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人入我梦（49）

宫长诀坐在地上，兀自看着火堆发呆。

宫韫拿着酒走过来，摸了摸宫长诀的脑袋，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宫长诀抬头，看见宫韫，扯开嘴角笑笑，

“没什么，只是太累了，不小心走神了。”

宫韫叹气道，

“这段日子，你辛苦了。”

“宫家脾气烈，连姑娘也是，但父亲也从来没有想过宫家会有姑娘上战场，这次回去，你得好好反省反省，以后别再这么冲动了。”

宫长诀垂眸，抿抿唇道，

“父亲，我知道错了。”

宫韫道，

“父亲也没有多少时间能管教你了，等往后你出嫁了，就得托你夫君管教了。”

宫长诀低头，笑道，

“还早呢。”

宫韫道，

“宫家没有世世代代可承袭的爵位，也没有免死金牌这种东西，这近半年来一味的只是白白卖命，靠着君王的荣宠活着，若是哪一代失去了荣宠，宫家就会潦倒下来，就像现在一样。帝王多疑，宫家失了宠，便是不得不逼上梁山，联合众臣策反。”

“但是定王一族不一样，定王的爵位永不降级承袭，就算是出了事，也有丹书铁券可以保命。”

“就算是君王不喜欢。也没有办法动定王一族。”

“你嫁过去，不需要伺候公婆，不需要亲近妯娌，只需要与夫君举案齐眉，算是你命中的福分了。”

宫长诀听着这话，鼻子不禁有些酸。

父亲从前从来都不对她说这些事情的，说起嫁娶的事情，总说还早还早。让她不要管。

可是现在父亲都已经主动和她说这些事情了。就证明真的离那一天不远了。

宫长诀哽咽，

“父亲，我会常常回家来看你和母亲的。”

宫韫沉声道，

“这怎么行。”

“既然嫁出去了，总是回娘家怎么行。”

“其实本来为父并不喜欢定王，定王年少时就已经名满天下，为人气焰太过嚣张，过满则亏，又是个清高的性子，难免是固执，不通情达理的。”

“直到那一次，定王找到青州边关，对我下跪承诺会好好待你，我才就此松动。”

宫长诀不知道有这一件事，惊讶地看着宫韫。

宫韫道，

“我想来你母亲这么笃定了要他做你的夫婿，也是有原因的，虽然性子清冷，但是并非刚强顽固之人，肯为你做这么多的牺牲，也是重情重义。”

宫长诀垂眸。

宫韫道，

“等这场风波平息下去，你也该出嫁了。”

“把你交到定王手中，为父也就放心了。”

宫长诀哽咽，

“父亲。”

宫韫道，

“你不必跟着我们受苦了，明日你自己直接去暗阁吧，我们得将兵士送进去才行。”

宫长诀应道，

“既然如此，女儿也不给父亲添乱了。”

宫韫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拍了拍宫长诀的肩膀，起身走了。

宫长诀将脸埋进手臂里，忍不住泪流满面。

明明要嫁人该是很开心的事情，可是她如今，就只想哭。

心中只有万分不舍。

母亲当时就算是再通透豁达，也踟蹰了许久才决定应下这门婚事。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是她从前那句妾拟将身嫁予。

太皇太后赐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聘，众人艳羡。

可真的临到头来，她只有万分不舍，不舍得失而复得的这些家人。

好不容易重来一次，能够再看见他们活生生地站在眼前，却不能够再多时间承欢膝下。

她还是有遗憾。

长安。

关无忘看向窗外的细雨纷飞，

“找到了没有？”

郑荣答道，

“回主子的话，属下已经在城南找了一个遍。都没有找到您说的那位女大夫的踪迹。那位女大夫想必是还没有进城。”

“定王那儿呢？去问过了吗？”

郑荣恭敬道，

“定王府闭门，不见客。”

关无忘转过身来，

“不见客？”

郑荣答道，

“是。”

关无忘抬步向门外走去，

“备马，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为什么不见客。”

“是”

关无忘站在定王府前，旁边就是宫府，门口的灯笼都已经蒙尘。

显然已经空置许久。

曾经万人跪街的景象在眼前一空，取而代之的是空空荡荡。

细雨蒙蒙，笼罩着整个宫府。微风萦绕，微微摇动了灯笼。

关无忘自马上蹬起，翻墙进了定王府。

纵使声响极小，定王府中也马上有人惊道，

“谁！”

庭中人提剑而来，关无忘躲避几下。

而内室的门开了，楚冉蘅看向关无忘，

“让他进来。”

庭中的守卫收手，抱拳道，

“不知您是客人多有得罪。”

关无忘抬步进了内室。

内室中燃了檀香，悠悠漫漫地荡开来，

“宫长诀在哪？”

楚冉蘅慢慢抬起头来，他眼下微青，显然是许久未曾休息好。

“她在暗阁。”

关无忘坐下来，冷着面色道，

“之前你与我说的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倘若你将原因告诉我，你的请求我都可答应。”

楚冉蘅没有多说，

“你不能听。”

他抬手倒出一杯茶，推到关无忘面前。

关无忘沉声道，

“她为了你，跟到边关去，你当初也跟着她跳了崖，原以为你们这份情谊不会有任何松动。”

“可是现在你却要请求我来照顾她。”

楚冉蘅垂眸，没有看关无忘，

“和你认识十多年，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一件事，这是我唯一求你的事情。”

他慢慢抬起眸子来，他沉静的眸子如一潭死水，

“我不会娶她了。”

外面的雨声阵阵，声音响得让关无忘怀疑自己是幻听了。楚冉蘅也许根本没有说话。

更露一点点滴着，水从尖石上滴落下来，打在石板凹槽上，溅开成花。

关无忘盯着楚冉蘅，

“你为什么不娶她？”

他的眸子冷冽，

“你知不知道，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嫁给你！”

“她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为什么不娶她？”

楚冉蘅的眸子依旧幽深平静，

“因为我娶她，会害了她。”

“我不能够只顾眼前，我得顾及以后。”

关无忘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