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羽摩挲着下巴,至于为何三白眼准备意欲刁难自己的时候,在听到自己如今暂住藜峰后又显然临时改了主意,奚羽可不认为对方能有那份好心,其中必有猫腻,但也懒得去理这些是非。
无事一身轻,乐得清闲。
他奚羽来此地,可不是为了消磨时光,而是要出人头地的,不混出那么个人样怎么对得起自己的高远志气。
眼下闲来无事,奚羽换上了新衣衫之后,便一个纵身跃下了床,准备出去在藜峰山头上四处转转。他推开小木屋的门,发现其余相邻屋舍除去最右一小间外,当中的门均都紧闭着,还上了锁,略一踱步,径直走到那最右边的小屋。
打开小屋半掩的篱门,颇为亮堂,居中竟是有口土灶,其上有些瓦瓦罐罐之类的厨具筷筒,落了层薄灰,角落还放着一个乌黑米缸,奚羽掀开盖子瞄了眼,所剩米粮不多,只浅浅覆着底。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若是再捡些柴禾过来,就可以生火做饭了。奚羽又在炉膛里发现了些余烬,显是有人下过厨,他心中了然,这必定是藜峰原主人生活过的痕迹了。
这山上除了他之外,果然如矮小少年所说还有旁人,不过细细一想,自己好像才是后面那个不请自来的上门恶客。
恶客就恶客,奚羽当着倒没觉什么不妥,至于听说那主人性情古怪,奚羽心中也有自己的一番计较,高人嘛,放着周遭大好青山秀水不住,隐居在此地,性情不怪一点才叫奇怪。
难怪郑师伯要把自己安置在这里,近水楼台先得月,说不定凭自己这机灵眼色就能让高人中意呢。
奚羽瞎琢磨了一会,晌午时分已过饭点,肚子又叫唤了。
瞅了下米缸,里头那点剩米拢共加起来不足半碗,给他塞牙缝都嫌不够,奚羽哀叹一声,惰劲发作,寻思着还是翻包袱吃自己的甘薯块去吧。
身处仙门也免不了要忧柴忧米,真个是忧从中来难以自抑,少年出了小屋,抻直了一个懒腰,仰起脸,对天大声喊道:“我什么时候才能修行啊?”
原本奚羽只是发发牢骚讲给自己听的,没想到话音甫落,似乎惊到了天人,自远方立刻遥遥传来了回应。
“看来你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声音由远及近,一位面色红润,须发飘飘的老人按下云头出现在他面前,如凌虚御空而来,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冲奚羽点了点头,仿佛世外神仙中人。
“见过郑师伯。”奚羽见过礼,讪讪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冲天上鬼吼鬼叫也就罢了,没想到还正巧被听去了。
来人正是带他上山的郑师伯,奚羽跟矮小少年取衣服信物之时,旁敲侧击问了很多门中事务,其中就包括与他有恩的这位郑师伯,原名为郑仙芝,在神木门中德高望重,轻易不会露面,故而在奚羽的事语焉不详传出后,引发了诸多猜测讶异。
奚羽在听到其名后微微一愣,追溯起来,他的寻仙之念最初就是起源于一株灵芝,这二样郑师伯的名字中俱都占全了,实在是颇为投缘,相处之后更觉对方像是一位温和的长辈,愈发融洽,不由心生亲近之意,又因为先前那小小的欺蒙,而顿感到内疚。
“不必拘谨。”郑仙芝老人手一扬起,将所提精美食盒递给了奚羽,微微一笑,柔声问道:“还没吃吧,在这可还住得习惯吗?”
奚羽接过来,在老人的示意下,两人找了草丛废墟间一处较为平整的空地,奚羽也不嫌脏,席地而坐,就开吃起来。
食物很清淡,只是一些藕片、青菜、豆腐,还有一些药材,铺在晶莹的薏米粒上。奚羽拿过玉筷,脸都埋进了里面,接连扒拉,几下就一扫而光,连片菜叶都没有剩下。
“慢些吃,别噎着了。”看到奚羽狼吞虎咽的样子,郑仙芝老人坐在临近一块石墩上摇头失笑,目光慈爱。
用过饭后,奚羽将食盒放在一边,他心中有很有问题,想向老人请教,但犹豫了半天,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郑仙芝老人洞悉了少年的小心思,主动打破安静,道:“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一肚子的疑惑,大可向我发问。”
奚羽从鼻头嗯了一声,一时之间有些不知该何从问起,沉吟了少顷,才抬起头道:“荒古圣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他虽然时运来临,只身踏上了圣洲,也惘然辗转了半年多,但这里却始终是一片他所不熟知的陌土。
“荒古圣洲钟天地之独厚,三千世界,无出其左右,广袤无垠,浩荡然岂止亿万万里。凡人自小时走到老,老了再小,不说十生十世,纵然老小千番也难以走遍。”老人娓娓而道来。
“这么大?!”奚羽倒吸一口凉气,瞪圆了眼。
“不可思议之事何止于此,圣洲修行鼎盛,人族更是独占鳌头,但时至今日,尚且没有摸索探寻完这片浩瀚阔土,迷雾之下有很多未知的谜团。”
“修士也不行吗,不是可以驾神虹飞行吗,也不能尽览?”奚羽再度露出惊容,一连数问。
这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曾经自嘲的井底之蛙,果然没有说错,就算如今堪堪跳上井沿,也没有改变分毫,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
就像一个盲了一辈子的人,突然有一天睁开眼去仰望青天,当头的第一件事,不是感到欣喜,而是深深的恐惧。
奚羽此时的情况就有些类似,他这只井蛙只觉喉头发紧,舌苔发干,两眼昏聩。
“然也,即便是修士,有飞天遁地之能,驾驭神虹也无法横渡,堪比登天,最大的可能便是在途中活活累死,或是耗至寿竭。”
郑仙芝老人拈须喟叹,斟酌了片刻词句,继而道:“亘古以来,人族将所已知的世界,按方位大致将其划分为:西岐,南曌,北俱芦,以及我们所在的东菩殊,皆可谓之无边无际,彼此间有深渊裂谷沟壑相隔开来,险之又险,决难逾越。”
“譬如拿东菩殊来说,我神木门所在地域的世俗国家称之为“魏”,所辖疆土六千里,但于东菩殊不过是沧海一粟,这样的国度在其版图之上数之不尽,比你的头发丝还多,如瀚海砂砾,故而修士口中俗世蚁国一说,并非虚传。”
“修士总归是要比比凡俗之人活得久一些,甚至有得道精深的前辈先人,更谣传已活上千载之久而不死。经历过太多的寒暑,见证过太过国家的兴衰灭亡,此生彼灭,不免要看得淡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