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绵绵,洛阳宫中的气氛也如这天气一样压抑,乌云密布,并未随着三皇子、四皇子的转醒而散去,各宫各殿皆闭门不得随意出入,长秋宫、太子宫和西宫更是水泄不通,被侍卫带走的宫婢侍者仆妇众多,有的很快回来,有的却是深陷廷尉府狱中。
表面上三皇子、四皇子吃了太子宫中的小食而中毒,这小食乃皇后娘娘赐给太子宫中之物,且长秋宫的厨娘经不起恐吓已经承认是她奉了皇后之命下毒,想自杀却是未果,而太子宫中剩余的那份小食有几块查出有毒,太子和二皇子平安无事,太子宫中的侍食监无事,一切证据无不暗指此是皇后所为。
且逢前几日皇上屡屡夸奖三皇子聪慧好学、对西宫又是一番奖赏,素来慈善的皇后不忿处罚了两个在她孕中伺候过皇上的宫人,更让人相信了这是皇后妒忌所致,便是洛阳城中百姓多少也知晓了皇后当日嫁于皇上之前所求良人的条件,原本虽说狂妄大胆但都听说了皇后绝色姿容也能理解,可是不想当日的光杆大司马已经当了实权皇帝,但“天子娶九女,诸侯纳三妇”,那样心高气傲的王侯女又怎能容得下后宫那么些女人,而且还是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的阴贵人呢,想来忍了这么久也是极限了,听闻皇帝又要纳新人入宫,这怕是才真正惹了胭脂虎大发雌威吧。只郭侯夫妇那么和善的人,真能生下这么恶毒的女儿?!
但这也只是表面而已。
“廷尉审的怎么样了?”刘秀没有抬头,继续看着密报,他给了他们一天一夜的时间审理,他觉得够了。
“回陛下,那些剩余的小食内的毒物,御医令并其余两位御医证实与两位殿下呕吐物之毒不同,那些是剧毒之物毒箭汁和天仙子,而两位殿下所中之毒看似相同实则并不是,其毒性不如两种毒强,所以两位殿下虽然看着凶险,但实则呕吐、清毒过后,及时救治便不会危及性命,只御医令还在查询古籍,尚未查出为何物,且”廷尉正停了一下,略略低了些头,继续奏报,“经过御医令仔细查看,两位殿下并非是食用了太子宫中小食才中的毒,而是,而是去太子宫之前便中毒,路遇二殿下要去太子宫,四殿下被其妪母言语几句,便闹着要一起去,二殿下方带着两位殿下一起去的太子宫”
刘秀停下,知子莫若父,他虽不常见阴丽华所出的两个孩子,但一个月也是去看几次的,三子聪慧小小年纪便知进退,四子……因着身体原因,阴氏多娇养一些,而二子,却是大喇喇的性格,看着弟弟哭闹,定是大方的便是同意了,那样的情形刘秀没看到也能想到几分,这里边自然少不了有心人的挑唆,哼。
然后四子定是又听人言,太子宫的小食奇特、美味,听着长秋宫宫婢送来,定是也要一偿的,疆儿作为长兄自然是要让着弟弟,疆儿和辅儿吃惯了,又有两个弟弟爱吃,怕是根本就是未动那些小食,这一切都是被人算计在内了,倒是好细的心思,在外人看来,又是皇后授意所为了。
廷尉正接着说,果然是如此,太子难得休息,本是约好了和弟弟玩耍的,有另外两个弟弟在,自然要一起,刘阳、刘苍正式坐不住的年纪,很快和哥哥玩到一起,他们又没玩过郭炜特意做给刘辅的“蹴鞠”,自是欢喜,跑跑闹闹一番,才激化了毒性运转,出了太子宫便是不住呕吐,似是从太子宫中毒一般,太子宫一乱,小食就被趁乱动了手脚,被换了一批带剧毒的,这长秋宫的食物都是经过仔细查验才敢给太子和皇上送去的,又要经过几道试食,怎么可能那么容易下毒,而太子宫更是守的严密,也不容易下手,这才想了这个法子,趁乱而为,怕是换小食的人多是出自三皇子、四皇子随侍之中,既没要了两个殿下的命,又把脏水都泼给了长秋宫,这事怎么看怎么像是……
“长秋宫中所出的哺食、小食多为郭氏秘技,那偷换的小食是从何处学来?长秋宫的那个厨娘又说了什么“刘秀打断了臣下的思考,直接发问,廷尉正一听便是知道皇上这是没有疑心皇后,怕是他能想到的皇上也早想到了。
“回陛下,那个厨娘仍是咬定是娘娘指使她所为,毒是娘娘身边宫婢姚黄所给,是她下的,剩余毒物她藏在了自己房中,臣已经取出,是毒箭汁和天仙子不假,臣进宫求旨,传唤姚黄”毕竟那宫婢身份不同,乃皇后身边第一人。
“可,但是,不必用刑,告诉那个厨娘找到了她失散的儿子即可”
廷尉正心下波涛翻涌,嘴上只敢称是,又连忙道,“臣再请旨,传西宫所有厨娘和玉蝶、江梅二人”两位皇子身边伺候的人早已经在廷尉狱中了,估计很快找出那个换小食之人,看皇上这态度他是必须弄对方向,不能再错了。
“准”刘秀只说了一个字,便拿出了一份册子,“此是名单,你拿去吧”
廷尉正接过,看着那名单上有两个名字上方点了两点,心下更加知晓皇上意思,幸好,幸好,他没给长秋宫、太子宫的人太过难堪,幸好严令属下不得外泄任何事、不得接受任何人的试探贿赂,躬身退下。
刘秀拿出密报,这不是他暗卫奏上来的密报,却是去岁之时借着全部官员反省己身和纳贤之事,下的可奏密报的诏令所得的密报,先时还好,现在越来越是互相告黑状了,为着军中、朝堂、后宫的利益,那些人终于不再团在一起,刘秀第一次觉得该感谢阴识,他虽然破坏了自己最初的平衡大局,但是也是让那些本来拥护阴家后宫势力的人家看到了另一种希望,谁又肯轻易放弃,自然是互相踩踏了。他自是没有那么多眼线盯着那些人,那就让他们互相挑错嘛,需要查的他再去查,可是省事多了,又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刘秀抿起薄唇,一记冷笑,这可又是自己恩威并施的好机会。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刘秀拿出其中一份,上面的字初时让他震惊不已,他以为时间女子最毒者莫过于吕氏那样的了,可是现在才知道是他错了,最毒妇人心,他刘秀或许真是上一辈子做了坏事、欠了债,碰到一个比蛇蝎还恶毒的女人,亏他曾经还觉得她孤高的不削于那些手段,是这宫中让她变了很多,是他错了,那根本才是她的本性,若不是她一再失利,那他可能真的被她骗了,骗到何种地步还未可知呢,这般能装的人,刘秀今生也算少见了,既然知晓了,那他又怎能放过她?而且她蛰伏几年,出来依然不安分,最重要是,他已经用不到她了,可是她却占了那个重要的位置,那些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可是不想让这条船还没登岸就沉了,当然刘秀心里是不承认这些的,他可以理直气壮的让她去死,因为是她先背弃了他。
再有两天,该是收网的时候了,凤凰,涂了彩色、缝了长长羽毛的雉鸡罢了,当然能想出这主意的朱老三可是帮了他的忙了。
女人,刘秀又有了新的认知,妻子没他想的那般什么都不知晓,也对,郭家也不是吃素的,这么些时日也能查出一些了,妻子是皇后,宫中自然有势力,也就知道阴丽华撺掇的事了,难怪最近都不是很高兴,还找事处罚了两个宫人,原来是被这些气的,忍到现在也是极限了,若是真的还能再忍住,那他当真要重新审视自己地妻子了。八载,妻子虽然有长进,可骨子里还是那副样子,她才是出了儿女家人和他当真是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外人把她传的那般善妒她都可以依然不肯放开他一丝,自己不过是招了两个宫人弹唱一番,她嘴上没说什么,听万松暗报,可是哭的眼睛都肿了,再见他时还是依然笑着什么都没说,她才是真的一颗心都用到了他身上啊,便是几个孩子也比不得。
刘秀不自觉的翘起嘴角,他在家中不是最长的也不是最小的,家人疼爱他也不只疼爱他而已,后来朋友很多,不乏知己,可那只是朋友,如今已经是君臣,谁也不会、不敢也没那个资格真的一心为他,他很清楚。好在,相处八年,无数次试探、观察、凝望,他是真的娶对了妻子,只是,他也依然不能确定,如果有一天他和郭家有了矛盾、他和……她又会如何做了。刘秀又摇摇头,没影儿的事,何必杞人忧天呢,好不容易身边有个一心系于他又合适的,哪能再把人猜忌远了。不过这次那丫头是真的气着了,这会儿还不肯见他呢,倒是让他真的见识了一回真定郭府少女君的脾气。
“皇后用过哺食了吗?”
“回陛下,娘娘已经用过了,二殿下和小公主殿下也安好,太子殿下正在温书”
“嗯”刘秀状似无异轻哼一声,低头看字,“还有什么?”看万松吞吐样儿就知道那丫头气肯定还没消。
“娘娘启奏,以不敬罪问罪阴贵人,但念及陛下素来仁德,且阴贵人为两位殿下生母,情急之下方有神志失常之举,但宫有宫规,有罪就该罚,当下旨施以,薄刑”但是长秋宫、西宫都被围着呢,皇后出不来。
刘秀一愣,她既然知晓了,就是决计不会放过害了她女儿的阴丽华的,以前是怕他为难,一忍再忍,现在触及底线,但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且这个时候,也是让后宫、前朝的猜测的人都要他们知晓她这个皇后的位置,刘秀失笑,为他两个女儿,何止该薄刑,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但妻子、皇后这份尊严他是一定得给的,“准,你亲自带着掖庭令执行,告诉皇后,她愿意派谁去看,去两个就是”想到梦中那个无缘的却是长的最像妻子的长女,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欠了她们母女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还不晚,欠了他刘秀的,谁都要还。刘秀低头,遮住眼中谁也看不懂的幽光,通儿,这是你自己选的。
郭圣通听完万松所说,拿出印信盖上,便让瑛珞、葛巾随着前去。抱着女儿坐好,案上还是那部“诗经”,关关雎鸠还是那般醒目,刘秀啊刘秀,心里该是又在四处找借口吧,她还是做了他的局中人啊,可是这一世的郭圣通不再在乎那虚无的“好”名声了,历史由胜利者书写,他又何尝不是做了自己的棋子呢,只要她能最终彻底翻盘,一顿薄刑算得了什么,一时妒名又算得了什么,这一点她和刘秀、阴丽华永远不同。
郭圣通翻过书册,清幽的声音传出,“吉儿,跟着阿娘念啊,伐木丁丁”
“花……听听”
“呵呵呵呵,是伐木丁丁”
“花物,听听,爹,爹,阿爹”
郭圣通抬头,便见着刘秀在帘外看着她们母女微笑,一如当年在郭府冠芳亭那个积雪初化、落满阳光的回身的一笑。郭圣通依然“愣住”,直看着刘秀走近……
八载,有些人,可以彻底的清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那些负分已经被删除,不过正评也回不来了,说是有刷分嫌疑(⊙o⊙)!
算了,余波也没继续掰扯,无良室友们拉着我去吃了火锅,逛街,还买了鲜花回来,赏心悦目,就像有些读者说的,生气会变老的,所以不气了,谢谢大家了!
晚上有事被叫出去了,所以这章更晚了,今天还会再更,都会放到这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