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黎君鸾大清早漱洗过，身着月白中衣，打开窗，经过一夜大雨洗涤，空中漫着清新与凉意。远处山色空蒙，窗沿上还挂着圆润的雨滴。

小二将早饭送上来，黎君鸾尝了一口，叹道：“享受了十几年，如今这些倒难入口了。”她随意吃过早饭，正从纳戒中取出衣服打算换上，便听得叩门声。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先开了门。

言濬身着素白水墨浅纹长袍，手上捧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纸包立在门外。他显然没想到黎君鸾只着中衣便开了门，他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轻咳两声。黎君鸾笑了笑，道：“进来吧。”他只好抬步走入。

黎君鸾倒了杯茶给他，道：“客栈简陋，凑合着喝吧。”

言濬抿唇，将纸包打开，里面是冒着热气的包子。言濬道：“知你吃不惯这些客栈的饭，特意买的。”他看了眼黎君鸾的脸色，低声加了一句：“青烟说这铺子的包子还不错。”

黎君鸾眼里带了点笑意，道：“你不必如此费心。”说着，她拿起一个包子，莹白的指尖捏着包子，她轻轻咬了一口，是肉馅的。包子皮还算软，肉也是精肉，确实不错。黎君鸾这般想着，又咬了一口，将腮帮子撑得微微鼓起。

“为你便不算费心。”言濬轻笑，看着她大开的窗户，起身为她拿过挂着的外袍，动作轻柔地搭在她肩上。

黎君鸾道：“你用过早饭没？”

言濬摇了摇头。

黎君鸾将纸包往他面前推了推，道：“肉馅的，我吃不完。”

言濬自然知道她的食量，只是轻笑，拿起了一个包子。

黎君鸾吃下一个包子，摸出帕子擦了擦手，才说起正事来。

黎君鸾道：“我母亲的事，你知晓多少？”

言濬掩下笑意，面色如水，“你想起了多少？”

黎君鸾蹙眉未语。

言濬吃下手中的包子，拿过她手边的帕子擦了擦手，才端起那杯像白水一样的茶饮了一口。他默了默，垂眸看着茶杯，低声道：“你母亲的事，或许你不该问我的，这其中牵扯太多。”

凤蘅，天帝亲封岚嫣郡主，天帝义妹。言濬说，她的母亲有一双极美的凤眸，温婉贤淑，上门提亲者几乎要排到天君殿去。天帝虽绝七情六欲，却唯独待这位义妹极好，那都是几十万年前的事了。言濬，也是自他父王那处得知的。

天帝继位，需得历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劫，断情绝欲，天雷净魂，方得一身神骨，即位称帝。天帝继位后，得知神鸟族新族长上任，特邀其赴宴，收其为义妹，封其为郡主。天帝此意，不过是拉拢神鸟族罢了，三界人人皆心知肚明。又过了几万年，郡主历劫成功，居于天界，出落的愈发动人，引得天界提亲者源源不断。天帝此时也是真心待这位义妹，天后知天帝心思，时常邀凤蘅参宴。在天后举办的蟠桃宴上，凤蘅见到了继位不久的青丘狐帝君璟，暗许芳心。

黎君鸾打断了他的话：“这便暗许芳心了？”

言濬有些无奈：“虽说我未曾见过伯父年轻时的面容，但见了阿君，便知伯父伯母当年之姿。”

黎君鸾还是想不通，撑着下巴喃喃道：“世上真有一见倾心？”

言濬饮了口茶，眼神微黯，“应当是有的吧。”

自蟠桃宴后，凤蘅便托人四处打听君璟，那时的月老也还年轻，也挺喜欢凤蘅的，便送了她一截红绳，恰又听闻君璟仍有情劫未历，月老悄悄与司命串通，让凤蘅下界助君璟渡劫。待天帝知晓，凤蘅早已跳下了轮回台。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凤蘅回来时，面色半喜半忧。天帝不忍责罚，询问过后，方知君璟历劫时爱上了凤蘅，与其成亲，并有了夫妻之实。天帝大怒，此时却传来了青丘狐帝来天界提亲的消息，天帝虽怒，却不得不顾及凤蘅，只好赐婚。他们大婚那日，九天八荒来庆，三界同喜。

言濬饮了口茶，道：“父王当时亦赴宴，只道比天帝天后成亲之宴更盛大，无愧于三界同喜。”

黎君鸾却蹙起眉头：“这都是天帝的意思？”

言濬看着她，两人都看懂了对方的心思，言濬轻轻点头。

言濬看了眼她的脸色，道：“其实，我父王也是在那场婚宴上遇到我母后的。”

黎君鸾笑了笑：“你母后？”

言濬淡笑：“很久之前的事了，你也许想不起来。母后是人鱼一族，虽没有什么身份，但父王依旧办了场盛宴。母后生下我后，便去世了。”

黎君鸾看着他，道：“虽然我想不起来了，但你的母亲，应当也是个温柔的人。”

言濬淡淡的笑了笑。

天界与青丘结亲，理应是喜事，可凤蘅既为神鸟族族长，又是天界郡主，需时常留在天界，在青丘的日子并不多。之后没多久，青丘的大殿下便出生了。天界与青丘同贺，又恰逢北海龙王婚宴，君璟与敖穹也是这时有交情的。又过了几万年，忽然传出天帝宠幸了一位雀族仙子，执意封其为妃。

黎君鸾欲言又止。

言濬道：“那仙子，与你母亲有三分相似。”

黎君鸾微叹了口气。

言濬又道：“你母亲当时正在青丘，并不知此事，半月后才回天界，天界的人都刻意瞒着她。”

天后是个重情义的，虽心寒，却还是尽力瞒着凤蘅，可纸终究包不住火。那日在月老处，月老出了门，有恰好雀族族长前来拜访，凤蘅便见了雀族族长一面，那族长并不知凤蘅身份，只当她是普通仙子，三两句便说漏了嘴。凤蘅大惊，前去寻天帝，却正好撞上天帝与那仙子在一起，她又惊又怒，病了过去，一直昏迷不醒，君璟得知，亲上天界接凤蘅回青丘，什么也没对天帝说。

黎君鸾歪着头，道：“后来呢？”

言濬抬眸看她一眼，低声道：“你母亲的病反反复复了三个月，她肚中的孩子也没了。”

黎君鸾蹙眉：“君徵是何时出生的？”

言濬想了想：“似乎比我大个两三岁。”

黎君鸾：“那他亲眼见过什么？”

言濬皱眉：“你四哥一直在青丘，能见到，无非就是……”他忽然住了嘴。

黎君鸾笑了笑，接道：“能见的，无非是我母亲病了三个月，而他的五弟或五妹没了。”

言濬抿唇。

黎君鸾道：“后来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