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临?什么情况?
祁酉看着那条短信,有些莫名其妙——他称呼自己为祁大师,肯定是为了公事。
可她并不觉得,现在的钟家能有什么公事需要和祁家沟通。
谈?有什么好谈的,难不成钟临要她帮忙化气改运,早日当上家主?
神算六家,表面和气满满,私下暗流汹涌。
祁家的化气改运虽然有些一家独大的意味,但毕竟市场更大。黄家的辟邪符术,颜家的通灵追踪都算是独门绝学,别家插不上手。刘家的app虎虎生风,不算打架,钱家就看看风水,沾不了祁家的活,先前的万家就是好例子。
是以,几家还算各自相安。
但钟家善相面占卦,这一点,其实某种程度上是和祁家的化气改运最为接近的。加上祁家人丁凋零,每代就一个卦师,自然有很多活接不了,于是就便宜了钟家。
照理说,这种关系的钟祁两家……真没有什么来往的必要。
想了想,祁酉决定先问问,可一条消息还没发完,手机又是“叮——”的一声。
唰——!
一张妖艳的自拍大头照猛地跳了出来。
照片里的人画着夸张却又莫名合适的红色眼影,黑色的眼线将本就微微上翘的眼角挑得越发邪魅。白发红衣,像个突入人间的漂亮妖精。
文字短信接踵而至:大师!这是不是你让我接角色的原因!
祁酉手腕一僵,看着那照片脑仁都有点疼。
对了……她已经把孟凉从隐形里头给拖出来了的,就是因为那突如其来的同情心。
关掉照片,祁酉准备先把钟临的短信回了再说。
——钟先生,想谈什么?
打完字,发送键还没按,手机又是一声。
孟凉:大师,拍戏的时候我需要注意什么吗?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休假?不是让麦寒和他说了的吗?
皱皱眉,祁酉默默把孟凉又拖回了隐形设置,终于将回复钟临的那条消息发了回去。
……
已经化好妆,正等待吕导前来检阅的孟凉有点莫名兴奋,拿着手机坐在一旁不停发着短信。
“凉哥,大师有回复吗?”tyler给他递了水。
“没有啊。她正在休假,手机关机,不会回的。”继续发发发——大师,等会就要见导演了,我该说些什么?
“那凉哥你为什么一直在发短信啊?”tyler不解。
孟凉头也不抬,“反正都看不到,发多发少没差别。”
重点是……嗯……自从看到这个妖异装扮,他就有点紧张。
——发发短信给大师,就不紧张了。大师是神人。
突然,休息室外头传来了peter的声音。
“吕导,都是按您的要求化的,真的很适合。”
“我看看吧。”
导演人来了!
“凉哥……”tyler刚要叫孟凉,却看到他已经直挺挺站了起来,手机,水杯都放到了一边。
“tyler,我的发型没乱吧?衣服都理好了没?”
“没乱。理好了。”
“那好。”孟凉清了清嗓子,看向门口。
吕柳新和peter鱼贯走了进来,孟凉快步上前,“吕导好。”接着就以半鞠躬的姿势要伸出手和他握一握。
可吕柳新却一下皱了眉头,双手背在身后就开了口,“既然穿上了这身衣服,化了妆,现在开始,你就该是魏忠贤,不是孟凉。”
啊?
孟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说懵了,余光看到peter在一旁冲自己眨了下眼,立马心领神会——吕导脾气特殊,不按常理出牌。
穿上衣服就是魏忠贤?
孟凉想了想,收回了原本恭敬的姿势,坐回原来的沙发,一手覆在扶手上,一手随意放在身前,稍稍前倾了身子,露出了个招牌的迷人笑容。
魏忠贤是什么人?按照这个剧本的设定:五十高龄妖孽男。
本就妖魅的装扮随着孟凉眼角的笑意,变得越发美艳无边。
tyler目瞪口呆地在边上看着,心里头砰砰乱跳——乖乖,凉哥真厉害!
然而,孟凉的表现,并没有让吕柳新满意。
吕导站在原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魏忠贤是九千岁,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卖弄风情的男妓。”
一句话说得孟凉脸色立时白了几分——男妓?他什么意思!
tyler被吕导的评论吓得变了色,整个化妆间的气氛霎时有些尴尬。
见孟凉动作僵着不做声,吕柳新眉头拧紧又抛出了两个字,“再来。”
peter站在边上,一直笑眯眯看着,似乎对这种场景见怪不怪。
……
呵……再来就再来!
憋着火气,孟凉闭了闭眼睛——要高高在上的九千岁,是吧?
下一刻,孟凉回正了身子,坐得笔直,拉平嘴角,威严溢出……
“不对。”吕柳新直接打断了他,语气有些沉,“再来。”
孟凉稍稍换了表情。
“不对!魏忠贤不是只会板着脸装严肃,更不该是目中无人的嚣张。再来!”
到底什么要求!
孟凉有些上火,接下来连摆了几个眼神和动作都被吕柳新给否决了。
这不是试戏,分明就是在折磨他。
吕柳新的表情一如既往,眉头皱上了就展不开,“一步步从个落魄的赌徒走到万人之上的那个位置,魏忠贤看得透人心,看得清形势,会让人站在他面前就觉得无所遁形。你明白吗?”
擦!这段形容词要怎么演?这还不是故意刁难?
本来,他才二十二岁,又不是科班出生,让他演个五十岁的妖孽老太监,怎么看就是在挑事。
你要是看不上就别请我来啊!
……可是,他没有资本发作。他已经不是当红偶像了。
深吸一口气,孟凉开始努力试图寻找吕导口中讲的那个状态。就在他焦头烂额,又是接连几个动作被否定,毫无头绪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看得透人心……
会让人在他面前就会觉得无所遁形……
——这不就是祁大师吗?
每次和她说话,孟凉都有种一/丝/不/挂的窘迫感。
所以,就是她了!
回想着和祁酉的见面过往,想着她每次面上的神色,想着她说话的方式……孟凉渐渐沉静了下来。他将自己整个人舒舒服服地都靠上了沙发,闭上眼,一只手支着扶手,虚握拳轻轻撑住太阳穴。
——祁大师的状态,祁大师的状态,祁大师的状态……
缓缓睁开的双眼……
墨色瞳孔冷冷清清,平静无波,仿佛什么都入了眼,又什么都入不了眼。
——没错,祁酉就是这么看人的。
……屋子里立时安静了几分。
tyler呼吸滞了一拍——这样的凉哥,好陌生。但又有点儿……熟悉?
“嗯。马马虎虎。”
看着孟凉这一次的表现,吕柳新久久拧起的眉头终于稍稍舒展了一些,“魏忠贤是个心里有执念的人,才能做下那些事情。这一点,你自己再好好揣摩揣摩。”
吕导暂时算是满意地离开了。
peter笑眯眯走到孟凉边上,“孟先生最后的表现真是惊艳到我了,感觉坐在那边的真就是个高高在上的九千岁呢。”
孟凉背后已经一身汗,勉强扯了笑容,“是吗?我找了好久的感觉。”
“那以后就合作愉快啦。”peter翘着兰花指伸出手。
孟凉带着满满的心理压力和他握了手,“以后就麻烦你了,peter。”
“不会不会。能为孟先生化妆是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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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试戏后,孟凉结合发给大家的更新版剧本,自己总结了吕导要的魏忠贤形象——高高在上九千岁,皇帝身边第一人,五十高龄妖孽男,欲求不满变态狂。
反正高高在上就按照祁酉那感觉演,妖孽男就按照以前拍写真的感觉走,至于变态狂……
“tyler,我要怎么演才像变态狂?”
tyler托着下巴认真想了想,“凉哥,我觉得你平常抽风的时候就挺好的……”
“滚!”
某天,吕柳新看到了孟凉写在剧本边上那四句关于魏忠贤人物形象的批注,很欣慰地点了点头——孺子可教。这就是他要的模样。
于是,孟凉在剧组渐入佳境。
虽然偶尔还会有人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他,但这些都不重要,他一定要演好这个角色,不辜负祁大师的一片苦心。
三周后,孟凉的戏即将到达很关键的一幕:魏忠贤欲求不满,从而虐待女仆,极致变态。
翻来翻去看了几遍剧本,孟凉觉得自己要遭——这种大尺度的戏,一不小心说不定就弄出什么大新闻来了。
于是,趁着有三天假期,他决定去找找大师。
咳咳,大师休假应该已经结束了。
而且,第一笔分期付款已经给了。
还有……他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客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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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刚休假结束不久的祁酉正坐在灵水道办事处二楼,看着面前的“前男友”,脸色有些僵。
“钟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钟临放下咖啡杯,语气不紧不慢,“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从来都没想过当钟家家主,这一点,需要祁大师帮忙。”
呵呵。
从听到钟临说要祁酉帮他化气改运,不做下一任家主的时候,祁酉整个人都带着莫名的怒气。
——不做家主?当初愿意接下家主接班人的不就是你吗?
据她所知,钟家不像祁家,他们的选择可不止钟临一个,只不过恰好钟临算是其中的佼佼者,而且他自己很愿意,所以他成了接班人。
“钟先生这个决定会不会太草率了?”
钟临抬头,咖啡色的瞳孔温润而又认真地看着她,“不会,我想了很久。当初,因为你提出了分手,所以我答应了他们。而现在……祁酉,我不想做一辈子孤孤单单的家主。”
颠倒黑白!明明是他先有分手的意思!
……
……难道是她会错了意?
如果真是这样……呵,那又怎样?
祁酉面上有一闪而过的不自在,眉头也拧了几分,“钟先生,我不想和你讨论以前的事情。”
“嗯。好。”钟临笑了一下,“我们不谈以前。就麻烦祁大师帮帮忙,我想将事情的影响降到最小。”尤其是对钟家的影响。
事关家主,事关自己,他既找不了钟家人,更无法自己勘算。算卦不算己,是钟家的家训。
“抱歉,钟先生,这个生意,我不能接。”祁酉直接回绝。
接不了,不能接。接了就掺和进钟家家事了,更何况他是钟临。
“大师……不如再考虑一下?”钟临似乎并不讶异她会拒绝,“我若成了钟家家主,想必您会相当苦恼。”
“我怎么有些听不懂钟先生的话?”
“酉酉。”钟临突然换了称呼,“我对你的了解,比你所认为的……要多得多。”
对上那双略带笑意的双眼,祁酉指尖掐着指尖,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