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羽本想硬着嘴说一句‘没事,我在这里守着他’,可是看见陆鸿渐手里的刀子之后,心中实在是怕的要命了,只得答道:“那好吧,我在外面等,您可一定要尽心一点啊!”
她愣愣地望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龅牙哥,随后退出竹屋,跑至了竹林中。
时间如白马流沙,迷乱了商羽的心绪。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仿佛是一座青铜滴漏,嘀嗒——嘀嗒——嘀嗒……带着回音萦绕在她的胸口间,响得吓人。
她攥紧了手中的竹枝,痴怔怔的发起呆来。风撩翻了她的衣裙,将这青纱衣同绿竹叶叠印在一起,她也没察觉。
吱咛——
竹屋的门打开了,陆鸿渐自里面走出来,伸了个舒展,拿起屋檐上挂着的酒葫芦,喝了口酒。
商羽猛地回神,急忙上前,问道:“老先生,手术作的如何?小书生他……”
陆鸿渐一扬下巴,道:“一个时辰之内,他定会醒来的。”
商羽听他说完此句,脑袋忽‘嗡’的一声,耳朵里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她双腿发软的顺着竹子瘫坐下来,霎时间,眼泪已经流湿了满面。她心里那根绷过了头的弦,终于在这一瞬间松了下来。
缓了半晌,商羽慢慢站起身子,胡乱的擦了一把眼泪,跑进了屋里。
远远的,她看到小书生躺在那里,安静极了,一动不动。
不知怎的,她的心又开始剧烈地跳了起来,或许是太过于担心了吧,这死一样的安静令她十分的不舒服。
商羽放轻了脚步,踮足走近小书生的竹榻。
他胸前和腹部的伤口都已经被包扎起来了,没有浸血,想必是陆鸿渐的止血药很灵验吧。他的脸色依旧还很苍白,不过,可喜的是,已经褪去了黑青色的死气。
商羽注意到他胸口的包扎处缓慢而虚弱的起伏着,是心跳!这久违了的心跳!
她努力抑制住自己指尖的颤抖,慢慢探上小书生的鼻底——有鼻息!
有心跳,有呼吸,他,他,他还活着!——不,应该是他又活过来了!
商羽扬起唇,傻傻的笑了起来,活着就好……
她搬了把椅子,坐在龅牙哥身边,手托着腮,看向他的脸。
盯了良久,她忽然低声喃喃道:“嗯,仔细看看,觉着这张脸——还是很丑!”
“很……丑么?”
龅牙哥吃力的睁开眼睛,咧开唇角,露出了满口撑破嘴的大龅牙,笑道:“大王,你还是很好看,无论什么时候看,都好看。”
商羽愣了一愣,眼睛忽一湿润,也跟着笑道:“你个小书生,笑起来比哭还难看呢!”
“哎,女娃娃,吃不吃牛肉?”陆鸿渐挑开帘帐,探头说道:“那只大猴子现在还不能吃东西,没口福。”
商羽扭头问道:“牛肉?莫不是……”
陆鸿渐叹道:“今日好不容易来了兴致去采药,没想到却从崖上滚下来了你们,差点没砸破老夫的头!也幸而是老夫登空跃起接住了你俩,要不然,你跟这只大猴子也定会被摔成黄牛肉饼的。辛苦了大半日,还好落下了一锅黄牛肉,正可当下酒菜吃,总算没白忙活。”
商羽笑道:“您还救活了一只大猴子呢,怎么能算白忙活?”
陆鸿渐摇摇头:“大猴子的一颗心烂七八糟的,装的东西太多,老夫看不清。”
商羽听得一惊,十分忧心道:“您眼神不好?怎么不早说!要早知道您看不清东西,我说什么也会留下来给您打打下手的。这要是把心脏上的零部件给弄丢了一两个,或者是缝错了位置,那可该如何是好……”
陆鸿渐哈哈一笑,故意道:“错缝了就错着长,能活不就成了!”
商羽顿时一脸的愁眉不展道:“这也可以?”
龅牙哥朝陆鸿渐称谢道:“多谢老前辈的救命之恩,小生铭记在心,永不敢忘。小生的这颗心,您老也剖开看过了,里面装的东西虽多,却都不脏,也不坏,看不看得清都没关系。阿羽胆小,见不得血腥肮脏的东西,这些事,也不必告知于她,隐言之情,小生在此多谢了。”
陆鸿渐一摆手:“你们这些小东西的弯弯绕,老夫可不稀罕去瞧,更没兴趣戳破。什么都不及我这一壶美酒、一锅牛肉来得惬意!”
商羽瞅瞅两人,撇嘴道:“你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我是智商有问题吗,怎么都全然听不懂了呢?”
陆鸿渐一笑:“娃娃,你还太嫩!”
说罢,即转身出去了。
之后的几日,也再没看见过他的身影。商羽对此叹道:“神龙见首不见尾,高人隐士大都这般,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嘛!”
数日后,失踪人口陆鸿渐忽闯进竹屋,打断了商羽给龅牙哥喂饭,说道:“苍台坪召开武林大会,你们两个小娃娃也随老夫去开开眼界,一直闷在屋子里,岂不要发霉!”
商羽看了一眼被裹成了木乃伊的龅牙哥,为难道:“他被缠成这样,行动不便……”
陆鸿渐道:“拆下绷布不就可以了。”
商羽蹙眉道:“可是,小书生他刚刚做过心脏手术,这才七八天,皮都没长好呢,怎么能长途跋涉的参加大会?”
陆鸿渐不耐烦道:“都七八天了,他若还不能动,那老夫岂不就真成了你口中的庸医了!他此刻便是去推碾子转磨盘,也早已无妨了!”
商羽把头转向龅牙哥:“真的?”
龅牙哥非常无辜的急摇摇头:“小生体弱,推不动磨盘的。”
商羽眨眨眼道:“也就是说,这两天你自己能动弹,那还要我给你喂饭!小书生,你也不老实了呵!”
龅牙哥小声道:“我也是这两天才恢复过来的,看着大王你喂的正兴起,不敢扫了你的兴致,所以才没说……”
他随即坐起,解开了身上的绷布。商羽细看上去,两处伤口已然完全痊愈,而且肌肤也已恢复如初,腹下伤处无甚痕迹,只是,在心口中央处留下了一朵彼岸花似的润红色疤痕。衬着这白皙如玉的肤色,那印痕更显得妖艳无比,勾魂摄魄。
殇江谷口,去往苍台坪的唯一通路。
一群黑衣上绣着红焰的持剑人正在和十几个青袍道人斗得激烈,剑气铮鸣,寒风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