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马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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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刑房归来, 腿便有些瘸, 走起路来很不便利。极月花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回到小阁楼,勉强换了身衣衫, 却等来了督官的一轴令卷。

那令卷是使者送来的, 挂着枚铜牌, 刻着篆字。卷轴里是副简笔画像, 角落里零星落着几个地名。这是三十六阁的刺客惯常会收到的东西,收了令卷便要按照指示去杀人。

极月看了卷轴,摘下铜牌塞入腰间, 一路瘸着腿走向门前, 随手一抛就将卷轴丢入了房中的炉火, 火舌舔着帛布焚为灰烬。

出了阁楼, 极月去了马房。

她只有七天的时间,每一刻都珍贵的很, 七天后若不能带回人头来,便算是任务失败。对待失败的刺客, 粟角城一向都是不讲情面的。

极月到了马房,牵出匹健壮的黑马来, 一看就是脚程快的。那马比她要高出许多,野性还在,因套了缰绳显得有些暴躁,鼻孔喘着粗气,似乎只要跺跺蹄子就能将她踩得肠穿肚烂。极月瘸着,拉着马缰显得十分吃力。她卯足了劲登上马镫想要翻坐上去, 却突然被一只横生出来的手臂给扯下了马。

极月一把将那手甩开,抬眼就见一身黑衣的星河站在她面前。

这人出现得突然,极月却并不意外,只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依旧去抬腿去勾马镫。这回星河却没再拽她,只伸手替她稳住了缰绳,令那躁动的马匹安静了下来。

“你身上血气重,马都闻见了。”星河看她吃力地攀爬。

极月不理会,但因攀爬中使力,牵动了伤口,疼得她一头冷汗。

星河叹了口气,一伸手又将她捞下了马,道:“自黑匣山一别两年,你这冷硬的脾气却是一点没改。”

星河说极月脾气不好,倒也不是胡说。当初在黑匣山试炼时,她便试过拿刀子抵着他的脖颈。黑洞洞的山腹里,除了豺狼就是虎豹,参加试炼的孩子一旦活下来,就会成为粟角城最低等的刺客。当初的两人都活下来了,一个成了三十六阁的刺客,一个成了罪奴所的罪奴。但恐怕两人谁都说不清,到底是活下来好,还是当初死在了豺狼口下更好。

极月被他拽在怀中,碰到了后腰上的伤,一阵火辣辣的疼。她心中恼怒,抬了手肘就往后撞去,却被他轻巧地避过了。星河一避,拽着极月的手臂便松了力道,被她一个矮身逃脱了出去。

极月拍了拍衣角,冷冷道:“督官竟没将你送回黑匣山喂狼么?”

“明知故问。”星河看了极月片刻,忽灿然一笑,目中露出同先前截然不同的神采。方才在极月阁里,二人互相装作不认识,面上都是冷冷淡淡的,让他险些以为极月当真已经不记得他了,那时他还腹诽她没良心呢。

“说来,多亏你说的那几句借刀杀人的话。你那督官虽面上责备你多言,实则早就起了疑心。东西二堂的浑水,他不想掺和,却也不好将人都得罪了。瞧,这不是将我留下做你的影卫了?”

星河说着,看了眼极月瘸腿站着的滑稽样子,忽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发,笑道:“让你平白挨了顿鞭子,是我的不是。如今我欠了你一条命,给你当影卫做报答如何?”

极月拍开他的手,依旧面上淡淡,道:“当年在黑匣山中,承蒙阁下就我一命。今日之事算是我还了你的恩情,往后你的死活便与我无干。”

两年过去了,如今这人站在她面前,依旧是副自来熟的样子,笑起来活像是个意气奋发的少年,一点都不像是个从血海中爬出来的模样。就是这副笑才让人讨厌,粟角城里哪能容得下这么亲切的东西。

星河突然狠狠揉了把她的头发,笑道:“胡说些什么呢!竟跟我这般生疏。那时候在刺客营,我天天教你剑法,你天天拨弄把破琴来毁我耳朵,感情多好。现在你却跟我说这话,真是太伤人心了。”

星河嘴上说伤心,可眼里头满是笑意,一点也没伤感的样子。

极月微微垂下了眼,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没接话。

半晌,她忽一把拍开他的手,却无意中碰到了他腕上戴着的一圈硬物。那东西被他好好地藏在了袖中,乍看不觉得,极月这一拍才发现星河手上的动作确实有些滞缓,看来他腕上戴着的东西很重。

星河也发现她觉察到了,他等着她问。可极月只盯着他的手腕看了会儿,一声不吭的转身牵了马,向着极月阁外走去。

“真就不好奇?你问我试试,兴许我就告诉你了。”星河迅速跟在了她身后。

“罪奴所的寒铁手铐,戴上几个月能将人关节都废了。”极月答道。

“那我是如何进的罪奴所,你也不想知道么?”星河锲而不舍地问道。

极月忽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星河笑着等她开口。

极月看了他一会儿,忽一脚踩上马镫飞身上马,一扯马缰绳,冷冷道:“你爱去哪儿去哪儿,只莫再跟着我,否则休怪我不讲情面。”

极月冷哼一声,一打马便跑了出去,扬起的尘土扑了星河一脸,待扬尘散了,极月早就没了影。

星河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才两年不见,装腔作势的本事倒是今非昔比了。”

……

天上落下滴水来,恰好打在星河的鼻梁上。他抬头看了眼阴云密布的天空,一双含笑地眼却渐渐冷了下来。忽然,他耳廓微动,马房之上起了极小的动静,一颗碎石子蹦跳了两下掉下房檐来。

他弯腰捡了那石子儿在指间把玩,片刻后向着极月阁的方向走去。就在此时,两条黑影自马房顶上暴起,手执利剑直逼他身后。

眼见就能一举割下头颅来,其中一人却忽被一枚石子击中了额头,稍一迟疑,星河已身形一晃消失在前方。这二人急忙四下环顾,却不防视线稍一转移,其中一人就被自身后探出的一把匕首切断了喉管。那双手捂着那人的口迅速往后拖进了草丛,被杀的那人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就已成了尸体。

另一人回头,却见同伴不见了。他急忙飞身上了高处,掏了颗黑色的粉丸来,正要捏碎,却忽觉后背一凉。他回手就是一剑,却听“叮”的一声脆响,剑刃砍在了铁石一般的硬物上。

那人急忙跳回草丛,却一脚踩上了同伴的尸体。就在不远处,星河也跳了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笑道:“东事堂只派了两个人来,未免太小瞧了我这罪奴。”

黑衣人一定神,道:“堂主有令,命你回去。”

“不去,我自他手中逃脱,令他丢了脸面,回去也是送死。”星河答道。

“堂主说了,若你自动回去,便既往不咎。”

“他说的话,能信?”星河嗤笑一声,冷冷道:“如今只要想起他的那张脸,便让我恶心。”

“若是抗命,立杀无赦!”黑衣人等的就是这一刻,话还没说完就径直向着星河攻去。

星河身上只带了把匕首,除了贴身过招,这样的短兵器根本伤不了人。那黑衣人似也看出他吃了武器的亏,手上又带了拷,行动受了些影响,便一直用了大开大合的招数,不由他近身。星河几次凭借寒铁坚硬,挡下了剑招,奈何铁拷确实沉重异常,稍一久战便使他动作滞缓了起来。

黑衣人剑招愈发快,几次都堪堪划破了他手腕上的皮肉。星河正想着脱身之法,却忽听马房中一声炸裂的巨响,一瞬间四周的空气变得异常呛人。

一股浓烟自马房中汹涌而出,伴随着滚滚热浪和慌乱的马嘶声,被炸塌的墙面中飞奔出了几匹惊马。原来,那黑衣人先前拿着的黑色粉丸正是颗导火的霹雳弹,交手间竟落入了马房中,被不知哪匹马给踏碎后引爆。

惊马慌乱地在院中奔走,浓重的黑烟遮蔽了视线,不少马匹直直撞在了墙上,头破血流地横倒在地。星河闪避了几匹横冲直撞的惊马,却还是中了那黑衣人一剑。

黑衣人本就想借着混乱取了他的性命,此时更是招招致命,一脚踢飞了他手中匕首,连刺数将他逼入墙角。星河双腕疼得难以动弹,却依旧竭力挥舞铁拷阻挡剑招。

就在此时,远处响起一声马嘶。黑衣人向着墙角一剑刺下,却惊觉面前早已是空空荡荡的一片,不该脱身的星河竟是没了踪影,耳间却有衣袂当风之声自头顶划过。就在这个当口,浓稠的黑烟已吞没了整个马房,“走水”的喊叫声由远及近,数十仆从提着水桶匆匆奔来救火。

……

不远处的沟渠下连通着粟角城的一条暗道,极月牵马走在暗河边上,身后还跟着一身血污的星河。他在来极月阁前身上本就有伤,因方才交手,又添新伤,此时一身的浓重血腥气却是再也掩不住。

可即便伤成了这样,星河面上却笑得灿烂极了,一双眼似星子般闪烁着光芒。

极月走在前头,只留给了他一个背影,他却丝毫不在意地一路踢着地上的碎石子。有几颗咕噜噜地滚去了极月的脚边,撞上了她的脚后跟。

极月忽一立定,星河不及收步,差点跟她撞了个满怀。

极月极为不耐地回头,冷着脸道:“说了莫再跟着我,听不懂人话?”

星河却笑道:“你都走了还回来找我,知道你是放心不下。不若还是让我跟着你,你放心,我也放心啊。”

极月听他说得如此不要脸,面上一抽。

只听星河接着道:“我可是收了你极月阁令牌的,若不能护你周全,便算是抗命,回头还要跟着主子殉葬的。”星河说着,当真从腰间抽出枚小巧的贴牌子来,上面刻着个篆体的影字,背面纹了极月阁的徽。

极月揉了揉跳疼的额角,道:“你跟着我,我俩都死得更快。方才那黑衣人十有八九是东事堂派来取你性命的,若我带着你,你想让整个东事堂都来追杀我么?”

星河目光温和,看着极月,道:“若有人要害你,我便先取其性命。”

“你真想做我的影卫?”

“想。”星河笑得坦然。

极月却一摇头,道:“星河,你说假话时,瞳仁会变。你想做的并非我的影卫,更不是粟角城里的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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