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的样子,似乎知道他姓甚名谁?”奚羽神色古怪,斜眼瞧了他一阵,狐疑地道。
“呃……这个。”张大炮闻言语气一滞,支支吾吾了半天,似乎没料到奚羽会打破砂锅。
奚羽更加笃定,断然道:“少给我打马虎眼,速速报来。否则我怎么知道是确有其人,还是你虚构捏造出来诳我的?”
“在下对天发誓,姓张的绝无虚言!”张大炮一脸委屈,他一通下来讲得口干舌燥,结果没想到到头来,这天杀的奚二居然不信。
他咬了咬牙,四下环顾了一圈,确保没有第三者后,这才神情凝重,面向奚羽问道:“想好了,你真要听?”
“废话,不然就把百草液还我!”奚羽斩钉截铁,作势就要伸手讨要。
张大炮实在没辙,都费了这么多周折,东西是不可能原物奉还了,只能服软。
他深吸了一口气,眸中露出挣扎之色,终于做出决断,奚羽也不催促,静静等候下文。
“此间事你知我知,万万不可说与第三人。听好了二爷,他便是盖……世……毒……人……殷……九……黎!”只见张大耗子几乎是一字一顿,缓缓吐出了后面这七个封尘了四百年的禁忌字眼。
“殷九黎?”奚羽喃喃,心里将这个名字记下了。
“嘿嘿……二爷,那个,三桩秘闻你也听了,我那边还有摊子要照看,你看?”张大炮见缝插针,干笑着搓了搓手。
奚羽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百草液的事就算了,告一段落。不过……我还有件事想问你。”
话音一转,在张大炮的错愕中,奚羽斟酌一番,开口道:“你先前说你根骨差,是自谦还是真的?”
张大炮微微发愣,随即化为自嘲一笑,道:“二爷问的是这个啊……不错!张某天资确实粗陋,灵根若以神木门甄选的门槛而论,甲乙丙丁四品,恐怕连边都够不着,顶多只能算个不入流的戊?”
这下轮到奚羽奇了,道:“那你怎么入门的?”
张大炮恍然,挤眉弄眼地笑了起来,道:“自然是钱财开道,无往不利!这二爷就有所不知了,神木门除内门嫡系、外门记名以外,还有第三类,就是像我这样带艺投师的俗家弟子。因为有功于神木,所以破例特招进来,嘿……想当初为了这个名额,我不惜血本投在那负责采办的矮冬瓜身上,肉疼了我好久,现在回忆起来都糟心……”
“至于待遇的话,除了不用服满二十年杂役的辛苦活,和外门弟子也没什么两样,甚至想要得到真传,还要更难上加难。怨就怨神木门怕旁人觊觎那莫须有的雷法,对待我们这类人格外排外,也忒小家子气!”
“也不瞒二爷你说,要不是为了这所谓的南域诸国盛传开辟神泉最上乘功法之一的“天长地久不老长春诀”,我才没那个闲心自己找罪受呢!那戒律堂的人一个个鼻孔朝天,眼高于顶,活苍蝇似的嗡嗡围着人转,瞧着就一股邪火!”
“原来如此。”奚羽疑惑顿解,看来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即便放到仙门也照样行得通。
“其实,咱们修士也不过就是群修仙练道之人,在长生的驱使下,某些方面的欲望甚至要来得更加强烈。说穿了,修仙就是资源之争,天材地宝并非是无限的,而修士却一代一代层出不穷。从古至今,你争我夺,为的无外乎便是“财侣法地”四条而已,任谁也没法免俗,早不新鲜。”
这时,张大炮颇为落寞道:“如果把神木门乃至整个修真界比作是个人来人往的大客栈,都分个三六九等,那甲等美玉的便如住在天字第一号房的上宾!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可此事先天注定,羡慕不来。”
“二爷,你可知我在现在的境界卡了多久了?”张大炮突然问道。
没等奚羽回答,他便自顾自说道:“四年!整整四年了,毫无寸进!若不是你的那瓶百草原液,我不知何时才能凑齐那炼制龙门丹的材料……”说到最后,声音中已充满了忿然,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之情。
奚羽一言不发,沉默地看了一眼对方,内心有所触动。
张大炮的失态只在片刻间就消失,忽见奚羽蓦地手一扬,一样物事丢了过来,他慌忙接住,拿到手定睛一看,却是再熟悉不过的瓷瓶样式,里头乘的他不用打开,便知道是门中发放的小百草液。
“二爷,这……”张大炮又惊又喜,暗道这刻薄小子出手这么大方,难不成转性了,炮爷稍微吐点苦水,就学会体谅人了不成?刚想感激涕零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表达谢意,话到喉头,听到奚羽接下来的说辞就立即咽了回去。
“这瓶小百草液就权当上次的货金,一码归一码。但你别忘了,还欠我个人情。”奚羽眉头一挑,淡淡解释道。
“这个自当,自当……”张大炮面上堆笑,心里却暗骂就知道准没好事,合着是提醒他呢,也全怪自己先前嘴贱,人情债才是最难还的。
想到这儿,恨不得狠狠甩自己两耳刮子,一连低头哈腰,总算把对方像是送瘟神一样送走了。
他这才直起身子,先冲着奚羽离去的方向撇了撇嘴,然后转头掂量了两下手里的晶莹小瓶,把玩一会,才塞进了屁股后头挂的储物袋里。
“嘿嘿,还是落袋为安好哇。”张大炮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
从交易处回去的路上,奚羽一边走一边心思转动,他此行不但没有将郑师伯赠予的小瓶讨回,反而连到手还没焐热的小百草液也赔了进去,不知是对是错。
说起来,倒并非是他打肿脸充胖子,也不是不明白小百草液对于外门弟子而言的珍稀程度,这一点从于小八之前的表现就可以看出一二,含辛茹苦熬了三年,才盼来巴掌大一小瓶。每隔一个月发放一次,而且据闻除了首年的十二瓶,之后会隔年递减数目。
所以,对于寻常的外门弟子,接触修行的首年尤其重要。如果不能在第一年有所进展,以冀让上头长老赏识,得到青眼相加,后面的机会则会愈加的渺茫。
修仙便是这样如大浪淘沙的过程,无疑十分残酷,神木门想在魏国立足下去,不可能永远将资源投注在一个毕生无望的人身上。
奚羽的举动,其实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才做出的,有两点原因。
其一,是以他识人的眼力来看,张大炮此人虽然狡猾,是个投机取巧之徒,但本性不坏,算不得什么大奸大恶之辈。否则,以其现如今正着手冲击神泉,保守估计也有长春诀七八层的修为,威胁恫吓、巧取豪夺的方式有很多,根本犯不着跟奚羽多费唇舌。这只大耗子在交易处多年,颇有些门道,见识也非同一般,欠自己一个人情,日后兴许会派上用场。
至于一瓶价值超过小百草液数倍之多的原液,换来对方一个不切实际的的人情,这笔买卖是赚是亏、划不划得来,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了。真要有个万一,这只耗子翻脸不认账,目前来说,奚羽也诚然不能拿对方怎样。
因此,奚羽是在赌!
而另外一个原因,便是他今日遭人跟踪一事绝非巧合,尽管跟踪者自始至终未曾现身,但却给他提了个醒,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紧迫感。
郑师伯已经闭关,除了他老人家,偌大神木门恐怕没人会在意自己这个乡野小子的死活。
但是将宝全押在别人身上,终究是听天由命,他自小千界渡口走出,就不愿再被“命运”二字所左右。当务之急,还是要提高自己的实力,这才是根本之计。
奚羽一念至此,脚步加快,在天黑前赶了回去。
一进小屋,已不见了狗大爷,不过狗大爷也向来不在夜里露面,这会儿它可能去水缸那边,或是老邢头处了,奚羽心底略安,至少证明它行动如常,想来并无大碍。
他在屋外的石墩上,惯例完成了几个周天的吐纳后,担心狗大爷半夜过来,特意给门留了条缝,方才上床歇息。
奚羽经过一夜的慎重考虑,决定择日服用百草液,来尝试突破长春诀的第二层。他早前已经凭借自己的努力,完成了第一层心法的修炼,如此也不算违背了郑师伯不希望他一开始便过度依赖外物的初衷。况且,也绝不止他一个人会这么做,至少在外院人多眼杂,大多数弟子得到小百草液后都会第一时间饮下,以免被人惦记。
奚羽眼下已经隐隐感觉到了,要想从长春诀第一层晋升在乎于体内灵力的积累,往后二进三,三进四,乃至以上如何,据他推测,多半也存在关联,脱不了这个桎梏。
现今摆在他面前的问题便是一点一滴的累积,这需要时间来弥补,但他每日吐纳所凝聚的灵气实在有限,饱和过后,凝聚的速度就会变得缓慢如龟爬,再往下收效也微乎其微。
这时外力的介入,就显得弥足重要,故此,修真界的前人早有先见之明,留下了许多炼制后蕴含大量天地灵气、可增进服用者功力的丹方。
时至如今,大多被各大宗门所垄断,视为立派根基,百草液便属于其中一种,乃神木门密不外传的独门灵液,即使放到整个魏国也只此一家,别无分店。