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德里克·格兰芬多在教廷长大，他当然知道“麻瓜”这个词指的是什么。很小的时候教廷的长辈们便向他灌输那些知识――

[戈德里克，你父亲是位了不起的人。]他记得神父的大手抚摸自己头顶的感觉，[但是我们相信你一定能超越他。]

[骑士的剑为守护而生，我等守护上帝所庇佑的子民。愿光明驱逐那些笼罩于大地的黑暗。]

幼小的男孩看着父亲策马离去心里只有敬仰。这片土地是由他们保护的，孩子决心走上那条道路。只是他的父亲从来不允许他跟去战场――哪怕只是处决仪式也不行。

[你接受不了的，戈迪。]父亲拍拍他的肩膀，男孩看不清他的表情。[以后再说吧。]

[巫师到底是什么？]幼年的金发男孩抬起脸，[恶魔？]

[……也许。]他的父亲沉默了一会儿，[他们是邪恶的。]

[邪恶？]

[是啊，他们会恶魔的戏法。]男子摇摇头，[甚至不用剑也能杀人。]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可是孩子并不觉得这就是魔鬼的定义，男子看到了自家儿子眼底的疑惑，[戈迪，等你长大你就明白了。]

父亲总是不在家，而母亲早早去世的的戈德里克基本算是被教廷的人员拉扯大的。但是基于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除了剑术练习，小戈德里克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转来转去。看看书爬爬树，要么就对着天空发呆――毕竟这个年龄的孩子在这种地方的是少数，不过男孩也乐得如此――他需要集中精力，努力成为最优秀的骑士。

男孩的世界崩裂在他十一岁那年。那天他像往常一样转悠到书房，却发现自己还没读完的书被整理到书架顶端。格兰芬多事后回忆起来的时候总是笑着说，啊，麻瓜的信仰读物把我带进了巫师的世界。

十一岁的戈德里克尝试了各种方法试图把它弄下来却如何也不能成功，今天的大人恰好都不在，小格兰芬多郁闷至极。小孩子总是有那么些逆反心理的――拿不到是吧？今天我还偏要把它弄下来。金发男孩边磨牙便做出这个决定。

该死的。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男孩精疲力竭地趴在桌子上宣告失败，他怒气冲冲地瞪着那本书……如果它自己能飞过来就好啦，他恨恨地想。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彻底吓到了戈德里克――那本书在他的注视下还真摇摇晃晃飘起来，鸟一样穿过空气最终落到了他的面前。

搞什么啊这是。

男孩呆愣了很久，最终他颤巍巍伸出手开始在脑海里寻找刚刚的感觉。结果目标格外合作地再次漂浮起来，甚至还自动翻着书页，尽管房间里一丝风都没有。

这是……恶魔的戏法？怎么可能！戈德里克确定自己的父母都是最虔诚的信徒，这种事情完全没有道理。

这件事要隐瞒，绝对要。男孩作出决定。

四年之中戈德里克一直很小心――男孩该练剑练剑，该读书读书，生活丝毫没有异常。不得不说格兰芬多掩盖得很好，直到他十五岁那年他再没有展露过任何魔法能力。

十五岁，父亲终于同意带他前去教廷的前线。据说在一个村庄附近发现了不少巫师――于是教廷派不少骑士作为武装力量前去，戈德里克的父亲也是其中一员。这次一定要把自己的事情弄清楚，戈德里克·格兰芬多感觉自己手中的剑格外沉重。于是就在抵达的当晚他便溜了出去――魔力到达一定能力的巫师能感觉到同类的魔法波动，只要对方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

他顺着那种感觉一路走向一个荒坡，那个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一个有些瘦小的黑发男孩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不知在思考着什么――他脸上架着一副奇怪的东西，格兰芬多由此确定这个男孩绝对不是麻瓜。基于当时人们的习惯，吸引巫师的注意力他应该拿石头丢过去。

不过我们的戈德里克·十五岁·骑士精神·格兰芬多想了想，从旁边灌木上扭下来一个发青的果实扔了过去，正中目标。

交谈几句他发现对方也不过是个一般人，没有什么古怪的行为或者想法。戈德里克·格兰芬多面对这个看上去比自己还小一点的男孩，发现自己无法把面前的人和教廷口中听了那么多年的“巫师”联系起来。当男孩确定他是巫师时戈德里克反应挺大，但他发现内心深处某个地方平静得可怕。

最终他向那个叫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少年巫师坦白了自己的一部分.身份，但是就在这个时候――

“告诉我孩子，你要选择哪一边。巫师还是麻瓜？现在给我答案，如果你还想要命的话。”

完蛋了。

被当做骑士优秀苗子训练得很好的戈德里克真的不希望自己听明白了老人的意思，巫师为了掩盖自己的行踪从来都不介意杀人灭口，但是……

“我当然得选择麻瓜。”戈德里克攥了攥拳。

“那么……”沙里曼·斯莱特林向男孩的方向伸出手，“和你的记忆说再见吧，孩子。”是教廷的人本来是要杀掉的，但是这个孩子的情况……这个时代，巫师保住一个是一个。

“……爷爷。”看着一脸视死如归慷慨就义状的金发少年，哈利突然开口。“如果格兰芬多被发现教廷会怎么样？”

“被杀。”老人言简意赅。

“不可能！”听到这个戈德里克回过神来，“我们的信仰都……”

“一样？那又如何。”沙里曼·斯莱特林走近一步，“到时你可以看看到底是同盟的威力大，还是人本能的自私威力大些。”

“我相信他们。”金发少年眼神犹疑了一下，但是很快坚定起来。

“把他送回去？在明知道他是个巫师的情况下？”哈利无意识抓住了沙里曼的袍角，虽然这个家伙烦人归烦人但是心眼儿似乎不坏。就这么消去记忆让他回去……

“萨拉查，你还真是每年纠结一个问题。”老人突然摇摇头无奈地微笑，“第一年是要不要杀人，第二年是要不要全面继承我的黑魔法……现在又是麻瓜巫师的对待方式？”

“……”哈利有些窘迫地别开视线。

“算了。”沙里曼·斯莱特林垂下手，“我想这个孩子应该有数。”说实话这个少年的资质不错，可惜……不过他们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就算男孩透露了信息也不会怎样。

戈德里克·格兰芬多向两个人微微欠了欠身，“总之谢谢你们的帮助与，呃，理解。”他说，“希望下次见面不要在战场。”如果那样就是敌人了。

老斯莱特林冲着少年离开的背影摇摇头叹了口气，“我们回去吧，萨拉查。”

=============

哈利觉得自己被面前的女孩盯得全身发毛。少女十六岁左右，有一头黑色的长发和一双锐利的灰眼睛。凌厉的气质盖住了少女应有的温婉。

“拉文克劳小姐。”老斯莱特林咳了一声，“没错，这个孩子就是我的养子。”

女孩还在盯着他，哈利觉得继汗毛之后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萨拉查·斯莱特林。”碧眼男孩感到自己简直快被那目光钉死在墙上，他有些干巴巴地开口。

“罗伊娜·拉文克劳。”少女终于垂下眼帘行了个礼。“很高兴认识你，年轻的斯莱特林先生。”你确定你很高兴吗，哈利感到额角有汗流下来。女孩脸绷得很紧，这让他不详地回忆起自己的姨妈。

“很、很高兴认识你。”他连忙补了一句。

“现在就走，斯莱特林先生？”她转向一边耸肩的沙里曼·斯莱特林。

“是的。”沙里曼看了看窗外已经升得很高的太阳。“现在就出发。”

另一边戈德里克·格兰芬多有些心烦意乱地回到营地，老人的那句“被杀”一直在他脑海里回荡。就像诅咒一样无法消去，戈德里克摇摇头试图忘记这次会面――他不相信教廷会对自己毫不犹豫下手。

但是那一夜他还是睡得很不踏实。

第二天天气晴朗得过分，秋日的空气带着草木清爽的气息，只是将要进行的事情不是那么令人愉快――焚烧巫师。戈德里克还是第一次真正接触这个场面，之前他只是听人描述过。十字架被架起，柴草已经堆好而村民们正在往上倒油。

然后有几堆火被点燃，被绑在十字架上的人们痛苦地尖叫继而渐渐陷入永恒的沉默，而人群中则发出欢呼淹没了死者家人低声的抽泣。金发男孩手握住剑柄，感到心里某个地方重重地刺痛起来。

“不――！”一位妇女正在被一个骑士扯远，“你们不能伤害我的孩子！她才十一岁――”

“恶魔的年龄不是问题，女士。”一位年轻的神职人员冲着流泪的母亲解释，而后者完全听不进去。

“她不是恶魔！不是――我可怜的孩子，她只是想救快淹死的罗伯特！她救了人――”

“是啊，用巫术。”戈德里克站在不远的地方，听到自己的父亲冷冰冰开口不由地心里一沉。

“她想救人！”女人已经开始绝望地尖叫，“她只是想救人！这没有错！！”

然而下一句没有了，女人被身后她的丈夫从脖颈处砸晕。“很抱歉。”之前沉默了很久的男子终于开口，“很抱歉她这样大吼大叫，你知道……”那毕竟是我们的孩子。

“我们理解。”年轻的神父微微鞠了个躬。

这边算是闹得厉害的，耽误了不少时间。被绳子紧紧绑住的女孩呆滞地看向火焰还没完全熄灭的几堆柴草，以及缚在十字架上的焦黑尸体。她接着转头向父母的方向看去，发现自己的母亲已经倒在了地上而父亲执意不向这个方向看来。

小女孩喉咙里发出几声模糊的声音，但是拼不出一个完整的词。她大大的金棕色眼睛里没有泪水却也没有孩童应有的水灵，看上去像两口干枯的井。

“戈德里克，过来。”中年骑士转过身招呼自己的儿子，戈德里克·格兰芬多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慢靠过去，同时他觉得胃里翻腾着的恶心感觉更强烈了。糟糕的预感变成了真实――父亲把点火的火把递了过来。

“点燃它。”

“村庄里在对巫师处刑？”哈利张大嘴巴，“可……”可是村庄里没有魔法波动啊。

“被处死的那些人基本都是麻瓜，”沙里曼·斯莱特林嘴角挑起一个冷笑。“自相残杀而已。”

站在一旁的罗伊娜突然转过头，目光投向山坡下烟尘集中的地方。“不对。”她喃喃道，“那里有真正的巫师，这个距离来讲……很微弱的魔法波动，但是能感觉得到。”

“难道是昨天的？”哈利不禁联想起了昨天那个小骑士。

“不是昨天那个孩子……”老斯莱特林看向罗伊娜的眼神带着少许惊讶和赞许――这个女孩的魔法触觉相当敏锐。“不，应该说不只是昨天的那个孩子。”又一个麻瓜出身的巫师？

“去看看吗？”黑发女孩冷淡地开口。

“如果是成年巫师的话有恶作剧的可能，点燃火堆的时候幻影移形……”

“但如果是像格兰芬多那样的呢？”哈利咽了口唾沫，觉得有什么不详的感觉顺着脚踝缠绕上来。

“孩子，现在教廷的骑士团应该在那里。人数太多的话我们应付不过来。”

“……就去看一眼，行吗？”哈利还是感觉不舒服，一想到可能有一个同龄的孩子被无辜烧死……

罗伊娜保持着沉默，她把目光转向别处。而沙里曼·斯莱特林考虑了半分钟最终叹了口气。“好吧。”他说，“不过没有必要或把握我们不能插手。”

碧眼男孩认真地点点头。

戈德里克·格兰芬多有些呆滞地凝视着面前跳跃着的火焰，虽然是白天，他却觉得那金红的光芒太过刺眼。握住沉重的杀人兵器都不会打抖的手此时此刻却停不下颤动。他知道那个女孩做了什么――她只是魔力爆发救出了她落水的玩伴。

而那个被救下的孩子现在就在一边尖叫着蹦跳，向小女孩投掷石块。

[巫师是邪恶的。]但是她没有做过除救人以外的任何事情。

[他们是恶魔的化身，必须被消灭。]可是那个孩子的眼睛和其他孩童一样纯净。

[他们甚至不用剑就能杀人。]而我们只是比他们多了一件凶器。

如果你知道我是巫师你会怎样做呢，我的父亲？金发少年把在半空中游移的右手收了回去，他用它按住剑柄，抽出佩剑。戈德里克·格兰芬多这一年是十五岁，离被允许真正加入骑士团的二十一岁还有很远的距离，可是男孩却抽出了自己的剑做了一个标准而庄重的请罪动作。

“我做不到。”他说。

少年的父亲皱起了眉，“你在说什么，戈德里克。站起来。”

男孩抬起头，矢车菊蓝的眼睛闪着坚定的色彩：“我不认为她有罪，所以我做不到。”

“怎么回事，安德烈，时间已经……戈迪？”有位年轻神父走了过来，看到单膝跪在地上的戈德里克他有些吃惊地睁大眼睛。

“她无罪。”这次金发少年提高声音，大半部分看热闹的村民都安静下来，神职人员们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现在收回你的话烧死这个女巫，还来得及。”安德烈·格兰芬多先生的声音明显带有警告的意味，“现在立刻！”

“我拒绝。”少年的声音很坚定，周围围观的村民们开始窃窃私语。终于，最年长的神父走到了被人们包围的这个地带中心。

“孩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神父的声音带着平素的威严，只不过此时掺了一点惋惜。“我们知道你一直是最虔诚的……”

“如果我不是呢？”戈德里克嘴角弯起一个有些苦涩的弧度，被绑在十字架上有一会儿的小女孩的眼睛开始燃起希望――

“如果我不是你们口中的，神的子民呢？”少年站起身，轻轻接过火炬，然后松手让它摔落在潮湿的泥地上。火焰不一会儿就熄灭了。

“我相信我没有罪孽。您也要把我烧死吗，神父大人？”

“那个笨蛋！”被魔咒保护的三人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听到少年的宣言哈利原地趔趄了一下。“居然自己说出来……”

“不错的孩子。”沙里曼·斯莱特林摇摇头，“可惜了。”

“那个小姑娘也有巫师天分，”罗伊娜平静地说道，“看情况应该是第一次魔力爆发不巧被人发现。”

“对方人太多，我们走了。萨拉查，罗伊娜――”

“再等一会儿就好，爷爷――”

“说谎不是骑士该有的行为，戈德里克。”中年骑士的声音依旧严厉，但是严厉底下可以感到轻微的颤抖。“别再胡言乱语！”

“……我没有撒谎，父亲。”

“戈德里克·格兰芬多！”

“我是个巫师。”

“住口！”男子愤怒地拔出佩剑直指自己一向乖巧的儿子。

“你要杀了我吗，父亲。”金发少年的笑容突然灿烂起来，但是充满了莫名伤感，“你也是吗，克洛斯神父？”

年迈的神父绷着脸，他的目光不再柔和。“小格兰芬多先生，骑士需要对自己说出的话负责。”

“骑士……？”少年看到了老人眼里的冰冷，“一个巫师有资格当骑士吗？”

四周人群议论声音越来越大，十字架上的女孩开始呼救――场面渐渐有些失去控制。戈德里克的父亲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他抢过旁边一个骑士手中的火把扔上柴草，火焰渐渐蔓延起来逼近女孩――

“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问题我想我们可以回去处理，克洛斯先生，对于他荒诞的谎言……”

接下来微微沸腾的人群突然变得一片寂静。

金发男孩将手中的剑插入泥地然后松开，他慢慢站了起来。火焰并不像人们所希望的那样吞噬女孩，而是脱离了木头与干草，化为野兽的形状到达少年身边。它做出一个守护的姿态。戈德里克·格兰芬多把目光从身边的火焰狮子上收回，转而看向脸色突然完全惨白的一众教廷人士。

“我有记忆以来一直信奉的准则――”少年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不知道现在我还有没有这个资格把它说出口――”

“骑士没有谎言。”

少年闭上眼睛，声音染上了绝望。

他感到一直压在心底的某种感情开始不受控制地外溢开来。

<我们都像不洁净的人，

所有的义都像污秽的衣服；

我们都像叶子渐渐枯干，

我们的罪孽好像风把我们吹去。

――以赛亚书第六十四章第六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