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竹林听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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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仰面望着他,脑中还怔愣,嘴角已是翘起。

笼在明月身前的浮云飘散开来,月华倾泻,映出他面上的倦色,也映出了他眼中低缓浓郁的温柔。

“我回来了。”上官涵轻道,像是舒缓的乐,深沉而眷念。

“嗯。回来就好。”眉目舒展开来,我对他笑,心里安稳而踏实。

上官涵笑着伸手揉我的脑袋,这才发现我额发散下来,不似平常。他目光顿了顿,然后缓缓向下,从额角到眼瞳,到鼻梁到嘴……再缓缓向下……

我看见他褐色的眸中一闪而过的晶亮,像是朵乍然绽放的纯白小花,细碎却动人。上官涵看着我,白皙清俊的面容渐渐浮现层淡淡的红润,那抹红霞还不动声色地爬上他的耳尖,像是丰收时胭脂般颜色的石榴。

“你……”他惊讶。

顺着他的视线,我低头,看自己。

――哦,原来走光了。

我忘了穿外衣,上身就覆了层薄薄的水纱,像是初见落华时,她穿的那套款式。不过她穿得出那股子媚人的风情,到了我这,也不见得有多迷人醉人。

见我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上官涵微微蹙眉,将我推搡进屋,“把衣服穿好去。”

莫名其妙被他推进来,我正要回头理论,上官涵却直接关上了门,“……”

又不是没看过我衣衫不整的模样,作甚这么大动干戈?我以前轻功不好,十二岁跳屋顶失败掉入湖中的时候,还是他把我捞上来的。那也是个夏日,大家都穿得轻薄,失足落水湿透了,身上能看的不能看的不都看了,比现在不妥多了。

我有些惆怅。他如今这般避讳,倒真的显得生疏了。

上官涵站在门外,月色将他的身影投影在门上,我用目光细细勾勒――那个叼着狗尾巴草、盘腿坐在屋顶上的青涩少年,已经长成卓然挺拔、俊雅不凡的男子了。穿越之后,从头活过,我有时会分不清自己的年岁,恍恍惚惚间,总有种时光停顿的错觉。

“好了。”披上外衣,我开门让他进来。

上官涵侧身站在门外,左手托着衣服里鼓起的一团。听到开门的声音,他看过来,定定瞧了会,才道:“很漂亮。”

我重重点了点头,笑着绕到他身前,“这是藏了什么?”

刚说完,上官涵胃部那处鼓包动了动,从衣服里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雪白雪白的一团,一双水溜溜的眼睛看了看我,又仰头看了看上官涵,“唔喵”地叫了声。那声音细细软软的,像是要渗到人心坎里去。

“哪儿来的?”我小心翼翼地从他怀里接过巴掌大的小猫。

“路上捡的。”上官涵宠溺地看着我们一人一猫,嘴上却道:“别光顾着逗它啊,我还渴着呢。”

领他进了屋,我抱着小猫,准备腾出手给他倒水。小猫只有月余,怕凉,在外面吹了风,这会儿一直往我怀里钻。

见我一颗心都被猫勾走了,上官涵认命地接过茶壶,自己倒水喝。

“你慢点,又没人跟你抢。”看着他一杯接着一杯灌的模样,我皱眉,怕他呛着。

喝够了,他擦擦唇角,舒出一口长气,“一路上就没好好喝口水。”

“谁让你那么赶了?”想起自己没写完的正字,我奇怪道:“不是还有两天么?”

“怕你闷,早些回来。”

“……”上官涵,你真是好人。可是,我没有觉得闷怎么办……

“怎么,不领情?”他挑眉。

我连忙摇头。

上官涵凉凉地看我两眼,伸手托着下巴,“看你这身打扮,也不像闷到了的样子。说罢,上哪儿玩去了?”

我尴尬地笑笑,答:“夜市的灯会。”

“开心吗?”

“开心。”我如实报备。

本以为上官涵会趁机数落几句,哪只他只是笑笑,闭了闭眼,甚是疲惫道:“开心就好。”

“喂。”我伸手推了推他的胳膊,“困了的话,就回屋歇息吧。你的屋子没变,我一直收拾着。”

“嗯。”长长应了声,上官涵只掀起条眼缝,懒散地看着我却一动不动,“腿沉,走不动,再坐一会。”

好笑地看着他耍赖,我凑到他面前,弯着眼问:“你,是不是遇上什么好事了?”

狭长的凤眸缓缓睁开,他静静地瞧着我,嘴角微翘,“你猜。”

眼角抽了抽,我无语――他怎么越活越幼稚?本想出口嘲笑几句,可看他那连日奔波的疲惫样,我有些过意不去,便顺着他的意思猜测,“你和小姐有进展了?”

“……”上官涵默了默,随后坐直了身子,一手扣在桌上,沉声道:“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就只该爱她一人?”

不明白他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我看着他,不解。

低低叹口气,上官涵放柔声音问:“你呢,你还爱那个人?还放不下他?”

若不是他提起,我着实很久都没在想起过那个人了。心里的弦拨动一声,我摇头,已是坦然,“过去的都过去了,我放下,不爱了。”

闻言,上官涵点头,“我亦一样。”

“!”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稳住声音问:“去趟尚京,你受什么刺激了?”

上官涵轻笑一声,不在意道:“我受的刺激还少么。”

他说得云淡风轻,将曾经的种种一带而过。我垂眼,想起谁写下的一句话:汉霄苍茫,牵住繁华的哀伤,弯眉间,命中注定,成为过往。

见我长久沉默,上官涵起身,黯然释怀,“变心也好,薄情也罢。上官涵的喜怒哀乐,从此,再与慕容薇无干。”

怀中一动,我恍然回神。那只小猫从我怀中跳出,落到地上,它低低唤了声,追着上官涵的步子。

见他快出了门,我连忙倾身拽住他的袖子,“!”

上官涵回头看我,“……”

“能放下,很好。”屏住呼吸,我将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他。除此以外,我真不知该如何表达。

等眼中最后一丝的哀伤消散无踪后,上官涵微笑,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脑袋,“知道了。别担心。”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吐不出一个字。但他似乎都能明白我的心思,不需直言,他便已经懂了。

脚边传来喵呜声,我们低头,看着那团小白翘着小尾巴,扭扭小屁股,奋力一扑,两只毛茸茸的肉爪就扒上了上官涵的衣摆。看着它娇憨可爱的模样,我忍不住笑起来,之前的沉闷一扫而空。

上官涵弯腰将它抱在怀里,“貌似是认准我了。”

看他低头逗猫的模样,我歪着头笑,“是啊,猫老爹,快带着你的猫儿子回屋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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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说错了话,也做错了事。

那只可人的小猫不是他的儿子,而是闺女。得知它的真实性别后,我豁然开朗――难怪那么粘上官涵,连睡觉还要钻到他的被子里,原来猫也是食色的。

至于我错做的事,也跟这只猫有关。

起初那几天,它通体白白的,我便给它起名雪团,上官涵也应了。结果,好生养了几日,这雪团赫然变色了一回!雪团周身长了杏色的绒毛,看起来温温柔柔、暖融融的,比通体雪白时更可爱。沈姗姗瞥了眼,谜底揭晓,这才是雪团的本色,之前毛色苍白大约是因为营养不良所致。

上官涵嫌逗猫扰了他的午觉,便把雪团送到我院里,让那群母爱泛滥的女人在我这里乱折腾,他自己得了清净。

悦姑姑尤为喜爱雪团,常常一抱就不撒手。金多多笑眯眯地围着雪团转,用各色食物、花草逗弄诱引之。要是雪团认得钱,我估计她连金条都舍得掏。沈姗姗因为个儿小,长期被那两个女人排挤在外,只能恨恨地磨牙。她一双杏眼圆睁,时常被气得跺脚发飙。 而我,则窝在不远处,看着她们欢腾。

我家院子的树荫下,多了张藤编的躺椅,是上官涵弄来的,躺在上面格外舒服。小姐和家主还留在尚京,估计要到夏末才能回来,我也趁着这闲空,多享受享受这难得的闲适时光。

微风起,吹散了我的发。迷迷糊糊间,感到有人帮我将鬓发撩至耳后。我习惯性地想抱怨“子涵,别闹”,却在听见那人的声音后,心惊地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睡着了?”纪云思笑。

被刚刚那一惊吓弄得睡意全无,我睁开眼看着他,“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么?”

我笑笑,想爬起来,毕竟他站着我躺着……

“觉得舒服就躺着吧。”纪云思伸手将我按回去,另一只手托着一个碗,里面盛满了圆润的青枣,“刚冰镇了的,拿来给你尝尝。我记得你喜欢吃。”

“……”我看着他,面带疑惑,记不得自己有跟他提过喜欢吃青枣的事?

纪云思也不答,捻了一颗放到我嘴里,“怎么样?”

对他这般亲昵的举动,我有些不习惯。本想推拒,可转念想到我们现在的关系,又觉得那样扭捏太过矫情,索性就随了他去。

“啧啧,青天白日的,用不用这么甜啊?”远处,金多多看到我和纪云思这幕,不翻过任何一个机会,调戏道。

“别人可定了终身的。这先预热预热,无可厚非,我们要体谅嘛。”搭着金多多的肩膀,悦姑姑也眼神闪烁地笑。

我含着枣子,瞪她们一眼。而这一眼,险些让那颗枣子将我噎死!

视线穿过悦姑姑她们三,我看见上官涵赫然站在她们身后。他嘴角挂着万年不变的笑,看着我的眼里,却寂静得若死海一般,令人心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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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没想过要瞒着上官涵什么,只是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开口,又该如何开口。被来接雪团的上官涵撞见,我也正好借这机会,将纪云思向我提亲,而我也准备答应了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你娶他嫁?”这是上官涵听完后,问的第一个问题。

“是。”我点头,“按理我应该去纪家提亲的,等家主和小姐回来,我便准备去趟北阳。”

他听完,也不表态,只是沉默良久才问:“我说过他可疑,你为何不信我?”

“……”一时间,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和纪云思一起时,我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毕竟我什么也没有,别人又能图我什么?想了想,我说:“只是可疑而已,许是你多心了。”

尔后,问完这两个问题后,上官涵便不再说话。

之后的日子还是那样在过,没有因我把这事告诉上官涵而起什么波澜。还是平静的小日子,可我却觉得有什么,隐隐在变化。

华邺气候温和,盛夏时节也并无燥热酷暑,比起现代气候变暖后的气温,这都可赞一声“如春”。伴随三伏天而来的是短暂的阵雨,往往在午后下一场清凉的雨水,这也是华邺并不算炎热的原因。

“涵公子呢?”抱着雪团,我拦住一个小丫鬟问。

“回苏管,涵公子在后院竹林。”

我点点头,让她离开了。

府上的主子们人人习武,颜府连马厩都大得令人发指,又何况多建了几处练武的场所?丫鬟所说的竹林,便是其中之一。那处竹林是小姐专为大公子造的,跟崇德侯府的竹林如出一辙。

大公子习武勤奋,我自然知晓,至于上官涵……我只知他天分极高,却很少能亲眼见过他动武。大多时候,他都是温柔又漠然地轻笑,言辞间,轻则让人知难而退,重则令人如芒在背,实乃腹黑之典范。

华邺雨水充足,颜府后院的竹林一片翠色,像是无瑕的碧玉。竹林深处,似有水汽蒸腾,细细密密的,令人看不清晰。这地方我不常来,如今抱着雪团,踩着厚实的竹叶和软草,闻着林间的芳香,我有种恍入世外桃源的错觉。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上官涵认真使剑,他从来都是悠哉懒散的模样,即便拿起长剑,也是散漫随意地舞了几手便草草了事。看清远处白衣翻飞的人,我驻了脚步,不再上前,生怕惊扰了他。竹林碧翠,那白衣男子,纤尘不染,轻轻拨剑,剑花蹁跹,剑气如虹,夺人眼目。

我以前有听大公子称赞上官涵的剑法,而今得见,才终于得知是何等肆意潇洒、何等耀眼迷人,才能让对武艺苛刻至极的大公子都赞不绝口。

雪团认出上官涵,想唤一声,却被我止住。我顺着着它的毛,轻道:“雪团找到涵爹爹了,爹爹正在练剑,我们不打扰他,回屋等好不好?”

似是听懂了我的话,雪团蹭了蹭我的手,伏在我怀中,不再为找不到上官涵而哀鸣不止。

刚送雪团回屋,窗外就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雨势渐大,想起练剑的上官涵,我取了伞又往竹林走去。

果然,他还在。

还是那处林间,他背对着我,右手执剑,仰面而立。

他站在那,背影如山,巍峨沉稳,又寂寥苍茫。他深藏的背负和压抑的情绪,像是蒸腾出的雾气,缠绵地缭绕在山间,久久不散。上官涵安静地站着,像是接受雨水的洗礼,又似受着雨水的冲刷。水滴落到他面上,沿着脖颈滑入衣里,那画面唯美而感伤。

我撑着油纸伞,在雨帘中,默默观望。尘世间一片沉寂,我垂眸,像是听见谁在岁月里幽长地叹息。

我还未出声唤,他便已然回头。

蓦然淡漠的面色,再不见如同面具一般覆在他脸上的轻笑。上官涵回头,就那么看着我,眼底留着岁月荏苒、白驹过隙,匆匆铸成的一抹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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