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二刻

信王府

段玄椋摩挲着香檀木盒，眸色暗沉，装着浓厚思绪。他拂过一道道木痕，像是在出神，又像是在作什么重要的决定。但思索良久，他还是将木盒重新收好，起身出了书房。

黎君鸾与林湾并未走远，他们藏在御花园深处的凉亭内。四周寂静，凉亭被树木遮挡，阵阵荫凉，远处隐约传来蝉声。林湾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主子，风玑的事……”

黎君鸾正在看四周的景色，听他开口，便侧身道：“你以为，鱼蔷就真的只值这些？”

林湾抿唇，摇了摇头。

黎君鸾侧身坐在凉亭边上，道：“风玑是没价值了，紫霜呢？”

“……她用什么换的？”

“命。”黎君鸾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手上的纳戒，又道：“但我觉得她的命没什么价值，所以就先欠着了。”

林湾微蹙的眉头舒展开，坐在黎君鸾面前，带了丝笑意道：“主子这次不说是人情了？”林湾性子冷，一般不开玩笑，但跟着山庄里的人，暗格中的人混熟了，谁晓得都会说些什么浑话了。

黎君鸾挑眉看他一眼，道：“多嘴。”林湾好歹待在她身边保护了这么久，早摸清了她的情绪变化，只是低咳一声，掩下笑意。

黎君鸾一手搭在亭栏处，道：“话说你跟邢湶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他人呢？”

林湾道：“他说回山庄领赏了，但今日七夕，他应该还在凉城内。”

黎君鸾忽然想逗他，心生一计，便道：“唉。”

林湾果然眉头一皱：“怎么？”

黎君鸾便忍着唇角笑意道：“我本来费尽心思给你们安排个任务，怎么的就把小兔子放了？小林湾……”

林湾沉着脸打断她的话：“你说什么？”黎君鸾眼尖，一下瞧见他微红的耳垂，心道这些小朋友怎么都如此纯情？

黎君鸾含笑道：“那前半句你不否认？”

林湾瞪了她一眼，只可惜他现在又羞又恼，眼神又怎么能像平日那般冷呢？

黎君鸾见好就收，道：“说句玩笑话逗你开心，这两天事儿多，尽顾着忙了。”

林湾盯着她，确实有些疲惫之态，他道：“你还是找个地方歇会儿？歇够了在忙。”

黎君鸾打了个哈欠，道：“好好好，我家林湾长大了，懂得关心别人了……”

林湾耳垂又红了，他强装镇定，转身拂袖便走了，如果不忽略他起身时踉跄了一下的话，那还是很酷的。黎君鸾微眯着眼，手撑着下巴，心想没事逗逗自己身边这些孩子还是好的。

某人已经淡然接受了自己从十几岁到不知是十几的多少倍的年龄了。

林湾说找个地方，黎君鸾懒得动，反正这凉亭不就是刚刚找到的么。为防万一，黎君鸾设了个结界，就悠哉悠哉地撑着下巴假寐。

阳光透过枝叶往下落，细细碎碎的光影落在她身上，清颜从她袖中悄悄滑了出来，一整条布条贴在结界上，仿佛想出去玩却出不去，像极了在书室读书却向往着窗外的风景的学童。清颜见出不去，便开始捣乱。

黎君鸾撑着下巴的那只手的衣袖滑下，露出一节玉白的肌肤。清颜顺着她露出的小臂绕着圈往上攀，全都缠在她的小臂后，清颜又觉得不满意，又滑下来转了几圈，绕上了她的脸颊，轻轻蒙住了她的眼睛。

黎君鸾只是假寐，再说神识过人，早就察觉了清颜的小动作，故意装睡看它想做些什么。清颜蒙上她的眼睛时，黎君鸾想起她以前在青丘也这么做。她就随便找棵树躺着，又蒙上眼睛，就算言濬来了，见她如此，也不会打扰她。黎君鸾知道清颜为什么会跟着自己了。

清颜与自己有过接触，此等灵物若生了灵智便会认主，会记得自己的样子，哪怕躯壳换了，但内里的灵魂是她。

黎君鸾笑了笑，抬手弹了弹清颜，清颜正想逃开，又被她一下按住，她轻声道：“清颜，我有点想青丘的阳光了，你想吗？”

清颜在她手里动了动。她仰头去感受阳光，有一阵微风吹开了枝叶，落下一大片的阳光来。又清颜挡着，阳光并不刺眼，她闭着眼，呼吸间都是阳光的气味。她勾了勾唇角。

言濬一直在结界外看着。他没刻意藏匿，只是隔着段距离看着她，就像以前在青丘那样。可那个时候对现在来说已经有点远了，远到他想起来时阳光都有些朦胧，远到他对青丘桃林的记忆都有些淡了。

黎君鸾又眯了不到半个时辰，半梦半醒间想起乔毓还在这，她就忽然醒了。她啧了一声，清颜乖乖地钻回她的衣袖，她将面具重新戴上，揉了揉眼角。确认自己的状态过后，她起身运着轻功很快就找到了目的地。

在靠近宫墙的某座宫殿，黎君鸾避开侍卫，闪身入了殿内。殿内很安静，看起来像是收集典籍之地。黎君鸾刻意隐了声息往内殿而去，绕过一排排的书架，就看见內殿正座前有一个白发男子背对她席地而坐。她走至离此人三步远处，轻声道：“这位长老……”

乔毓被这声音吓得弹起，大声道：“何……”人！话刚喊了一个字，就被黎君鸾弹了个消声咒。乔毓瞪着黎君鸾，觉得她是在报私仇。

黎君鸾的咒常人一般解不开，乔毓只好死瞪着她，连山羊胡都气直了。黎君鸾忍着笑将咒解开，道：“长老，青天白日，为何偷偷潜入啊？”

乔毓将手中书卷丢在座上，摸了一把山羊胡，道：“那姑娘是光明正大进来的？”

黎君鸾点头。她的确是避开了正门巡过的侍卫，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来的，就是别人运气不好没发现。

乔毓知道自己说不过她，又低头翻着自己想要的东西，边道：“你不是要和那几个小娃娃过七夕吗？怎么跑来了？”

黎君鸾低头看了一眼乔毓面前一大摊的书卷，道：“你这要找什么？”她蹲下身捏了个避尘咒，随意翻动着，边道：“临时有点事。”

乔毓哼道：“之前有点我感兴趣的药谱，听说流落到皇宫来了。”乔毓知道自己能知道什么，其余的从不多嘴。

“流落？”黎君鸾笑了笑，“用这词合适么？”

“那可都是珍宝！”乔毓振振有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