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没有吴王的音讯，沐弘稍稍放心，至少到目前为止，吴王的行踪仍没有暴露。掐指一算，再有两三天，他们就要到达黄河岸边。能否避开守军，顺利过河，对吴王来说至关重要，但沐弘已经帮不上忙了，只能静候消息。

吴王、世子，我只能帮到这里，接下来就看你们的造化了。沐弘暗自祈祷。慕容令英俊帅气，武功和胆略都是万里挑一，老天爷造出这样完美的人物应该花了不少功夫的，怎么说也得给他一个配得上外表和才华的命运吧。

沐弘空闲下来就想到了清河公主。这一阵子他忙得晕头转向，不仅没时间去朝见公主，连每日一诗都中断了。公主性情温柔体贴，或许不会怪罪，但他却于心不安。他绞尽脑汁选了一首长诗，自己背熟了，打算拿去哄公主开心。

“公主在练舞。”侍女把他带到会客室，奉上茶水：“太史令在此稍坐，容奴婢前去禀报。”

“练武？”沐弘听岔了，心想鲜卑男子勇猛好斗，以武力论高低，难道女子也要学习舞枪弄棒。

“公主每日都要练习一个时辰。太史令今儿来得早了些，正好撞上。”侍女说完，躬身退出。

沐弘喝着茶，眼前浮现出公主衣袂飘飘，宛如仙子下凡的仪容，揣想她身着劲装的英姿，不知有多迷人，恨不能瞧上一眼才好。正在浮想联翩，侍女走进来叫他：“公主请太史令去练舞房。”

沐弘跟着侍女走过层层回廊，穿过重重帘幕，心里既兴奋又忐忑。从战场回来，他就没摸过刀剑，在新兵营里练过的武艺也都荒废了。如果公主邀请他下场对练，他是否该接受，如果被公主一棒子打翻在地，岂不脸面尽失，贻笑大方。

患得患失之间，走进一座庭院。院子中间堆了一座假山石，种了几颗柏树。抄手游廊通往对面的木结构小楼，白色的格子移门，有几分日式风格。

走到楼前，沐弘听到里面传出的音乐声，箫声呜咽，琴音铮铮，其中一个女声在喊口令：“左，右，蹲……起跳，回旋……”

“公主是在练舞。”沐弘哑然失笑。他整天和一帮男人在刀枪丛中打滚，完全不了解宫廷女子应有的生活方式。回想以前看过的那些宫斗剧，舞蹈是嫔妃的必备技艺，靠它来露脸、献媚，获取君王的宠爱。公主自然也要从小训练。

侍女带他登上走廊，跪坐在门口，给沐弘脱下靴子，放在台阶踏板上，转身拉开移门。

房间里衣香鬓影，姹紫嫣红。五六个衣着鲜艳的女子围坐在地板上，弹琴吹箫，中间一团白色的云雾翻腾旋转。

背对门站着的一名紫衣女子猛地转身，手里的指挥棒直戳到沐弘脸上，叱道：“你是什么人，胆敢擅闯练舞房？”

沐弘吓得往后缩。

云雾消散，显露出公主娇媚的面容，柔声道：“张教习，是我让太史令过来的。”

“这位就是太史令？”紫衣女子惊讶的目光在沐弘脸上打了个转，侧身蹲了蹲，“妾身失礼了。”

沐弘连忙回礼，口称不敢。房中的女子都把眼睛盯着他看。

公主舞得**吁吁，额头冒汗，捋了捋鬓发，对沐弘说：“我要去更衣，你在这里等上一会儿。”

“是，公主请便。”沐弘恭谨地回答。

公主带着张教习离开，沐弘跪坐在门旁，把屋子打量了一遍：房间有三四十平米，铺着白木地板，朝北一排落地花窗，糊着白绵纸，高轩敞亮。房间里没有火炉，却相当暖和。沐弘感觉到身下的地板温热，想来下面铺设了地暖，不由得感叹，古人不搞科学研究，却把智慧充分运用在了奢华享受上。

靠墙一排红木衣架上挂着几套舞衣，质地华美，做工精湛，上面绣的花鸟栩栩如生。沐弘心想，公主若穿上这些舞衣，该有多么美艳。他正在出神，忽觉视线被挡住，抬头一看，那几名女子走过来把他团团围住，好奇地打量着他。

沐弘连忙站起身来。他在男人堆里混得久了，几乎忘了怎么和女人打交道，口舌打结，讷讷道：“各位姐姐有何吩咐？”

那些女子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身穿薄纱舞衣，婀娜多姿，花容月貌，听到他开口，都掩嘴而笑，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其中一名绿衣少女问道：“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太史令沐弘？”

“不敢……正是在下。”

“铜雀台的升降梯就是你建的？”

“这个……在下只是做设计，出图纸，施工是由将作监完成的。”

少女们“咯咯”笑了起来，有的说：“太史令高深莫测，说的话奴家都听不懂。”还有的说：“有了升降梯，我们上下方便了，皇帝也来得勤快多了，这都要感谢太史令。”

一名红衣女子挤到前面，伸出青葱玉指挑起沐弘下巴，媚笑道：“我一直以为太史令是个老头，怎么是一个俊俏的小哥哥？”

沐弘满脸通红，答道：“老头是前任太史令，我是新上任的。”

红衣女子往沐弘脸上吹一口气，轻声笑道：“沐大人年少有为，奴家真心仰慕。”

旁边的女孩笑着推她，“红箫你作死啊？”

红衣女子只管往沐弘身上靠，腻声道：“若得大人青睐，奴家死也情愿。”突然伸手摸向沐弘裆下。

沐弘吓得尖叫一声，慌忙后退，脚后跟绊到门框，仰八叉摔倒在走廊上。少女们见状大笑，纷纷跑出来扶他。那情景在沐弘看来，分明就是西游记里的蜘蛛精从洞里钻出来要吃唐长老。他手脚并用往后缩，不防从台阶上一咕噜滚了下去。他来不及穿鞋，光脚跑到院子里，躲在假山后面。

少女们越发笑得厉害。这时，紫衣女子从走廊上跑过来，喝道：“你们在闹腾什么？都惊扰到公主了。”

绿衣少女笑道：“红箫八辈子没碰过男人了，见到太史令就要骚情。”

紫衣女子骂道：“一群浪蹄子，公主的居所岂是你们放肆的地方。”目光扫了一圈，问道：“太史令呢？难道被你们吃了？”

众人捂着嘴笑，指了指园中假山。

紫衣女子走下庭院，转到假山背后，对沐弘屈膝行了个礼，说道：“她们年轻不懂事，还请太史令恕罪。”

沐弘见紫衣女子年龄较大，稳重干练，心下稍安，干笑道：“不妨，她们也许是喜欢玩闹。”

紫衣女子说：“太史令不用怕她们，跟我回去吧。”不由分说，拉着沐弘的手，把他带回走廊。

有紫衣女子在场，少女们都老实了许多，规规矩矩站成一排。

紫衣女子训斥道：“太史令是公主的贵客，怎能由得你们耍弄？赵姬的祸事你们都不记得了吗？”

众女低头，连声说：“不敢。”

“那就给我老实点，否则回去有你们好受的。”紫衣女子斥道：“快给太史令陪礼。”

众女齐声陪罪。

沐弘见她们吓得脸色发白，忙说：“我没事，张教习不要再责备她们了。”

紫衣女子见局面控制住了，就匆匆离去。

众女请沐弘进屋休息，沐弘抱着走廊上的柱子，说什么都不肯进去。

他不进屋，众女也都陪他站在走廊上。

沐弘劝道：“外面风冷，你们穿得单薄，快进屋吧，免得着凉。”

众女默默。

沐弘安慰道：“你们不要怕，公主仁慈，不会责罚你们。”

红箫说：“太史令真会心疼人。将来我的夫君能有你一半体贴就好了。”

绿衣女子冷笑道：“你想得美。我们若得不到皇上的宠幸，到了年龄就要被被遣送出宫，赏赐给立功的将士。那种舞刀弄枪的武夫，哪懂什么温柔体贴？”

另一名绛衣女子说：“能够全须全尾从皇宫里出去，就不错了。若是像赵姬那样，才是没活路。”

众女黯然叹息。

沐弘问：“你们不是公主的侍女吗？”

众女摇头，“我们是铜雀台的舞姬，奉太后懿旨，陪伴公主练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