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没再去解释她是如何从一开始就认出李随豫的, 也没再强调自己并没有中毒, 就是这样一个温软的拥抱,瞬间就将李随豫脸上的冰雪融化了。
“先起来。”李随豫抚了抚她的头发, 语气放软了许多。
千寻没撒手, 她觉得今天的李随豫情绪有点难以捉摸, 抱一下确实把他哄高兴了不少, 这一松手难说是不是又要拉了脸不高兴。于是她便就着抱她的姿势抬头,歪着脑袋觑他面色,小心翼翼道:“你先保证有话好好说。”
李随豫心道, 我这不是一直都在好好说话么, 你心虚什么?
“院子里有人来了, 再不走就晚了。”
说话间, 果然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约莫有三四十人的样子, 都是高手,襄王府里的那些人几乎倾巢而出。
千寻耳力向来好, 自然听明白了处境,立刻松开了李随豫, 却依旧坐在地上没起来。直到李随豫都站起身了,她才仰着头冲他眨了眨眼,道:“劳驾解个穴?”
李随豫皱了皱眉俯身在她后腰穴位上一点,伸手扶她起来,结果千寻又坐了回去,两条腿一动不动的。
“好像是麻了, 没什么感觉。”千寻揉了揉腿,然后顺理成章地向李随豫抬了抬手臂。
李随豫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将她打横抱起,飞快掠出了窗户。掠出的瞬间,千寻想,这几天没少看赵溶那宠妾矫揉造作的模样,用在李随豫身上居然挺管用!
院子里宋南陵与侯影已经打出了不小的动静,真气激荡毁了一大片精心栽植的芝兰,更是将一处小桥流水也拍出了个缺口。这样的动静要是还没把人给引来,那李随豫真要怀疑襄王府是不是人都死绝了。
说来也奇怪,既然今晚是侯影为了诱捕宋星河设下的陷阱,怎么可能只有他一个人?
先前来不及想的疑点这会儿统统回来了,侯影能在襄王府,这件事本身就充满了蹊跷,赵溶即便是需要一些高手替他行事,也不至于连西域粟角城的人都请。不单单是赵溶没必要去找粟角城,更在于粟角城从不轻易让人找到,除非是它自己想。
那么赵溶同粟角城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交易?
宋南陵此时心里也奇怪,他与侯影交手这许久,居然迟迟无人接应,任由他将侯影打得四处乱窜。侯影这身化骨功也当真是奇特,虽说胜不过宋南陵,却也总能化险为夷,就这样打下去根本分不出胜负,侯影打算复仇不至于就这么点手段吧?
就在此时,宋南陵也看到李随豫带着千寻从房中掠出。两方都知道今晚是来救人的,带着千寻不方便多交手,这个时候自然脱身更重要。于是宋南陵拍出一掌迅速摆脱了侯影,转而向着李随豫的方向跃去。
可就在此时,宋南陵似乎直觉预感到了有什么不对。
院子外的高手已经到了,他们手执兵器停在了院外丝毫没有靠近的意思,李随豫同宋南陵在跃上院墙的瞬间,一声惊天巨响,刚才三人还待过的寝居瞬间炸开,汹涌而出的火浪自三人身后吞噬而来,接着是第二声巨响,三人面前的院墙迅速炸开,喷薄而出的巨浪近在咫尺,将三人推向了背后的火浪。
巨响之后,火焰吞噬整座小院,火光冲天。
……
这声巨响几乎惊醒了大半个京城,大街小巷纷纷亮了烛火,窗户缝里挤出一张张朝外看的脸。这一看可不得了,京里谁都知道起火的方向是襄王府,接着就是大街上疯了似的跑来的巡防营,眼尖点的都能见到跑在前头的晟王赵湛了。
四更天,襄王府炸了,巡防营在第一时间出动前往救火,晟王赵湛居然大半夜的都没歇下,还跑在了最前头。这些消息连一块儿,街头巷尾便有的说了,至于说什么,赵湛一时半会儿还听不着,听着了只会徒增郁闷。
其实赵湛这会儿已经郁闷得不行,原因很简单,赌坊扑空了。
赌坊的位置是王闲书招认的,因为是底下赌坊,为了掩人耳目,竟设在了闹市一座典当行的地底下,来来往往的人多也不打眼,巡防营平时也查不到此处,毕竟谁能想到赵溶敢明目张胆地干这事儿,还把赌坊设在了京里最热闹的地方。
按理说这一路上赵湛全然没耽误,从宫里出来就直奔了闹市,大晚上的市集当然没有人,巡防营的人踢开那典当行就往里边冲。
冲是冲进去了,也找到底下赌坊入口了,可进去一瞧,别说没有人,连张牌九桌都没瞧见,黑漆漆的地底下确实造得金碧辉煌,任谁看了都能猜到这地儿不简单,可捉来了典当行老板一问,咬死说是个地下库房,还指着几堆破瓷碗说是巡防营的兄弟手脚粗野给摔的,非要去衙门评评理。
其实这事很蹊跷,哪有库房造得金碧辉煌的,何况一个典当行办得再风生水起,也不至于要用这么大的库房,至于那个老板,哪有生意人敢这样跟官差叫板的,又不是不知道京里巡防营是晟王赵湛在做主。再者,赵湛自认办事利索,手底下人也干净,没理由这么快就走漏了风声,让赵溶提前有了防备把地方给清了。
那么问题到底出哪儿了?
赵湛打算再跟王闲书好好谈谈,万一这家伙故意虚报了赌坊的位置,或是私底下传递了消息出去,那么赵湛今晚走这一遭怕是要背锅了。
可亲信去了半天都没回来,赵湛在那金碧辉煌的“库房”里等得心焦,心想王闲书不就在外头,抬个人进来能要多久?正想着,亲信终于回来了,带了个惊到赵湛背脊发凉的消息——众目睽睽之下,王闲书居然死了。
不仅如此,负责看管王闲书的官兵里,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来的时候是放在担架上抬来的,身上带着被太后打出来的伤,期期艾艾地趴在那儿,可也没人想到要给他盖张毯子,于是就在细雪底下挨着冻,冻着冻着就没声了,亲信来找他的时候就发觉人已经断气了。
那这到底是冻死的,还是伤重死的?
不管怎么死的,总之赌坊的事儿突然就有点不上不下了,赵湛大张旗鼓来拿人,结果连个罪证都没搜出来,唯一的人证也化为了尸体,这还要怎么来治赵溶的罪呢?等到天一亮,父皇知晓了,必然要传他去问话的,总不能空口白说赵溶有罪吧?空口白说那还是小事,回头再给世族的人参上一本,说晟王因党争诬陷襄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赵湛正惆怅,突然就想起了个人——涂文远。这家伙也是个知情的,不过可惜是涂家人,想要让他出面指认赵溶,恐怕还要多费些功夫了。王闲书所在的王家,在世族里还不够看的,稍稍哄劝两句,让他倒戈并不难,但涂家可是太后的母族,心里多半还是向着赵溶的。
想到这儿,赵湛打算先收兵,回去把宋南陵找来从长计议。刚把人从典当行里撤出来,忽听东北方向传来声巨响,接着火光冲天,一座院宅被人炸了。
赵湛循声望去,暗道不妙,那方向看着像是赵溶的襄王府,襄王府出事,头一个要找的就是巡防营。
赵湛急忙拉过马,抽打马鞭向着襄王府方向疾驰。不管如何,他必须趁早赶到襄王府,决不能给赵溶留下任何的把柄,如果可以的话,说不定还能趁着救火,把襄王府里里外外都给搜一遍。想着想着,他又差遣亲信绕路跑一趟,去把教棋先生宋南陵找来,有些事他自己不好动手的,还得让心眼多点的人代劳。
总之,赵湛跑向襄王府的时候,基本能确定这笔买卖只赚不赔。
还有一个被这巨响惊醒的,是晋王府里的赵清商。
他答应了要替李随豫看着点赵湛,于是派了驹三跟在巡防营后头,他自己留在书房里等消息,闭目养神了没多久就被一声巨响惊开了眼,心头没来由地抽了下。
李希夷该不会出事了吧?赵清商心道。
不等他叫人来,小伍已经到了房门外头,轻声道:“主子,三哥回来了。”
驹三带了赵湛扑空赌坊的消息来,赵清商听罢陷入良久的沉默。
半晌,赵清商道:“王闲书怎么死的?”
“属下一直看着,确实没人靠近他,说他是自己死的一点不错。”
赵清商不信王闲书被打一顿就能冻死街头,道:“他是中毒了?”
“看着不像,何况四殿下一路看的紧,就算下毒也没什么机会,隔空投毒也难保不会误伤旁人,但我瞧巡防营的人都没事。”驹三看了看赵清商,发觉他格外重视王闲书的死因,便又道,“属下再去巡防营走一趟,王闲书的尸首被带回去了,怕是在找仵作验尸了。”
赵清商却摆摆手,道:“襄王府又是怎么回事?”
“听说是遭了歹人,炸了处院子,死伤可不少,四殿下赶紧去救火,属下就没跟了。”
赵清商眼皮跳了跳,道:“见到李希夷没?”
驹三摇头,道:“要不属下现在走一趟梁侯府,看看梁侯是否回来了?”
赵清商再次止住了他,忽抬手捏了捏山根,道:“赵湛要出事了。”
驹三一时不解,道:“晟王?”
却听赵清商一拳捶在书桌上,震得笔洗一抖。
“还是赵溶棋高一着,可若是赵湛也毁了,眼下还有谁能与他抗衡呢?”
赵清商向来算计得快,可驹三还没想明白,为何赵湛会出事,一时拿不准要替赵清商往哪里跑消息,他刚要问,就听外头小伍又来敲门。
“主子,梁侯府来了人。”
话音刚落,赵清商就已从里边将门打开。
“人在哪儿?”赵清商一边推门一边问,可见还是着急的。
小伍一愣,随即侧身退开两步,露出了身后一个人。赵清商抬眼,只见细雪之下台阶上立着个黑影,一身黑斗篷遮了半张脸。
那人摘下兜帽,正是李随豫。
可赵清商看了他片刻,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你不是李希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