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你的事怎么又让我补上?”洝无抱怨道。
“你又不是不常补。”黎君鸾换了支较细的笔,抬头瞥他一眼。
君鸾从前也时常去听佛道的讲经,总是随手带些经文回来,偶然也叫他写些经文,总不见她留下,洝无以前以为是她去听经时与他人讲上几句,随手送了别人,他那时还想着阿君好歹还能与别人搭上话,天界应当也没在传她淡漠清绝了吧。
谁知那次他自月老府出来,想着在天界随意转转,便偶然听得几位仙君在谈论阿君。他一时好奇,便匿了气息听着,前面还说的好好的,后面讲到听经 洝无这才知道缘故。君鸾去听经时,怕神息影响别人,便总是匿在角落,鲜得注意。但洝无当年也算是在天界小有名声的,不巧便得了一位道家大能的女弟子的芳心。君鸾无意间撞上过一二次,那女弟子便时常缠上她了。按君鸾的脾气,那女子理当是近不得身的,但君鸾又觉得有几位有趣,便也时常与她聊上几句,偶尔还会翻些洝无的经文赠予她。洝无听得好笑又好气,却也知君鸾这是任他决定。按理说,虽已飞升,却并非绝情断欲,即便是道家弟子,也是能有道侣的,只是洝无天生在情爱上少一窍,也不愿耽误人弟子,好说一顿才得以脱身。
此时一提,洝无叹了口气,道:“天圣金蚕丝,是不是还要用椿木做屏风架?”
黎君鸾在纸上勾了一叶小舟,抬手去点墨,道:“你又知道了。”
洝无叹气,认命地拿起刻刀,心道:又是金蚕丝、又是椿木的,这都欠了多少年了才想起来。
言濬虽有好些年没碰过了,但刻着刻着便稳下心神,洝无此时看去,他已刻了大半了。金蚕丝本就薄,在其上刻经文不仅要沉心静气,更要掌握灵力与力度,当年洝无也常以此法静心,哪怕后来走上散修之道,这个习惯还是没能改掉。他叹了口气,凑过去看了眼言濬的,言濬的字端正却又带着两分似黎君鸾那般的随性,那是年少时为君鸾抄经文留下的习惯,合着繁复晦涩的经文,看来倒是顺眼。那晦涩经文泛着金光,一笔一划,像那年静室书斋,他提笔落下的年岁。
花千洛坐在长廊边上,此处的庭院建的较高,木廊离地面有一截高度,他倚着柱子,一腿屈着,一腿搭下去在空中晃悠,他一手搭着膝盖偏头看去,清颜将面纱垂落的带子延长,凑在黎君鸾肩上,像是长了双眼睛似的在看她作画。
黎君鸾只是一时兴起,随手画了幅淡墨山水,此时勾完了线,便将笔搁在一旁,去看黎卿旭的符咒了。花千洛抿了抿唇,见无人注意,悄悄勾了勾手指,那张画便轻飘飘地飘来,花千洛看了一眼,眉眼略弯。司徒安原本被青烟拉去端茶,一回来便撞上花千洛眉眼含笑的模样。他犹豫了一瞬,还是端着茶过去了,道:“主子,开心什么呢?”
花千洛在他走来时便将那画卷起收好,笑意敛下几分,接过茶饮下一口,才道:“无事。”司徒安不知他怎么又高兴了,也习惯了,只将茶放在长案上。
花千洛忽然道:“司徒。”
司徒安回头,“怎么?”
花千洛下巴点了点长案的方向,道:“他们正刻符咒呢,你也献两手?”
司徒安摇了摇头,道:“太多年没动,早生疏了。”
花千洛挑眉,拉长尾音:“哦……”
司徒安按了按眉心,深知下一秒花千洛就要开口嘲讽了,他先一步转身,动作迅速地抓过刻刀与木牌,动作流畅地刻下一个繁复的清心咒,随即将木牌丢入花千洛怀里,连忙起身离花千洛远远的。
花千洛没能嘲讽成功,幽幽叹了口气,将那木牌拣起,符咒微微浮着青光,绕是花千洛这等符咒只随便学的,也知道青光是高级灵符。他随手将那木牌塞入袖中。
转眼便过正午,众人也没多饿,随意用过午膳,几个小孩便午睡去了。黎卿旭原本没想午睡,只是赶来时有些急,没休息好,打了个哈欠,黎君鸾轻点他额心,道:“卿旭如今正长身体,乖乖午睡去。”黎卿旭只觉身上疲惫一扫而空,只是困意依旧,那双明澈的眼睛半睁着,他呆呆地点了点头,看着黎君鸾往后院而去,他缓了缓才反应过来,转身对着晟暄道:“阿姐方才唤我卿旭了!?”那双眼睛因为惊讶一下睁大了。
晟暄看得有些好笑,道:“这么开心?”但他也知道,黎卿旭一直觉得黎君鸾唤他的字是未把他当亲人。只有面对自己关心的人,才会这般忐忑吧。
黎卿旭眼睛很亮:“嗯。”
晟暄轻轻揉了揉他的头,道:“那该去午睡了吧。”
黎卿旭兴奋了一瞬,随即困意又泛起,他打着哈欠回了房,凭着仅剩的清醒看到了床榻便倒,几乎是沾枕入眠。晟暄在他身后看得一清二楚,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替他除下外衣与靴袜,又将他塞入被窝,他盯着还带着青涩的少年,心想自己不像带了个师弟,倒像是带了个孩子。他将黎卿旭的发带解下放在一旁,又将窗掩小,这才离开。他那份经文还未刻完,黎君鸾那么一说,他便想刻一份给黎卿旭,黎卿旭的个人物品并不多,在弟子殿的房内也不见摆着些什么。送经文屏风,平日也能念念静心。
后院的东西还未撤,言濬还在刻经文,黎君鸾一眼便见自己的画不翼而飞,想也能想到是谁拿走了,她索性坐在一旁看言濬刻经文。言濬早已刻完了天圣金蚕丝,此时正提笔在纸上落下一长段晦涩经文。黎君鸾盯了许久,才想起来似乎中秋后不久便是他母亲的祭日,也是他的生辰。
风起风落,花叶摇曳,袖口沾染墨色,秋水禅声回落。红叶许相思,鸿雁问旧春。
他在万寂中恍然想起,恰是白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