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木椅上，低眉信手，正自忙碌着穿针引线。方怡手持精致的荷包，满是爱意的目光始终落在荷包上，在其表面专注着刺绣，竟是蕴含着无尽的柔情。乍一看，那荷包图案已然略显模样，赫然是朵栩栩如生的梅花，花蕊深蓝通紫，绣线纤细，立体感十足。

针头忽高忽低，细线时里时外，清风穿帐直入，吹拂着方怡的云鬓。身旁的侍女夏荷也坐着刺绣，因心境不同，那般浓浓爱意自是没有的，夏荷仅是闲来无事，便以刺绣制作荷包来解闷。进兵道州后，穆杰见城中街巷萧条凋敝，知晓治安暂且还是混乱，担心方怡会有危险，便让她们好生待在军帐里。

女红有着缎面绣、结粒绣、钉线绣等数十种技艺，在一针一线间丰富着织绣造型的针法。动作娴熟而稳健，方怡学此手艺，已然有六年之久。做个荷包给穆杰佩戴，让他就算是远行，也能够有自己的心意相随。念及于此，方怡手上的功夫就更是丝毫不减的。

忽地听见帐外传来脚步声，站在门口驻守保护的亲兵，打招呼道：“督统领大人好！”方怡心中微惊，这荷包是要给少年惊喜的，当下自然不便被对方瞧见。忙不迭推给夏荷，让她快些藏好收起，自己则连忙收拾桌面上的针线。

就在眨眼间的工夫，门帘就被穆杰轻轻地掀开，扑面而来的饭香肉味，令整个偌大的军帐，顿时萦绕着美食的芬芳。目光仅是落在俏佳人身上，自然没有发觉异样，穆杰端着午餐，微笑热情地走了进来，径自将美食摆放在桌上。

拾起一双筷子递给俏佳人，穆杰劝道：“尝尝罢，这种羊肉吃了以后，能驱寒取暖的。马上就要过冬，行军简陋，多有不便，千万别着凉生病。”俏脸生晕，嘴角向上勾起，见对方如此在意自己，心头竟是说不完的喜悦。

先是站起身来，在水盆洗净双手，这才接过筷子，端坐着拿起饭碗，缓缓尝着穆杰的手艺。那羊肉与猪油饭搅拌在碗里，喝上小口热腾腾的高汤，有股暖意顿时从心田处涌上。夏荷也被少年劝着一齐品尝，吃过之后，也是连声的赞不绝口。

瞧着两个姑娘吃着军锅饭，先是含笑不语，随后似乎想到某事，神情逐渐变得僵硬起来，那笑容也悠然散去。方怡左手持筷，右手端碗，正自大快朵颐地品尝美味。余光瞥见穆杰的面容，怔了怔，旋即轻声唤道：“穆哥哥，你怎么啦？”

被俏佳人发觉自己有心事，愣在原地，竟是半晌也说不出话来。见对方始终盯着自己，穆杰也稍感无奈，仅是轻叹一声，径自开口说道：“你们本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吃惯了山珍海味，本可待在京城，享受那荣华富贵，何必要与我这般吃苦受累？”

顿了顿，穆杰又续说道：“这大军进兵湖南，战乱想必更是不会休止，我曾说过，会竭尽所能，保护你们周全，不过自广西到这里，一路上遇到了许多危险。你们终究是个女儿身，受到这么多的惊吓波折，还是太过委屈了。”

心头想到一个主意，没等两个姑娘回应自己的言语，穆杰又自顾自的说道：“趁着现在城中暂且太平无战乱，不如我先派人护送你们出城回京罢。”未及穆杰继续说下去，始终端坐的方怡忍不住，直接放下手中的碗筷。

缓缓起身，与少年直视，方怡毫无顾忌地说道：“穆哥哥，你不要再说了，这种话今后为不要再提起。你以前劝过许多次，我每次也回答同样的话，就是你去哪里我都会一直跟着。”大为动容，强忍着不至于失态，穆杰颔首答允，告诉对方道：“怡妹，既然你自己都没有什么顾忌，那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咱们就继续待在这湖南之地罢。等到咱们大事可成，届时我再与你回京城。”

见少年没有执意相劝，方怡也甚是欣喜，身旁的夏荷瞧着两人之间的矛盾已然化解，心头自然亦感满足。忽地有亲兵在帐外通报，向穆杰禀告道：“督统领大人，天王有令，让各个将帅到大军帐里议事。”

又出了何等事情，让穆杰不由得轻叹，奇道：“这些天就没安生过，也不知道甚么时候是个结尾，那洪秀全到底又在做甚么？”明白且理解少年的难处，方怡当下连忙催促对方前往天王军帐，无奈地摇摇头，也只好照做。

行出军帐，就看见亲兵站在门口等待，穆杰没有言语，径自朝着天王军帐处走去。此刻诸位将领已然到齐，穆杰也刚好赶来，抬首望去，却见洪秀全支颐凝神，面容极为郑重。东王杨秀清正自站在其旁，同洪秀全低声商量，仅让将领们暂且待在原地。

半晌之后，双腿隐隐有些发酸，百无聊赖地闲站原地，只是注视着东王与天王商谈要事。碍于距离较远，两人又窃窃私语，饶是穆杰耳聪目明，也没办法清楚地听见其内容。正自走神遐想，天王就缓缓站起身来，朝着诸位将领说了句：“弟兄们都久等了，此次在你们百忙之中召集过来，还是想要商量一下招募兵勇的事情。”

众皆好奇，有将领回道：“启禀天王，我等大军招募来的新兵约莫一万人，加上天地会支援的五万义士，咱们道州境内已然有足足六万余将士。如若再行招兵买马，恐怕咱们的粮草就会不济了。”

摆摆手，洪秀全嘴角微微上扬，宽慰道：“我这次招募的士兵，并非寻常之人，眼下咱们所占城池少得很，攻城之事自然免不了的。南王所遗留的穴地攻城之法，至今仍然是个极佳的计谋，而所施其法者，却是微乎其微。我与东王商议数次，决定在道州训练出一支专门用于攻城的兵勇。”

穴地攻城法，自春秋时期，便有古人运用于战争之际。直至火药发明，便将二者结合起来，其威力也自然是增大了许多。只须派兵在城下挖出地道，掩埋好些许火药，旋即引爆使其炸开，定能崩塌城垣。

火药充足，自然无需担心这些，不过挖地道的士卒，原来大多从兵勇中挑选出身强力壮之士，可惜没有多加训练，更没有学得任何挖掘之术，几近被城头守军歼灭。每当洪秀全想起，都极为痛心疾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