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星月同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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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随豫一走, 屋里就剩下两人。

千寻骤然松了口气。

这口气一松, 她便有些站立不稳,身子晃了晃, 一掌撑在书案边上, 却还是滑进了椅子里, 磕得尾椎钻心地疼。

等这一阵天旋地转过去了, 千寻一抬眼就对上了宋南陵。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宋南陵的语气中带着层薄怒和痛惜,“在他面前,何必要硬撑到这个地步?明明已经有了走火入魔的征兆, 却非要动用真气, 如今你连我的穴道都定不住, 还指望能压住你身上的蛊虫么?”

千寻瘫坐在椅子上有些虚脱, 额头渐渐渗出些冷汗,她歪头看着宋南陵, 笑了声,道:“宋南陵, 你话真多。”

宋南陵看着她,面色渐渐冷了下来:“阿月, 你是不是已经想起以前的事了?”

千寻依旧歪头看他,眼中的笑却渐渐淡了。

“怎么看出来的?”

她没有否认,甚至显得漫不经心,仿佛这不过是一场闲聊,宋南陵拆穿的秘密根本无关痛痒,她连掩饰也不需要做。

千寻这若无其事的样子, 看在宋南陵眼里格外刺痛人,他默了半晌,才道:“刚刚那招拆解擒拿手,是三十六阁的功夫。”

千寻低头笑了声,未置可否,只是道:“原来是在诈我,你知道的,武功上的事,我向来过目不忘。”

这话一点不假,她即便不记得七年前的事,却还能记得星河当年教过她的剑法,区区一招擒拿手,其实根本说明不了任何事。

“还有侯影,我知道你为何要救他。”宋南陵道,“当年在铁血城,他救过你一命,你在千丈崖为了助我逃脱,亲眼看他被梅玖击杀,内心有愧。你一向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还了他这一命,才能同他两清,就跟当年在千丈崖,你也要跟我两清一样。”

千寻淡淡看着他,道:“都过去了。”

“可对我来说,从来没有过去,那是个开始,从离开那里之后,我每一天每一天都在重复同一个噩梦,只要我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你浑身是血地从崖顶坠落,你知道我有多恨我自己么?我不想你死,我答应要带你回江南的,是我食言了,是我护不了你!可我从没想过要跟你两清,阿月,在粟角城这么多年的情分,难道真的可以两清吗?如果你怪我当年抛下了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复仇呢?”

千寻静静听着,终于敛去了眼中的笑意,眉眼间生出了些怅惘来。其实宋南陵说得对,情感的事,哪里是说两清就两清的,可这段记忆隔着七年,如今都回来了,反显得有些陌生和疏离,真的就像看了一段戏似的,虽然悲伤,却隔着一层纱,留下的全是填不满的空虚和无能为力。

终于,千寻叹了口气,道:“我不恨你。横公鱼是城主下的,他让我带三十六阁的人去杀你,是我临时反水放了你们,这是我的决定,和你无关。”

宋南陵却怒道:“如何便能无关了!你从来不亏欠我什么,也不亏欠侯影什么,是我一直亏欠你!阿月,现在我宁愿你恨我入骨!”

宋南陵的愤怒下,掩盖的是他的畏惧。他怕了千寻的恩怨两清,恩情还完了,便能毅然而然地形同陌路,丝毫没了留恋。可哪儿那么容易两清呢?别人欠她的又要怎么算?极月自身的遭遇并不比星河更幸运,她是该去憎恨、该去索取的。

“宋南陵,我们现在都还活着,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千寻说着揉了揉跳疼的额角,其实她很疲惫,陪着侯影折腾了一个晚上,又游水救出三个人,给他们治伤,加上入冬以后风寒一直没好,旧伤反复愈发频繁,她这会儿还能支撑着跟宋南陵说话,已是极为不易了。如果可以,她只希望能舒舒服服地躺一会儿,沉沉地睡上几个时辰,等醒了李随豫也已经回来了,带着她离开襄王府。

千寻眼前的人影有些模糊,可她还是挤出了个淡淡的笑,看着宋南陵道:“想想你最想做的事吧,以前心心念念想回江南,现在做到了,所以想复仇就去复仇吧,想要重建南陵宋氏就去重建吧,可以做的事还有许多,别再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

千寻是真的放下了,她表面的平静不是刻意做给宋南陵看的。对她而言,将来还有多长久,她自己也不知道,但她想做的事还有很多,她还盼着能跟李随豫多相处一会儿。

宋南陵对这一番话亦是百感交集。

已经走到这一步,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已经选择了要扛起南陵宋氏的责任,他便只能负重前行,承受着所有的痛苦和牺牲,直到筋疲力尽地到达终点。

“可是横公鱼,你打算怎么办?”

宋南陵问罢,却久久没有得到千寻的答复。他扬起脖颈向书案看去,之间千寻歪靠在椅背上,脑袋搁在肩头,竟是睡着了,呼吸深沉绵长。

于是宋南陵撑着双手,自床榻上坐了起来。

千寻真气不纯,其实根本点不住他。

他坐在床榻上静静看了她许久,又躺了回去。千寻的呼吸声轻轻地,如同羽毛漂浮在空中,让人有一种久违的安宁,于是宋南陵缓缓合上眼,在安宁中睡了过去。

宋南陵这一次也睡得很沉,大约是因为精神紧绷太久了,之前的睡眠从未给予他彻底的休息。

持久的睡眠还为他织造了一个梦境,梦里他回到了颍川南陵,带着还是十三岁的极月,两个人在晴朗的夜空下,裹着柔软的狐裘踏着雪,向明月峡进发。夜空之上星子璀璨,极月便一路仰着脑袋,指着一颗又一颗地问星河。直到他们攀上山顶,明月峡开阔壮丽的景致赫然呈现眼前,天地一线,银河就像一条巨鲸跃出出面,水镜成了倒影,还有一轮如盘冰月点缀其中,一时间星月同辉。极月的脸被冬日里的风吹得通红,狐裘软毛衬着她削尖的下巴,星河将她揽到怀中替她暖着手,二人静静看着地下的长河同天上星河。

这个梦里,星河脸上一直在笑,他想原来我想要的其实这么简单,原来只要有个人陪伴着我静静赏玩南陵的雪,明月峡的月。

然后宋南陵醒了。

醒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宋南陵花了点功夫才想起来,原来他还躺在襄王府侯影的屋子里。

没想到这一觉竟是睡到了天黑,宋南陵抬手擦去眼角湿润的泪痕,手臂撑着床榻再次坐起身。

千寻竟还睡着,维持着歪靠在椅子上的动作,几乎一动没动过。

这么睡该多难受,压久了血脉不通,一会儿该头疼了。宋南陵想着,打算喊她醒来,不过才张了嘴又闭上了。

他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腿,发现竟是有了些知觉,便用手帮忙将腿放到了床榻边。

稍一动作,刺入骨髓的痛感便又回来了。

宋南陵忍过这一阵痛,继续扶着床沿往腿上灌力,一点一点地,用腿将自己支撑起来。爆炸并没有伤到他的骨头,难看的是皮肉伤,危险的是罗刹木之毒,但千寻用沐风真气替他化去了毒性,那么剩下的就只有皮肉伤。

约莫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宋南陵终于在一身冷汗中,成功将身体的重心移到了两条腿上,他的状态勉强算是站着,但依旧需要周围的东西支撑一把。

他开始缓缓移动,最初扶着床沿,接着是床头的柜子,换到椅子,墙壁,再到书案。他终于走到了千寻身前,而她睡得深沉,几乎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宋南陵靠近她,直到已经能伸手摸到她的脸,却又在即将触碰到她时犹豫了。他转而点了她的睡穴,确保她不会突然醒来,这才重新伸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

这张脸同她梦境里的那张很像,五官长开了许多,柔和里带着股子英气,很好看。他的手指顺着她的眉毛,一点点勾勒着她脸上的线条,眼睛,鼻子,最后是嘴唇。宋南陵的拇指拂过她柔软的唇,忽然内心像是被人搔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用了点力,来回摩挲了两下,看着她唇的血色褪去又重新回来。

他终是没忍住,俯身低头吻了上去。

被吻的那人毫无动静,始终歪着头,脑袋搁在肩膀上,可以让他随意摆弄。宋南陵吻得有些放肆,渐渐向她脖颈移去。

忽然,脖颈上那枚红色的印记印入眼帘,一瞬间将他灼伤了。

南陵的雪和明月峡的月,宋星河从此以后只能一个人去看了。

宋南陵移开唇,将额头抵着千寻的额头,他闭上眼,有两行清泪落下。

得到容易,放手却很难,心里都懂的道理,临到要做了,却依旧能百转千回地磋磨人。

终于,他放开了千寻。

接着,他转过身,扶着书架缓缓向屋后挪去。

屋后出去,便是柴房。

柴房不大,因受了潮,霉潮味很重,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房间里的阴冷都能往骨头里钻。宋南陵摸进去的时候,一眼就找到了躺在柴堆上的侯影。

侯影看上去和个死人没什么两样,他受了宋南陵十成功力的一掌,让李随豫用真气护着心脉,顶到现在有大半天了,一口气已微弱地几不可闻。

宋南陵慢慢靠了过去,没有因为他呼吸微弱而放松警惕。

粟角城里出来的人,任何时候都会保持十分的警觉,宋南陵甚至相信,只要侯影还有一口气在,他随时都有可能发难。

来到侯影身旁,宋南陵先是用石子儿封住了他的穴道。接着他上前,在侯影的衣衫中搜索着什么。

搜了许久,什么也没有。

其实宋南陵在见到侯影时,确实吃了一惊。这个本该已经死了的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捡回了一条命。宋南陵不相信侯影自己能有这个本事,一定是有人帮了他一把。而帮他的人,只能是粟角城的人。

可救一个叛徒,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宋南陵不能确定侯影现身京城,是不是粟角城的意思。他想找的令卷没找到,更没有见到他手上独属罪奴的寒铁手铐,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侯影当下的身份。

谜团太多,根本解不开。宋南陵忽然觉得如芒在背,仿佛有一双眼睛藏在黑暗中,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有一副枷锁,正在向他渐渐逼近。如果粟角城知道当年的极月和星河都没死,是不是也会追到京城来,重新将他们置于死地,或是再次将他们拖回那个暗无天日的炼狱?

不能再回去了,宋南陵想着。

所以侯影必须死。

宋南陵缓缓走向侯影,手里握着的是一团纱布。他将纱布展开,一点一点地圈上侯影的脖子,然后收紧,攥着纱布的两端用力绞着。

宋南陵想的很清楚,这是一种不会暴露身份的杀人方法。侯影来到京城襄王府,谋的必然是大事,事先一定不知道星河同极月就在京城,所以他有无数种可能死在这场还未浮出水面的争斗中。只要宋南陵杀人时不用任何武功,那么便不会有人从侯影的尸体上追查到他。

那么他和极月,都会是安全的。

很快,侯影脸上因为窒息开始充血,血色变深,脸和嘴唇都成了紫色。

就在侯影即将断气时,忽然柴房门被人从外劈开,一个人影飞速掠入房中,掌风疾劲将宋南陵劈开。宋南陵腿脚不便,被掌风掀翻后一时起不来,打个滚翻向柴堆寻求掩护,那人也没追上,于是宋南陵此时才得空看清来人,一瞬间惊得心脏漏跳一拍,那个夺走侯影的人,竟也是侯影。

一个恍惚后,宋南陵想起了这是李随豫。

李随豫夺了侯影,迅速松开他颈间缠绕的纱布,掌心真气凝聚拍入他的后心,另一手指点他几处大穴,不过几息间,就让侯影发青的脸色重新恢复了点血色。

确保人没死,李随豫这才将侯影丢回了一旁柴堆上,负手直立冷冷看着宋南陵。

“宋公子,这是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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