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佳人魂归关山外（3）

韩文熙粗暴地甩开姐姐，出了帐篷，然后大踏步向营门口走去。众人都跟着他，因为就让他这么去关外，既危险又不起作用。朱载垕稍后出来，让孙吴立刻调集人马，跟随韩文熙去关外。

但是，韩文熙见大家都跟着他，发火了，转过身来，怒道：“谁要是跟着我，就是我的敌人。”

众人都站住了。对他都了解的人，除了对付蒙古人，从来没听他说谁是敌人，在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敌人。可是现在，他竟然说出“敌人”这两个字，而且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神情是那样严肃，那样凛冽，那样不可辩驳。大家都明白，正是因为他心中没有敌人，当谁成了他的敌人时，才最可怕。

韩文熙那句话阻止了所有的人，除了韩文姬在撕心裂肺地哭，谁都不敢在跟随他，阻止他。倒不是怕他杀了他们，而是怕他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来，他的个性，太奇特了。所有的人都用复杂而担忧的目光望着他的背影，他的背影渐渐消失，但却不是朝前消失，而是倒在了地上。

众人追上去时，只见他跪坐在地上，嘴角鲜血直流。众人纷纷喊着他，他自然不予理会，任血从嘴里流溢，缓缓地爬起来想再走，但没走几步又摔到地上。

韦煜爰、何家庆、申彦亮相互使了个眼色，意思都很明白，就是韩文熙因遭受的打击太大，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力量了，因此他在伤残自己的身体，而且是从心理上在伤残。他不会像别人那样会发怒，会发泄，他表现绝望的方式就是伤自己。因此三人出了人群，回去很快带领一队骑兵，向关外奔驰而去。

韩文熙连续摔倒几次，又爬起来几次，嘴里的血还是一个劲地流，他走过的地方，已经留下了一条血路，那凄惨的场面，任谁都忍不住要哭。

朱载垕的表情，也惨然到极点，他也觉得没力气，头昏着，眼花着，如果不是张居正一直搀扶着他，他也会摔到，爬不起来。

韩文熙最后一次摔倒后，却再也爬不起来。鲜血渐渐地少了，但是他按动了玉笛上的机关，将玉笛变成了箫，吹起了苍凉、低沉、婉转、哀戚的曲子。箫声回响在杀胡口的山峦，呼啸在长城上的天空，呜咽在苍头河的水里。

也就在这天晚上，罗珏悄悄出了帐篷，来到了关押汉奸赵全的地方。赵全被关押在一座帐篷里，戴着枷锁和铁链，由四个人看守着，里外各两人。罗珏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外面，望望关押赵全的帐篷，又望望黑暗的天空。

然后，他以想问问罗移清情况为借口，进了帐篷。如果在平时，他是没法进去的，但今天刚刚得到罗移清死亡的消息，明军营地一片哀戚声，看守赵全的人也知道罗珏是罗移清的哥哥，所以就特意放行了。

罗珏进了帐篷后，又很客气地请两个军士先到帐篷外去，说：“我要问我妹妹的情况，是个很特别的情况，不能让外人听见。请两位大哥通融一下。”

两个军士对视了一眼，出去了。

赵全很惊讶地看着罗珏。赵全在荣昌县长大，和罗珏自然认识。两人算是老乡了。罗珏是段左先的外甥，这一点，赵全也是知道的。所以，当罗珏问起他是不是段左先派到蒙古人军中时，赵全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罗珏轻声道：“赵全，日后在审讯你时，我要你一口咬定是我派你去的。你答应吗？”

赵全惊讶极了：“为什么？”

“希望你绝口不要提我舅舅，这样的话，我舅舅才能设法为你父亲求情，恢复他的官职。”

“这……”

“你不要犹豫了。你成了汉奸，罪不容诛，难道还要连累你的家人吗？说不定你爹的官职恢复了，还能想到办法救你。到时候，你可以说是受我蒙蔽。总之，怎么能减轻你的罪，怎么能让我成为主谋，你就怎么做，这样对你对我舅舅来说，都好。”

赵全听出来了，罗珏分明是想替段左先背负罪名。赵全又疑惑道：“可是我听说你舅舅原来就跟俺答有来往，就算你替他顶了罪，他也……”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赵全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这个汉奸，明明知道自己跟着段左先做这样的事是死罪，但事到如今，只要有一线生机，都会抓住不放的。罗珏顶了段左先的罪后，段左先一定会设法营救他们，要是抖出段左先，就一点生机也没有了。

商量妥当后，罗珏又说要带赵全逃出去，赵全也没多想，跟着罗珏就走。结果，他们自然是逃不出去的，在帐篷外就被四个军士给拿住了。

罗珏私放赵全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朱载垕、张居正、孙吴等人的耳朵里，接着秦怀舟和单大哥也知道了。所有的人都惊讶万分，纷纷赶到出事地点。

罗珏就这样被看押起来了，不管是谁问他，他都自动承认是特意来放赵全的，而且还说赵全是受他指使的。不管罗珏的话是真是假，他都没法获得自由了。秦怀舟和单大哥怎么也不相信罗珏的话，但是他们又接近不了他，因此根本无法弄清他为什么要那么做。想来想去，就只想到他是因罗移清之死而受到打击，神经错乱了。

次日上午，张居正来到了关押罗珏的帐篷，询问他为什么要往自己身上揽罪。

罗珏已经很坦然了，道：“张大人，我自己有罪，原先还想依靠妹妹来保护我，现在妹妹死了，我失去了保护伞，知道死路一条，就想早点死了好解脱。”

张居正叹息道：“罗珏啊罗珏，你想用这种方式来替你舅舅免除所有的罪，是没用的。皇上已经知道赵全是受你舅舅指使的……”

“不，是我指使他的。”

“罗珏！”张居正肃然道，“原先还以为你是个有志气的人，没想到你如此愚昧。你曾经答应过我，这一生会好好待冰雪。如今她在家里望眼欲穿，你却做下这样的事，你怎么就不为她想一想？”

“是我辜负她了。”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