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超才一回屋,脸上的笑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换上了一层薄怒。
玉竹本来还兴头头地想去拿起炕桌上的人员名单看看的,良姜忙摇了摇头,又使了个眼色令她先去倒茶。
良姜先是收拾了林超的披风,盘桓了一阵,看他气头消下去了些,才慢慢地开口:“少爷这是疑心二爷此举,不怀好意了?”
林超冷哼了一声:“不怀好意倒也说不上,细论起来,倒是好意多一些,这二叔倒是个惯会钻营的人,知道这事我不好开口,便替我代劳了, 而且又是一举双得的好事,一则呢,可以在我面前卖好,晓得他是和其他叔叔的不同的,二则呢,也能在林三管家面前留下一个关心子侄的名声,只是到底太会算计了些,而且最令我气愤的却是这一点,那日晚上刘生是专门捡夜深了,背人才来的,第二天我就去了庙里,他哪里得知这些事的?他敢说没有在院内院外都埋了眼线?如今林三爷还在,外头的账都没有盘完,尚且没有确定这个家里的,这本总账要交到谁手上呢,结果他就开始未雨绸缪了,里里外外的监视起来了,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些!真真是笑话,我林家买的宅子,我是林家正经的主子,居然在自己的院子里,都要担心隔墙有耳了!”
良姜这才反应过来。
她就看了一眼窗外,把口中的话咽了回去,只是劝道:“林爷爷交了账,自然就要回杭州了,等到了那时,我们再一搬到太太给的宅子里去,离这边远远的,不就好了?爷先暂且忍耐几日,不如找萧先生问问书,或是紫敷姐姐说说话去,要不然,看看许大夫去,谈谈药理也是好的。”
若换在以前,这种建议,林超至少都会选一个,可如今既然知道有人时刻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他便做任何事的心思都没有了,直接往罗汉床上一躺,鞋也不脱了,恶狠狠道:“哪儿我也不去了,我就睡觉!”
良姜也知道他不过是偶然发一次孩子脾气,来的快,走得也快的,所以并不多劝,只是先忙自己的去了。
反倒是林超自己在罗汉床上翻来覆去半晌,这不过午后,哪里来的困意?他却是越想越烦躁,直接翻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转悠了半天,越是看啥都不顺眼,干脆拍了拍桌子:“玉竹!”
不得不说这林超毕竟是半大孩子,又离了父母,不必在长辈面前做规矩了,所以真情难免流露,就是心里一不爽,就要在别处找补回来。
玉竹忙小跑进来,她也知道林超心情不好,于是愈加小心:“爷有事叫一声就得了,何必要拍桌子?快让奴婢瞧瞧,手拍红了不曾?这可是硬梨花梨木!”
林超却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到底是心疼她主子的手,还是心疼这上好的木材?!
就白了她一眼:“我又不是纸糊的美人儿灯笼,咋咋呼呼做什么,我且问你,这几日你刘生大哥和方梁大哥有什么反常没有?”
玉竹就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林超,看他似乎心情好转了些,才笑:“奴婢倒不晓得爷这是何意了,奴婢跟着少爷去相国寺吃了几天素,都没有在家里挨过脚,家里的事,爷来问我,可不是问错了人?这几日都是良姜姐姐守家,自然该问她,才更详细些呀!”
林超是南方人,初到北方难免水土不服,经常觉得口干舌燥,所以他屋内随时都是备了好几盘鲜果,虽寒冬时节,新鲜水果难得,但这点小奢侈,还不值得林家人看在眼里。
林超干脆拈了一个大红橘,在手上掂量了几下,却只闻了闻橘皮的甘辛味,就随手扔给了玉竹,面上的神色却是似笑非笑:“我为什么不问你良姜姐,你心里还不清楚么?而且你少来和我装,在这个地方,你的耳目可比你良姜姐姐多多了,就算你人不在,只要回来后四处转一圈,什么话听不到?”
玉竹就坦然道:“这几天也没有什么大事呀,林爷爷又不许他们外出,生怕他们吃酒赌钱生事,还不就是和以前一样打打拳,练练功,听上头的吩咐行事?”
其实除却怕屏风后的良姜被发现,故此林超才草草结束了和刘生的那番谈话,但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林超想再试两人的心性如何。
所以林超第二日就去了庙里,特地带走了对刘生二人更熟悉的半夏玉竹两兄妹,却是把刘生曾经一度的情敌良姜留在家里坐镇,也是有这个考虑在。
越是在等待结果的时候,最能看出人的品性。
一般的男子,哪里愿意乖乖呆在这小小的方圆之地里闷着?外头灯红酒绿,车水马龙,诱惑不是更足些?血气方刚的男儿,光是这一点就忍不了。
若是个心急的性子,自然免不了要打着名头上门询问,可偏偏又是良姜在屋里,他自然知道在她面前得不了什么好话的,如果那等心高气傲的,干脆就撂开手了。
还有一种就是,哪怕他能按捺住这几天,可这林超到家都足足快两个时辰了,也该上门来混个脸熟吧?
还好,哪怕只是匆匆一面,也还是没有看错人。
林超心里就有了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晓得了,不过白问你一句,你倒别多心!”
玉竹就笑嘻嘻道:“我也知道二爷不过白问一句,两位大哥都是极好的性子,最是沉得住气的,才不会因为多等几天,就自乱了阵脚呢!”
林超也懒得和她说笑,只是摆摆手:“罢了,问你一句,倒牵出你一堆的话了,既然话这么多,干脆替我去厨房跑一趟,传晚上的菜去,说给外头,上次的番柿汤和小黄瓜,我倒是挺喜欢的,还是少搁些油,别弄得油腻了,再给我弄个蒸茄子,撒点酱油,蒜末,最后淋上前儿做的辣椒油...”
番柿、小黄瓜和茄子都不是这个季节的应季菜,郊区虽有温室栽培,但出产很少,自然卖的银钱也贵,林超虽然素日爱吃,但他却也不是那种仗着家里有钱,就一贯讲究生活骄奢的世家少爷脾性,又兼虽小小年纪,却很是注重修身养性,不肯放任自己的口舌之欲,所以却也很少主动向大厨房讨要。
而且他人虽不大,但是脑子里却很有些新奇的吃法,倒也不晓得他是从哪里看来的,有一天心血来潮,叫厨房用番柿和鸡子熬汤来喝。
又过了几日,吩咐拍个小黄瓜来吃,却不令蘸上京一带惯常的黄豆酱,而且特地派人出去买了干辣椒,用香油小火在锅内煸炒干脆,再放入石臼里捣成辣椒面,混合少量食盐,花椒面,蒜末,再热热地淋上一层热油,辛辣之味顿时充盈了整个厨房,掌勺的大婶当时就被辣出了眼泪,也顾不得仪容了,忙捞起袖子就开始擦眼睛。
林超却兴致勃勃地在门口探进去一个头,说等到凉了再撒上一把白芝麻,一盘小黄瓜,就得舀上两勺辣椒油才够味!
然后有了这辣椒油,他的吃法就更多了,什么菜,都能就辣椒油来吃,就算是白萝卜,水煮了,也得先在红彤彤地辣椒油里裹上一层,才送入口中。
林超自茹素以来,一众伺候的人就生怕他吃素菜没胃口,吃的不够,耽误长个,所以见他胃口大好,都只有极力满足他的,只是私底下也难免纳闷:“这江浙向来富庶,当地人口味也多以清淡、香甜为主,怎么自家这个土生土长的杭州人,却好似长了一个蜀中的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