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既出,众人都听出姜壖含沙射影,似剑指今上。
灵犀与凌寒香横眉怒目,面上皆有恼怒之色。
灵犀冷笑道,“当着陛下的面,姜相怎敢随意妄论前朝皇室,何况如今时过境迁,功过是非也不由你一人评说,望请慎言。”
姜壖冷冷看了灵犀一眼,故作姿态对毓秀施一礼道,“臣一时心急,口无遮拦,请陛下恕罪。”
毓秀似笑非笑地看了姜壖半晌,冷笑道,“在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请姜相稍安勿躁。”
姜壖笑而不语,灵犀也没有再说话,殿中众人面面相觑,半晌之后,贺枚出列拜道,“今日事发突然,出事的地点又是闹市,损伤不好估量,即便陛下已命容京府在城中传急令,为求万无一失,禁军也须连夜动作,阻止疫情扩散,确保没有漏网之鱼。”
一语毕,程棉出声附和,其余各部司长也纷纷表示赞同。
凌寒香与灵犀对望一眼,对毓秀拜道,“陛下已下封城令,若按常理推断,疫情不会扩散出容京,但若此事是有人在幕后密谋主使,之后的情势会如何发展,谁都无法确定,陛下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毓秀一皱眉头,“凌相的意思是?”
凌寒香躬身道,“请陛下派人到各省传旨,命州府与驻军严阵以待,以防不测。”
毓秀思索半晌,转向灵犀问一句,“恭亲王以为呢?”
灵犀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姜壖,回毓秀道,“臣也以为凌相说的有理,即便之后证明今日是多此一举,陛下也要未雨绸缪,以防万一。”
毓秀环视殿中众人,见程棉等纷纷点头,她便对凌寒香道,“辛苦凌相再拟一道旨。”
凌寒香领旨执笔,各司长一同将拟好的圣旨誊抄,再由灵犀加印,命人火速送往各省。
毓秀回到上位落座,对众人道,“今日佳节,众盼安康,谁知京中竟出了这种事,诸卿先回府等候消息,我们明日早朝再议。”
众人心中各有所想,低头领旨,各自退去。
姜壖出门之前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毓秀,面上一派凌然。
灵犀等皆满心担忧,其中又以阮悠的神情最为凝重。
毓秀对灵犀点头以为安抚,众人去后,她独留纪诗一人,正色问一句,“之前的状况到底如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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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诗谨慎回话道,“此番袭击百姓的活死人并非刺客假扮,确是被活人蛊操纵的行尸,因事发突然,禁军未及在第一时间反应,实被咬伤的百姓并非是臣禀报之数,且伤者大多因人流冲散而并未得到控制,中尸蛊毒之人究竟有多少,目前无法估计。”
毓秀心中预感不祥,面上却不动声色,“你亲自验过你活捉的那个行凶者,证实确是中了活人蛊的活死人而非活人?”
纪诗点头道,“臣亲自验过。”
“也确定他身上染了尸蛊毒?”
纪诗抬头看了一眼毓秀,犹豫半晌,直言回道,“确定。”
毓秀并不死心,“何以确认?”
纪诗叹道,“在抓捕行尸的过程中有禁军被行尸咬伤,不出半个时辰便发病狂乱,症状与咬人的行尸一般无二,所以臣推测,初时行凶的行尸身上的确带有尸蛊毒。”
毓秀一双金眸闪了两闪,“染疫的禁军如何处置?”
纪诗哀道,“为防止伤者发作伤及他人,臣等只得忍痛将其斩杀。”
毓秀长呼一口气,“厚葬死者,重赏其家人。”
纪诗恭敬应一声是。
毓秀分明从纪诗似并无情绪的回应中感受到怨念,半晌便硬着头皮说一句,“辛苦子言了。”
纪诗拜道,“同僚受难,臣有何苦。”
毓秀手扶额头坐在龙椅上,哀声道,“活人蛊术失传已久,对手怎会知晓活人蛊的制法?尸蛊毒是从何处流传出去的?”
纪诗凝眉道,“臣不知,也不敢妄自揣测。”
毓秀不敢再追问,点点头,对纪诗摆手道,“你去吧,若事有变,随时禀报。”
纪诗嘴巴一开合,似欲言又止,半晌之后,要说的话却没有说出口,只对毓秀躬身一拜,自行离去。
毓秀坐在龙椅上暗自消磨,愈感四肢无力,小腹坠痛,直到殿外有宫人禀报太妃与皇后驾到,她才强打精神,整理心绪,正襟危坐叫人请二人进殿。
姜汜与姜郁一前一后进门,他二人见毓秀面色平淡,似乎并未因突发事故慌张无措,脸上的表情都有些耐人寻味。
姜汜拜道,“陛下与前朝议事,臣等不得不回避,方才听说朝臣尽退,我与皇后便匆忙赶来看望陛下,不知可有我等效力之处?”
毓秀对姜汜点点头,为二人赐座赐茶,后将宫人屏退,强笑着回一句,“事出突然,为防止疫情蔓延,朕已下令先封城闭户,命禁军挨家挨户排查,要先弄清楚今日之事究竟波及了多少人。”
姜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了一眼姜郁。
姜郁面无表情地问毓秀道,“小纪殿下可查清疫情的源头?”
毓秀一皱眉头,“伯良的意思是?”
姜郁冷颜道,“活人蛊与尸蛊毒已绝迹多年,怎会突然在京中爆发?”
毓秀似笑非笑地看了姜郁半晌,摇头道,“禁军还未查清此事的前因后果,不知伯良有何高见?”
姜汜听毓秀语气不善,便在姜郁回话前笑道,“前番有苗寨私行活人蛊被官府派兵搜查,后因陛下下旨阻挡,此事便不了了之,不知这两件事是否有关联?”
毓秀没有正面回话,一双眼也没有看向姜汜,而是望着姜郁问一句,“朕曾在绣山寨向伯良求救,伯良与悦声亲往救驾,当时是怎样一个情景,寨中又是什么境况,你二人也是见证人,伯良觉得绣山寨与今日之事是否有关联?”
姜郁咬了咬牙,凝眉道,“臣不敢妄言。”
毓秀嗤笑道,“皇叔与伯良这般时辰来勤政殿,分明是有话要说,有事要问,伯良心里怎么想,直说便是。”
姜郁抿唇看了毓秀半晌,斟酌说道,“臣之前亲眼见到陛下召见绣山寨的大巫师,也曾询问过陛下用意,陛下却只是敷衍臣。”
毓秀蹙眉笑道,“只因为朕召见过苗人巫师,伯良就怀疑在闹事行凶的行尸出自我之手?”
姜郁摇头道,“臣并非此意,臣知道即便是陛下密旨命人钻研活人蛊术,也是为救人而非伤人,今日行尸乱事,绝非陛下所愿。”
这一句话说的有趣。
毓秀默然望着姜郁,冷哼一声道,“伯良的言下之意,今日之事虽非我愿,却确是因我而起?”
姜郁蓝眸一闪,并未否认。
姜汜见二人剑拔弩张,似一触即发,便在一旁赔笑道,“伯良的意思是,若陛下的确曾秘密吩咐罗青云钻研活人蛊术,她一时失手……”
他这一句还未说完,就被毓秀厉声打断,“皇叔若无实据,万请慎言。”
姜汜被毓秀申斥的音量吓了一跳,一时呆愣,哪敢再言。
姜郁冷笑道,“皇叔的疑惑也是臣的疑惑,陛下为何不准皇叔尽言?”
毓秀怒道,“所以伯良认定此事与朕有关,与绣山寨的大巫师罗青云有关?”
姜郁望向毓秀的目光满是寒冰,“不是吗?”
姜汜生怕二人撕破脸皮,忙出言道,“臣与伯良也只是揣测,若非实情,请陛下恕罪。”
毓秀望着姜汜一声轻叹,“请皇叔先回宫,朕有几句话要单独同伯良说清楚。”
姜汜听毓秀下了逐客令,不好再留,用警告的眼神示意姜郁注意分寸,起身行礼,告退出殿。
人走了半晌,毓秀与姜郁却没有说话,二人对面相望,都不肯主动打破沉默。
僵持了不知多少时候,终究还是姜郁忍不住先开口,“陛下当真没有命罗青云重启活人蛊术?”
毓秀微微冷笑,“就算我命她重启活人蛊术又如何?”
“所以陛下是承认了吗?”
姜郁闭上眼再睁开,似失望至极,“三朝之前,武帝为寻长生之术,命苗士研制活人蛊,此术未能成形,却制出了祸国殃民的尸蛊毒与行尸。之后尸毒泄露,疫情蔓延,以致祸连无数,生灵涂炭。如今陛下为救一人,命苗人重启活人蛊术,你可曾想到后果?”
毓秀明眸清冷,“朕从未命罗青云以活人为蛊。”
姜郁冷笑道,“如此说来,罗青云是以死尸为蛊钻研活人蛊术?”
毓秀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并未回话。
姜郁一声长叹,“罗青云虽是苗寨的大巫师,却也是一个凡人,她先人未曾做成的事,她又如何在短短时间内完成?若她为早日向陛下复命,日夜试蛊,之后又因看管不力而让染了尸蛊毒的行尸外散,正如今日这般,陛下预备如何收场?”
毓秀用审视的目光看了姜郁半晌,冷笑道,“罗青云试蛊用了多少人,朕虽不知,但却绝无在闹市之中袭击平民的几百之巨。此事分明是有人借活人蛊兴风作浪,欲陷我于万劫不复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