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黄雀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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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可清胸口只觉一凉,云沁寒的悲离剑从他的胸口捅了进去,宁可清低眸看了一眼,只是入体一寸,手下是留了情的。宁可清微微皱了皱眉继续视死如归。

云沁寒弃了剑,嘶吼着一拳击在宁可清脸侧的石壁上,宁可清的脸上仍是一点表情也没有,只是有血从云沁寒的指缝里流出时她的睫才颤了颤,转过脸来看着云沁寒出了声:“不是我做的,我没有解药。”宁可清稀里糊涂地被擒,直到夜不寐来审问时,宁可清才弄明白是金卉迟被人下了毒。

云沁寒突然伸手去扯她脸上的人皮面具,宁可清被蛇咬了一般向后猛地一缩,四肢的铁链哗啦啦作响:“不要——”她的眸子里闪着水光,不是水牢里的水,而是她的泪:“你可以杀了我,可以折磨我,但是不要揭下我的面具。否则我立刻咬舌自尽,解药也就断了线索。”

“为什么?”云沁寒问出口才觉得自己幼稚得可笑。若是这样捅一剑,问几句就能得到答案,夜不寐恐怕早就拿到解药了。看着宁可清身上一道道血痕,想必夜不寐是用过私刑了。房里身上也都搜过了。他一时无计可施,拾起悲离剑,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水牢。

金卉迟经过了一天的挣扎哀嚎,在黄昏时陷入了昏迷,口鼻中不时有丝丝缕的血淌出来,渐渐地出气多,入气少了。云沁寒将他抱在怀里,像是整个人都空了。明萋萋坐在床前的脚踏上,轻轻地啜泣着,耿大力焦虑地在房里走来走去,不时地抓一把被自己薅得炸起的头发。

夜无眠进来添了灯油,忧心忡忡地看着脸色灰败的云沁寒:“三堂主,你身体刚好些,还是休息一会儿吧。”耿大力也附合着:“是啊,三弟,扎西大夫说过你若是劳累过度很有可能复发的。你先去休息吧。这里有大哥守着,不用担心啊。”耿大力说着来伸手来搀他,云沁寒将怀里的人紧了紧摇头:“不用了。我答应过他要跟他相守的,旧病复发也没什么。反正黄泉路远,忘川水寒,我断不会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夜不寐带着一身戾气和血气进来:“三堂主,宁可清要见您。”

云沁寒站在宁可清的面前,对他此刻的惨状不由侧目。夜不寐的手段着实狠了些,除了之前的鞭伤棍伤外,五道透骨钉深深嵌在宁可清的肩胛骨里。云沁寒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触手火热。“云沁寒……云沁寒……”宁可清嘴里喃喃地念着,似乎是在呓语。

“你要见我,可是愿意把解药交给我了?”云沁寒一出声,宁可清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来。看清楚眼前站的就是方才梦里人时眼里闪过喜色:“我突然想起来解药在谁手上了。你放我走,我就帮你把解药拿回来。”

云沁寒心中一动,随即冷静下来:“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的?你连这张脸都是假的,我还能相信你什么?”宁可清声音沉静地说:“放走一个敌人可以再抓,但若是人死了可就再也无法复活了。要不要试全在你。”云沁寒的目光在宁可清的身上久久停留,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跟此人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在原地踟蹰良久,终于下决心赌一把。可是他要怎么跟耿大力解释呢?就因为直觉上的信任?

云沁寒把悲离剑往宁可清面前一送:“我送你出去。”

“退后,都退后。否则我杀了他。”宁可清将悲离剑架在云沁寒的脖子上向金玉堂的大门外退去,虽然弓弩手和夜字白衣护卫将宁可清围住,却没有一人敢上前。

“放开他。”耿大力手提重剑怒视着宁可清。“你再敢往前一步,我就先杀了他。”宁可清语气冰冷,似乎真的随时会划破云沁寒的喉咙。耿大力气得浑身发抖:“放开我三弟。”却只敢怒吼不敢再上前。宁可清将云沁寒连人带剑向前一推,飞身掠走,却不是向门外而是向马厩方向。“追”夜不寐一声令下,众人向马厩追去。宁可清一剑斩断照夜的缰绳,“驾——”照夜腾空飞起,跃过围墙转眼跑得没影了。云沁寒心中奇怪:“照夜怎么会听她的?”

“三弟,以你现在的武功怎么会被她劫持呢?”云沁寒为了打消耿大力的疑虑,身子一软靠在他肩头:“大哥,我心绞痛犯了,扶着我。”耿大力赶紧将云沁寒扶起,疑心顿去。

宁可清的伤口不停地渗着血,洇湿了衣衫,滑落在尘土里,随着她的脚步留下一串鲜红,仿似在这寒冷的冬日里盛开的一丛丛,一簇簇的杜鹃花。她仿若未觉地拍了拍照夜脖子上柔顺飘逸的长毛:“谢谢你送我一程了。回去吧。”

照夜玉狮子恋恋不舍地蹭了蹭他的头。又三步一回头离去了。宁可清把残破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恢复了属于落梅那张棱角分明,雌雄莫辨的脸。

熬过了漫漫长夜,没有等来解药,倒是照夜自己回来了。云沁寒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就在云沁寒打定主意要跟金卉迟一起死之时夜不寐来报:“浮沉阁的简姑娘求见三堂主。”云沁寒刚想说不见,夜不寐补充了一句:“简姑娘说她有一滴相思泪的解药。她就在莺歌别馆等三堂主。”

云沁寒将金卉迟交给耿大力照顾,自己提了悲离剑向莺歌别馆去了。他最初看到简纤柔时,她弱质纤纤,又有“活观音”的美名,这一切都契合了他心中对完美女子的遐想。他是真的怦然心动了,但越是相处就越觉得不合,直到简纤柔真的拿刀捅了他,他一颗心冷到了冰点。尤其是连对他下药这种事她都能做出来,云沁寒对她就更加厌恶,一辈子都不想再跟这个女人有任何牵扯。避之如蛇蝎了。若不是她声称自己有解药,云沁寒是绝不想再看到这个女人的。

莺歌别馆不像往常一般热闹,门口挂着“今日谢客”的牌子。云沁寒推门进去,偌大的正厅只有简纤柔一人。她一身粗布素衣坐在富丽堂皇的舞台上显得格格不入。她指下的琵琶声似有血勇之气,是一曲铿锵的破阵曲。在云沁寒走上最后一节台阶时,她堪堪弹完最后一个音。

她缓缓抬起眸光,锁在云沁寒的脸上再也舍不得移开。云沁寒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避开她的视线:“你说你有一滴相思泪的解药,可是真的?”简纤柔嘴角微微扬起笑意。她虽算不上绝色,倒也容颜清丽。只是许久未见,云沁寒发现她丰腴了一些,脸上还细心地装扮过,笑起来的时候倒有几分明艳照人的意思。可是云沁寒并不关心这些,他只想要解药,他此时若是肯仔细多看一眼,就会发现简纤柔的这种丰腴更像是浮肿。

简纤柔站起身来走到云沁寒身前一步远,她想要去拉他的手,云沁寒躲了。简纤柔脸上瞬间有怒气一闪而过,随即换了张笑脸:“你当知道这个世上凡有所得,皆有所失。”云沁寒终于将简纤柔放入了视线里:“你想要我做什么?”简纤柔眸光冷了下来:“是你来向我求药,求人总要有个求人的姿态吧。”

“一滴相思泪是毒药与解药同时炼出,每一次炼出的都不相同。所以解药是唯一的。”

“你是怀疑我没有解药或者下毒的人是我指使的?”简纤柔的语调淡然从容,云沁寒一时猜不透她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没错,毒就是我下的。”

“你……!”云沁寒一怒拔剑,剑锋直指简纤柔。简纤柔依旧从容不迫:“不想要解药了?”云沁寒气得浑身发抖,这个女子明明一点武功也不会,还弱质纤纤,但每次都能让他无可奈何。云沁寒最终还是收了剑。

“我给金卉迟下毒并不是想要他的命,只是想要见你一面,让你帮我做件事情。你若是答应我可以立刻把解药给你。”

“我答应。”云沁寒迫不及待地想要拿到解药,留给金卉迟的时间不多了,若是他再耽搁一会儿,恐怕就是拿到解药也没用了。

“你不问我是什么事?”

云沁寒看了看外面的天光:“来不及了,你先把解药给我好吗?我什么都答应你。我发誓我一定不会食言。”简纤柔看着云沁寒一脸焦急的样子顿了顿:“好,明晚这个时候你来这里找我。”云沁寒拿了解药一路狂奔着回到金玉堂。

简纤柔并没有骗他,金卉迟吃过解药后半个时辰便清醒过来。只是险死还生对身体的亏损不小。云沁寒给他开了些调理身体的补药,亲手煎药,亲手喂药。

楚雅赋一改平日装束,一身粗布青衣,不施粉黛,容色却更加清雅出尘:“阁主。”简纤柔饮了一口茶:“别再叫我阁主了。现在浮沉阁的阁主是宝音。”楚雅赋轻笑一声:“无论浮沉阁是谁说了算,我们这些靖康之难的遗孤都只知道简姑娘才是我们的主子。尤其是这一次若是事成,浮沉阁照样会回到您的手里。”简纤柔笑了笑,若有所思。

“只是云沁寒已经拿到了解药,他若是反悔……”楚雅赋一边字斟句酌地说着自己的顾虑,一边看着简纤柔。简纤柔神情笃定:“不会,无归山庄的血脉生不出食言而肥的小人。”楚雅赋仍是一脸不放心的样子,简纤柔笑了笑:“有话就直说吧,不必吞吞吐吐。”

“我对云沁寒不太了解,但若是金卉迟,他就一定会翻脸不认帐。”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了马蹄声,云沁寒依约而来:“我来了,你要我做什么?”

简纤柔意有所指地朝楚雅赋笑了笑,看向云沁寒:“我要你做的事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跟我们一起走一趟上京。到了目的地我自然会告诉你。”

“何时出发?”

“立刻。”

金卉迟端过药碗皱了皱眉:“我竟忘了你也是简纤柔的人。”坐在他对面翘着二郎腿的蔡仁杰挠了挠自己的皱纹,腆着脸笑:“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年轻人,常在河边走总会湿鞋的。”金卉迟闭了气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目光阴鸷地看着蔡仁杰:“老人家今年高寿啊?”蔡仁杰是看着他从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长到如今将近而立之年的,对他的威胁恐吓早就习以为常了:“老头子今年七十二了,怎么着?”他挑衅地回瞪一眼金卉迟:“那一滴相思泪可是你自己让我配的,毒也是你自己下的,你不会要把帐算到老夫头上来吧?”金卉迟脸上露出狡黠的笑:“是啊,我的确怪不着您老人家。但是您中间做的那些手脚可是吃准了我不会把你怎么样?”蔡仁杰身子向前倾了一下,脸上是讨好的笑:“你看,解药最后不是给你了吗?过两天你就能生龙活虎的,再说那个宁可清不是也如你所愿地被赶走了吗?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我一个行将就木的老朽计较了好不好?”金卉迟也回以一笑:“好。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相交的份上,我给你个痛快的。”蔡仁杰脸色一僵,还想再说什么,身后的夜不寐已经走到他身边:“恭送蔡老。”

蔡仁杰遗只觉脖子上一凉,喉咙已被割开,他惊恐地瞪着金卉迟从椅子上滑落下来,一手按着伤口挣扎着想要逃出去。可是还没有扑腾到门口,便没了声息。

金卉迟拿了块帕子擦了擦嘴,从床上站了起来:“收拾干净,别让萋萋知道。省得吓着小姑娘。”夜不寐像是做惯了这种事的,耿大力与明萋萋回来的时候连血腥味儿都没有闻到一丝。第二天只是传出了蔡神医寿终正寝的消息。蔡仁杰无儿无女,更无人过问他的后事。只有耿大力有些伤感地念叨着:“怎么突然说没就没了呢?”金卉迟顺口回了一句:“这人生七十古来稀,年纪大了总是免不了这一步路的。”

金卉迟向来不喜欢身边有来历不明的人,所以他就派丐帮去查宁可清的身份。林儒生却跑去向文长老打听。宁可清的身份是查出来了,但简纤柔也成了躲在他身后伺机而动的黄雀。也许云沁寒自己不知道,但他却看出来了,落梅已经牢牢地住进云沁寒心里了,她若是个死人也就罢了,但她活生生地回到了云沁寒身边。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云沁寒对他不过是一份感恩之心,而对落梅除了有恩也有情,而且她是个女人,比他有着天然的优势,他几乎没有胜算。他武功不如落梅,暗杀的手段也不如落梅,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陷害。他本来计划好了一切,可偏偏蔡仁杰将他准备好放在宁可清房中的解药交给了简纤柔。害得他多受了一夜的折磨。最要命的是云沁寒离开了,他走之前只说是欠了别人一点东西需要去还。可是金卉迟清楚他一定也是受了简纤柔的胁迫去做什么事了。

他一边打发林占山注意云沁寒的行踪,一边差夜无眠去召江北六帮的帮主们来大明城。等二人去后他才在夜不寐耳边轻声吩咐:“去把刘帐房召来见我。”他对江北六帮一向以礼相待,从不插手他们帮内的事,反倒是在他们遇到困难时总是出手相助。尤其是丐帮,基本是靠他养着的,可是吃他的,喝他的,花他的,反过来帮着别人咬了他一口,这口气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他要让这个林儒生吃不了兜着走。

只一天,江北六帮的帮主们就都到齐了。坐在花厅里一边等金卉迟一边听盐帮的严必行侃大山。他带着一口浓重的乡音唾沫横飞地讲着自己怎么收拾那些欺压百姓的金兵,几人都听得津津有味,只有南宫傲言一边品着茶,一边低着头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事。林儒生听得兴起,插嘴道:“那些金兵固然可恶,但是有一些人一点民族气节都没有跟那些金狗称兄道弟的,简直就是狗腿子。”金卉迟恰在此时走了进来。几个帮主的眼睛都直了,他们都知道金卉迟能说流利的女真话,还跟很多官员都有交情,甚至是皇亲国戚也有那么一两位跟金卉迟称兄道弟。林儒生这话分明是指着和尚骂秃驴。

气氛一时凝结成冰,林儒生自知失言却耿着脖子不愿低头,展示他作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的情橾。(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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