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灵秀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连抽噎声都慢了。
两道目光扫在她身上,张齐开口道,“丫头,我只见过这症状,却没见过这药,当时听这丫头师父提了一嘴解药的方子,没刻意记,过了这么多年,难免有疏漏,你若知道她吃的什么,我看了也更有底些。”
灵秀犹豫了一会儿,庄云木虽未刻意叮嘱过不能往外说,可想想也是不能随便说的吧…灵秀绞着衣角,看着床上苍白虚弱的姐姐,心一横,终是姐姐的性命最重要啊,便开口道,“是…是清往丹…”
清往丹,张齐自己复述了一遍,又道,“可还有?”
“姐姐说以后都不会再吃了,所以我就都扔了…”
以后都不会再吃了,那之前,是一直吃着的么?君临天的心揪着,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焦急的望着张齐。
“装药的瓶子也扔了?”
“瓶子还在…”
灵秀擦擦眼泪,“我给先生找。”
“烦请快些,”张齐瞟了眼君临天,太子殿下这脸色,要吃人似的。
灵秀平日里就跟庄云木睡一处,就在这屋。庄云木爱捣鼓些瓶瓶罐罐,又不喜收捡,堆得到处都是,幸得有她帮着收拾。庄云木要找什么东西也从不自己动手,只管叫妹妹。
灵秀很快从屋角的竹筐里翻出个淡粉的瓶子,仔细辨了辨,确认后递给张齐,“先生,就是这个。”
张齐慌忙接过,将瓶子木塞一拔便往鼻下凑,顷刻面色松了下来,“殿下放心,人一定给你救回来。”
张齐都这么说了,自然是没事了。
君临天只觉呼吸都畅快了许多。只是这人到底还没醒,并不能彻底放心。
张齐有了把握,便也有闲心观察起君临天来,君临天那副余惧未消的表情,让他觉得有趣。少年人啊,真让人羡慕。
脸上笑着,手也没闲着,刷刷几笔,很快拟好了药方交予君临天。君临天虽不通医理,还是很认真的看了看。
“来人,照方子抓药。”
“是!”
“细火煎服,一日三次,饭前服用,两日根除。”
张齐边说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微臣告退。”
“先生且慢”君临天施礼,“劳请先生待她醒后再离去。”
“服了药就好了,用不着。”
张齐摆摆手,“微臣告退。”
“请先生体谅,若是有个突发情况……我承担不了这个风险。”
庄云木的脸色白得太过骇人,气息也微弱。若不是张齐开了口,不会有人觉得她能活过今晚。
“说了服了药就好了,”张齐不悦,“微臣这把年纪,觉贵,可守不了夜。”
“无需先生守夜,我吩咐人在偏殿给先生收拾个住处,只需有情况时,能叫到先生就成。”
君临天虽不是恳求的语气,却一直俯着身说这些话。张齐不耐烦道,“微臣认床。”
“那我这就叫人去将先生的床搬来。”
“我认屋子。”你总不会把我家屋子搬来吧?张齐得意一笑,“每次出门都睡不着觉啊。外出游历也没得一天好觉睡过。”
说着便要走了。
君临天略一思索,“来人,准备三辆马车,摆驾靖虚庵。青迟姑娘的马车里多放些被褥,平日里伺候青迟姑娘的都跟着过去,小厨房也带两个人。”
张齐:“……”
君临天的母亲玉和太妃,当年就是在靖虚庵生下的他。
外出礼佛,被轿撵颠了一下,这就动了胎气,即刻要生了。所幸离张齐的府宅不远,这才保住了两条命。
玉和妃在生产时,宫中一个受宠的妃嫔突生不适,皇帝听了忙赶回宫去,就留了几个宫人陪侍。孩子出生后,回禀到宫内,竟无回信。
到了第三日,也无人来接这对母子回去。
张齐那时还不是太医院院首,还需班值,特意去见了皇上,他说什么都答,唯独提起这对母子,就不答了。
张齐无奈,便奏道,六皇子早产,体虚气弱,需好生调理几月,玉和妃请旨,居别院,微臣随侍。
皇上沉默了许久之后,才道,准。
玉和妃不是宠妃,哪来的什么别院。不过旨都请了,张齐一家速离,只留下了空空的宅子和那几个宫人。还亲自将张府的牌子取下,题字靖虚。
希望玉和妃能明白他的苦心,好生将养。
三月后,张齐面圣,六皇子身体已无大碍,无需再居别院。皇上这才将人接回。
只是玉和妃已将满头青丝剃去,宫人遣散,不愿再回宫。靖虚之后,多了个庵。
皇上大怒,将玉和妃绑回,极尽羞辱,将其禁足七禾殿,直至死亡。
君临天落脚靖虚庵,自然就让张齐想起了这些往事。昔日襁褓中细弱的婴孩,如今已是翩然少年,还将是天虞未来的天子。当日落魄无人忆,所到之处人屈膝。
张齐叹了口气,若玉和太妃泉下有知,或许能安慰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