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静默。
戈德里克原来还抱有一线希望,但是在看清楚教廷众人的表情后这点希望彻底泯灭了。昨天晚上还一起谈笑的骑士们渐渐围拢过来,剑尖稳稳指着少年。戈德里克·格兰芬多闭上眼睛又睁开,目光里的彷徨渐渐转为坚定。
“我不想伤人。”少年哑着嗓子说。
但是没人回答他的话,包围他的所有骑士都微微往前进了一步。
安德烈·格兰芬多的脸背着光,他的儿子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这位中年骑士并没有立刻靠过来,他退到刚刚少年站立的地方从泥土中拔出那把被遗弃的佩剑。就算距离不近,少年也能注意到男子的手在颤抖。
父亲啊。
“是的,你没有罪孽,我的孩子。”这个时候老神父突然开口,“如果你回来……”
“你说我无罪是因为你们看着我长大,”戈德里克尽力把目光从自己的父亲身上移开,他的声音带上了哽咽。“只是这样而已,这个女孩――”他望了望开始试图逃脱束缚的小姑娘,“她做了对的事情,而你们依旧要杀害她不是吗?我没杀过人却也没拯救过谁……她做的比我好得多。”
少年清亮的声音回荡着,依然得不到任何人的回答。火焰化成的野兽绕着男孩慢慢转圈,不时冲着某些试图接近的骑士来一个威胁性的低吼。
“……克洛斯大人。”安德烈·格兰芬多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男子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让我亲手除掉他吧。”
“萨拉查!”沙里曼·斯莱特林警告着几乎要靠过去的哈利,“对方人数太多了,不可以。”
“可是……!”他们是亲人啊。哈利在梦中无数次渴望见一面自己的父母,而面前一对血脉相连的亲人竟要刀刃相向。他受不了这个。好吧,也许不算是刀刃相向――中年骑士提着自己儿子的佩剑接近,而戈德里克全无反应,少年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的父亲。
[到时你可以看看到底是同盟的威力大,还是人本能的自私威力大些。]昨晚那个老巫师的话突然涌进脑海。
不,这不是自私。
一个人的自私才叫自私,一群人的自私便变成了必须遵守的教条。戈德里克握紧拳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紧握武器,分开其他骑士们的包围走了过来――或者说沉默的骑士们主动退到了一边。
“……父亲。”火焰狮子停住了走动,把冒着火舌的脑袋转了过来――但是没有做出攻击。金发少年把目光转向地面。“您决定了吗?”
“不行!”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边的时候,十字架上的女孩终于挣开了束缚。她没有逃走,而是拖着瘦小的身体靠近少年。“他是你们那边的人吧,为什么!”
“赫尔加,快跑!”不远处女孩刚刚醒来的母亲大声呼喊着,“快跑,现在他们不会抓你!跑啊!”
女孩没有动,突然身体震动了一下像做出了什么决定――褐发小姑娘向与父亲对峙着的少年走过去。有几个骑士想要拦住她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靠近这个女孩,面前似乎有一堵看不见的墙。
火焰化成的野兽没有对女孩的靠近做出任何警戒反应。
“谢谢您。”小姑娘仰起脸庞,伸手抓住戈德里克沾有一些泥点的骑士服衣角。她要比少年矮上至少两个头,但是此刻女孩的某种气势在慢慢地满溢出来。“……谢谢您,骑士先生。”
安德烈·格兰芬多喉咙里溢出一声悲叹,中年骑士摆好了攻击的姿势。而他对面的少年则把左手安慰性地轻轻放到小姑娘头顶,右手缓缓伸出――他能感到压抑了四年的魔力在血管里奔腾类似于本能的悸动。
右手上因为长期练剑而产生的茧子很容易就能看出。他曾经用这只手捧起教廷经典,用它握紧武器,把它举向天空将自己的梦想变成誓言。
而现在他将用它摧毁自己一直以来的所有信仰。
“我会保护你。”他对身边的褐发小女孩轻声说道,声音低得就像一声叹息。“然后我们恐怕要一起逃了,我亲爱的女士。”
中年骑士没再停顿,他用极快的速度挥剑刺过去。每个动作都狠狠瞄准着致命之处,戈德里克推开女孩让火焰野兽守着,自己则迎上前――伸开的右手做出一个召唤的姿势,中年骑士自己的佩剑飞出了剑鞘。安德烈·格兰芬多手中握着儿子的佩剑微微停顿了下,脸上露出一个明显的苦笑。
“我一直都渴望着这把剑,父亲。”少年的眼泪终于流下来,虽然只是寥寥几滴。“现在我终于要用它守护什么人了。”
这句话变成了导火索最终燃尽的部分,接下来一片寂静中冷兵器碰撞的声音几乎可以称得上刺耳。
“都愣着干什么。”克洛斯神父脸色阴沉起来,“一起上。”
骑士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略有些悲哀的眼神,试图靠过去――但是褐发女孩冲他们张开双臂,一道无形的屏障停住了他们的脚步。戈德里克像女孩那边退去,两个人各守着一个方向。
少年身上已经有了不少伤口――十五岁的孩子就算再优秀也敌不过有无数战斗经验的正规骑士,戈德里克撇去脸颊上伤口流出的血,依然不放开手中的剑柄。
“为什么不用巫术。”少年的父亲声音终于带了明显的颤抖,“你……”
“今天我明白了一件事,父亲。”金发少年在相抵的武器那边说道。“骑士这个称号不是教廷能给的――”
“只要守护无罪者的人都有被称为骑士的资格。”
“谬论。”男子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同时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剑锋开始接近少年。
“我是已经是骑士,以我自己的名义起誓――所以,当然要用骑士的法则战斗。”戈德里克一个灵巧的闪身,又一轮缠斗开始。然而十一岁的赫尔加却不能保持长时间的屏障,女孩脸色变得苍白。她咬紧了牙关,脸上渗出汗水。
终于屏障被打破了。
鉴于女孩有着火焰雄狮保护,骑士们把目标放到了金发少年身上。总之只要干掉那个孩子那只古怪的野兽也会消失吧,到时再杀死这个女孩轻而易举。一位年轻的骑士首先突破了变弱的屏障剑锋直指少年后心,眼看着攻击就要成功――
“咔锵!”
长剑断成了两截,年轻的骑士发现面前凭空出现另一个男孩――黑发少年冷冷看着他,右手中长剑另一半的断口还往外迸溅着闪电一样的火花。
“萨拉查!”老斯莱特林开始后悔今年就教这个孩子幻影移形,现在看来他们怎样也要搅进去了。刚刚突破屏障的骑士们停住了脚步,他们打量着眼前这个额头上带有伤疤的陌生孩子。就连那一边的战斗都出现了一瞬的停滞――刚刚几乎背腹受敌的的金发少年放心地退了几步,两个孩子几乎背靠背。
“午安……没想到你会来。”
“啊。”
哈利心不在焉地回应着,他正把精力集中在面前一众骑士身上――黑魔法的暗光掠过,前锋的两三个人身上出现了深深的伤口,金属制盔甲的破损处涌出鲜血。
“……你还真是恶魔。”冷兵器碰撞火花四溅。
“……谢谢夸奖。”又一个骑士身躯迸出鲜血。
而一旁的褐发女孩再次集中精神,试图让身旁的火焰野兽回应她――她成功了,本来受命保护女孩的雄狮转了个头开始转守为攻,一瞬间情势胶着起来。“考虑到魔力总量他们顶多还能撑十分钟。”灰眸少女冷静地下着判断,毕竟那三个孩子加起来都不到四十岁。接下来少女也消失在空气里出现在战局之中。
“不自量力的白痴。”她平静地对哈利说道,同时少女面前的试图攻击的对手头颅飞了出去。听到这个评价哈利脸部抽搐了一下,手上的攻击类魔咒却一点不停。沙里曼·斯莱特林狠狠叹了口气,罗伊娜……就算加上你也顶多只能把时间延长到二十分钟左右啊。这种情况下本要尽量避免纷争,事到如今――
中世纪的村庄规模不大,这次对抗在这个小村子里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场战争。血液的腥气渐渐麻痹了人的嗅觉,沙里曼·斯莱特林到场时有好几个骑士已经倒在了地上。村民们四散跑开,咣咣地摔上各自的门然后从窗子窥视。女孩的母亲坚持想留下却被自己的丈夫一个劲儿地往回扯。
“赫尔加――!”
正指挥着火焰野兽进攻的小姑娘转过头去,冲自己的母亲几乎称得上灿烂地笑了。
“妈妈,不要担心……我爱你。”
女人绝望地看着自己女儿沾血的笑容,她放弃了努力被身后的男子拖了回去――
“我也爱你,我的宝贝。”
褐发女孩转过脸让母亲的影子消失在视线,接着咬紧下唇笑容被泪水取代。罗伊娜扶住女孩的肩膀,少女黑色的长发染上了血污和尘埃。
“没有时间给你掉眼泪。”灰眸少女冷冷地说着,手却轻轻擦掉那些泪水。老斯莱特林的加入使骑士们的包围被打开了一个缺口,罗伊娜那边的小战场暂时空了下来。剩下三个人竭力维护着那短暂的平静――很顺利地,灰眸少女带着小女孩幻影移形了。
幻影移形需要安稳的环境,而他们现在已经没有了这个机会。
“萨拉查,一会儿你带着这孩子从那个方向冲出去,我在后面防着。”沙里曼·斯莱特林说着话又击倒一个,他急促而低声地向哈利说道。“快。”
此时哈利觉得特别疲惫,这在战斗中无疑是很不祥的兆头。魔咒的效力越来越低微,闪着黯淡光芒的咒语甚至快击不穿骑士的盔甲。碧眼男孩把汗湿的刘海从眼睛上甩开,忍着眼前开始发黑的景物咬牙发出最后一道魔咒。而旁边的戈德里克已经满身鲜血,随时都可能被刀刃刺中。
两个孩子向老人所指的缺口慢慢靠去。突然一道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已经用魔咒事先保护好两个人的哈利抓住身旁的少年就往外冲,当强光散去的时候两个少年已经消失了――趁着那段时间缓冲,碧眼男孩用尽最后的力气幻影移形――到达沙里曼的小屋。
戈德里克抹去了糊住眼睛的鲜血,刚刚从随从显形的不适中恢复过来。但是他还没来得及打量四周,身旁的碧眼男孩便软倒下去。
“魔力透支。”罗伊娜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把晕过去的哈利扶回床上,被救回来的小姑娘赫尔加则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眼神有些空茫。
灰眸少女离开战场的时间较早,所以力量没有被消耗太多――她伸出手开始治疗金发男孩止不住血的伤口。戈德里克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扫视了四周最终还是支持不住往一边歪去,罗伊娜叹了口气,把另一个男孩也拖到了床上。
赫尔加看看那张石板床上昏迷的两人又将目光投向罗伊娜――
“那、那个,谢谢你们。”最终小姑娘有些怯生生地说道。
“不用,我们是同胞。”灰眸女孩声音里罕见得带了温度,她揉了揉面前孩子仍沾着尘土的头发,继而蹲下身去平视着孩子的眼。“名字?”
“赫尔加·赫奇帕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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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里曼·斯莱特林倒下去的时候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克洛斯神父放下了手臂――刚刚他右手掌心发出的暗光击中了老人的后背。老斯莱特林一瞬间便判断出了那个黑魔法,接着他看到那个神父开始修改还有意识的人的记忆。聪明的做法……小巫师如果没有长辈照顾在这个时代很难存活下来,所以要先除掉自己么。
老人感到冰冷在胸口扩散,刚刚为了掩护萨拉查他们的逃走他无暇给自己做防护……他根本没有想到教廷的人也……啊啊,真冷。他感到自己对四肢的控制力在渐渐消失,就要结束在这里了吗?萨拉查那帮孩子们该怎么办――
老斯莱特林眯起眼看着秋日晴朗到残酷的天空,他发现自己只是担忧而没有之前想象到的恐惧。前来查看老人情况的骑士听到微微一声轻叹,接着生命离开了那具苍老的躯体。
我亲爱的孩子,抱歉。
他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