是是工作还是喜欢一个人。
顾未生了解她。
所以根本不打算给她机会。
他要对医疗队其他工作人员的安全负责,也要对自己负责。
既然这件事注定不会有结果,也没必要让她过来白折腾一遭。
顾未生的态度很坚决。
一时半会儿周易也没有办法。
本来预计能顺利完成的谈判就这样陷入僵局。
办公室里,陆放坐在门口的沙发上,瞄了眼正在办公桌前旁若无人的用周易电脑打字法邮件的鹿离,眉头不自觉扬了起来。
这个女人还挺有毅力的。
到现在也没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上次在轮船上,明明自己扔了针,孔,摄像头,一转眼,顾医生的侧脸就出现在了电视上。
现在的记者啊。
为了利益,什么谎话都可以说。
想起不久前顾未生语气语气淡淡道,“她不会,我知道。”
陆放就替顾未生心疼。
什么人啊这是。
看那天的情景,他们应该认识。
可认识还这么毫不留情的骗人,可能人品有问题。
陆放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和他们不是一路人,顾未生拒绝的好。
思及此,他起身,刚要转身从办公室离开,就听到身侧噼里啪啦的敲击声响了两下之后,鹿离敲下回车键,搞定一切,侧头朝他看了过来。
“现在要走了?”
她的语气很自来熟。
陆放本来不想跟她说话,但想想,又客套的点了点头。
敌意挺深啊。
鹿离暗暗失笑。
本来想趁顾未生不在,和他身边的同事聊聊,了解一下这几年他在外面的情况。
可没想到不论她说什么,陆放都只是客客气气的笑着说,“其实我也不清楚。”
“你要是想知道,可以自己去问顾医生。”
……
我要是问的着他,还找你干什么。
鹿离看着手机屏幕上毫无回应的短信,哼笑着抿了抿唇。
这时,办公室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从外面探出一个脑袋,笑眯眯的问,“顾医生不在吗?”
女生活泼娇俏,比鹿离还要小几岁,眉眼间全是青春张扬的气息。
听这语气,她一早就知道顾未生会来。
鹿离扬了扬眉,侧头去看,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到不久前还对她守口如瓶的陆放忽然道,“怎么不在。”
“他在外面呢。”
说着,他还伸手指了指门外右手边的走廊,语气熟络又自然。
……
鹿离抿了抿唇,坐回电脑面前没说话。
女生从门外进来,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一会儿问顾未生的近况,一会儿又向陆放抱怨自己想去找他们都没空,正说着,就看到顾未生和周易从门外走了回来。
一进来,就看到办公室多了一个人。
“哎?陆青你怎么来了?”
看到办公室突然多出一个人,周易还以为是同事找他来帮忙。
却没想到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原来是陆青。
陆青大大方方的笑道,“来找顾医生。”
“哦~”
“又来找顾医生。”
“你们两最近发展挺快啊,一个星期三次见面都有了吧。”
周易笑着调侃,一边调侃一边往办公室里面走。
周倩也笑,侧头眉眼爱慕的去看旁边的顾未生,毫不遮掩自己欣赏的情绪。
“对啊,发展还不错,我这不是从陆大哥那儿知道你们要过来,专门来找你们吃饭的。”
“怎么样,你们一会儿还有没有事儿啊。”
“没事儿的话,就赏我个脸,让我请你们吃饭吧。”
她说着,冲站在门口的顾未生眨了眨眼,俏皮极了。
顾未生咬着烟皱了皱眉,本来不想去,可视线落到电脑桌前抿着樱唇,神色淡淡的鹿离脸上,忽然话头一转,淡声道,“也行。”
“走吧。”
说着,他起身,三两步走到办公桌前,把烟碾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转身拎着外套走出房门。
烟风略过,涌入鼻间,鹿离看了眼被碾灭在烟灰缸里的烟头,是她没见过的牌子。
但烟性很烈。
隔着十几公分的距离都闻得到。
“那鹿小姐,要不你也一起去吧?”
放洗手间换完衣服出来,周易才猛地想起,办公室里还有一个鹿离。
他去说服顾未生的时候,鹿离提出借一下他的电脑发一封邮件。
刚才回办公室,竟然下意识把她当成自己正在值班的同事,差点忘了。
本来他只是客套一下,可没想到鹿离竟然点点头,“好啊。”
“正好我也没吃饭。”
“啊?”
周易一愣。
鹿离却已经冲他笑笑,转身从办公室里走了出去。
顾未生沉稳的脚步一顿,没有说话。
他旁边,陆青像一只神色欢快的小鸟,一直在他旁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顾未生那么容易不耐烦的人,竟也忍得住。
比如现在。
鹿离和周易走在后面,顾未生等人走在前面。
陆青走在顾未生旁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低头羞怯的笑了一下,才鼓起勇气道,“顾医生。”
“我其实不太能喝酒。”
“那天晚上你送我回家以后,我是不是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啦?”
“没有。”
“没有嘛?”
“那你为什么这几天都不理我呀。”
顾未生从烟盒里抖了根烟,咬进嘴里,抬眸看了眼不远处波涛汹涌的海岸线,淡声道,“手机丢了。”
“哦,原来是这样呀。”
“我还以为你有别的相亲对象了呢。”
原本有点失落的陆青忽然又开心起来。
鹿离看着一高一矮两个背影没说话。
好半天才像是自言自语道,“这女生好像和顾医生挺熟的。”
“你呢,周副队跟顾医生也很熟吗。”
周易本来还惆怅怎么能跟鹿离打好关系,让她明天在领导那边替自己说两句话。
就听到她先开了口。
他挠着脑袋笑了笑,说,“还行吧。”
他跟顾未生,说不上是朋友,但却经常因为工作原因见面。
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
“顾医生工作时间都是不固定的,有时候在这片海域,有时候在那片海域,有时候又在国外。”
所以他们平时很少联系。
有事儿才会联系。
但周易和顾未生也并不只是工作交集那么简单的关系。
“工作之上,友谊之下吧。”
这是周易对他们关系的评价。
“是吗。”
鹿离心里忽然起了好奇。
“我还以为你们是好朋友。”
她说这话,倒把周易逗笑了。
他说,“顾医生的朋友可没那么好当。”
“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总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疏离感。”
“就算以前我救过他,也很难跟他交心,成为真正的朋友。”
周易说的随意,鹿离却在这句话的尽头,心脏忽然缓缓顿了一下。
“你救过他?”
“是啊。”
周易看着前面不远的饭店笑道,“看起来你很好奇。”
是挺好奇。
好奇他这么多年经历了什么。
遇到过什么人,见过什么事。
就算与她无关,她也想听一听。
看着她眼底的神色,周易笑道,“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干,要不我讲给你听听。”
“如果听的不错,你也可以把它写进你的报道里。”
“这样说不定有朝一日我老了,还能在相关的文字记录里找到自己呢。”
他说的调侃,语气轻松又令人觉得舒服,稍稍缓解了一下刚才沉默的气氛。
鹿离看着前面那道双手插兜身形挺拔的背影,也笑了一下,“那行。”
“如果故事好听的话,我给你稿费。”
“如果故事不好听的话,你给我精神损失费。”
“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
她说的俏皮,语气里全然没有了不久前的高冷和公事公办。
周易突然发现,这姑娘性格还不错。
他举手投降似的笑笑,一边加快脚步跟上前面的三个人,一边组织语言,回忆起以前的往事。
周易救下顾未生,只是一个意外。
那一年,他刚从大学毕业,被分配到鲸落岛附近的海域开始工作,出海巡逻的第二天,就接到海域附近同事打来的卫星求救电话。
他们在附近巡逻时,船只不小心撞到附近新生的礁石上,船体开始破裂。
海水渗透甲板,一层层漫进船舱。
船舱里,几名巡逻的海警死死抱着手边所有能抱的建筑物。
栏杆,甲板固定柱,船只边缘的铁索铁链,只要能让他们落海后漂在海上的东西,所有人都在尝试抓紧。
周易接到电话的时候,海面上天已经黑了。
海风卷起,海浪一波又一波砸向沙滩。
他立刻打电话汇报领导,调集了一艘小型潜水艇赶到触礁的地方去救人。
幸好他那些同事之前都接受过队里系统的救生培训。
周易和其他同事赶过去的时候,虽然船舱已经沉入海底,但那几个巡逻的同事却都抱着漂浮物死死浮在海面上,很快便被他们从海面救下来,带进潜水艇。
只有一个,因为体力不支掉进海里。
如果现在回去,那个人就再也找不到了。
纵使当时对讲机里领导指挥撤退的命令格外坚定,周易还是咬咬牙,背着身边的氧气管跳出舱外,朝不远处的那团黑影奋力游过去。
海水苦涩,水里的阻力一再阻拦焦灼的救援。
可最后,周易还是力排万难,将那道黑影从海底救了出来。
“救出来以后,你才发现那不是你同事?”
后续的发展鹿离猜到一半儿。
还有另一半周易没有告诉她。
从海底被救进潜水艇的时候,顾未生其实还在挣扎。
他要去找人。
“找什么人。”
“哥们你疯了吧,这么大一片海,就算你要找人,也要先保证好自己的安全再说啊。”
周易当时根本没有理会,拽着他就往船舱里拖,费了很大力气才把顾未生拖进去。
一进去,顾未生就晕了。
检查过后才发现,他身上血迹斑斑,有很多伤。
但顾未生没有说那些伤是怎么来的。
周易沉浸在失去同事的悲伤里,也从来没有问过他。
直到后来,寻人无果,顾未生从海警办公室附近的临时救援中心离开。
“那前面这个小姑娘呢。”
“她好像跟顾未生关系很熟。”
能不熟吗。
“这两位正在相亲。”
“暧昧阶段,很正常。”
周易说的随意,鹿离却莫名其的笑了一下。
“相亲。”
“顾未生还用相亲。”
挺稀奇。
周易其实也不理解。
像顾未生这样的男人,不结婚还说得过去,长得帅,不想收心也很正常。
但他也一直没有女朋友。
陆青还是队里领导三番五次提起硬塞给他的。
顾未生虽然性格冷硬,但说话做事一诺千金,很招人喜欢。
医疗队的前队长经常说,“顾未生这小子,一身硬骨头,是块做咱们这一行的好料。”
但偶尔也会可惜。
如果去做其他工作,也许他会做的更出色。
前些年还好,这两年,随着顾未生三十而立,周围认识他的长辈,都为他的婚事操碎了心。
陆青便是其中一个。
也是唯一一个顾未生没有直接拒绝的相亲对象。
周易觉得,他们可能两会成。
“毕竟顾医生可是一个很……恩,怎么说呢。”
“很有原则的人吧。”
说到这儿,周易忍不住笑了一下,说,“要是没有可能,他也不会给人见面的机会。”
正说,陆青提前预订的饭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